“你先別說話了。”徐溫木皺眉給木侑寧輕輕搭了一條毯子,轉身出去給醫生打電話。


    說不害怕是假的,而且確實是因為自己隻顧著講話沒探清腳下的路。


    木侑寧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麽,加上剛才動作激烈大概鬧騰到了肚子裏的孩子,腹中微微抽痛,這會兒隻好順從地躺在床上,一言不發。


    醫院的車很快就到了,木侑寧在阿姨的攙扶下慢慢走進檢查車裏躺下,徐溫木坐在一旁看著她,沒什麽表情,看得木侑寧別過臉去。


    “咳,腹部受到較輕程度的擠壓,子宮輕微拉伸,有一點胎盤早剝的跡象。”


    檢查的醫生冷冰冰地吐出幾個字,轉眼就給木侑寧為數不多的自由判了死刑:“根據徐太太以往的檢查情況,我們的建議24小時臥床休養,一個月後查看恢複的情況,有什麽問題及時聯係我們。”


    “其實除了有一點點肚子疼之外別的都沒什麽不舒服的地方,”木侑寧是真的不想過那種24小時癱瘓生活:“所以能不能……”


    “我們理解您有這樣的想法,臥床可能確實會對生活造成一些不便,但為了胎兒著想的話我們建議您最好這麽做。”


    木侑寧還想再說什麽,徐溫木卻已經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替她答應下來:“好的,我們會做的,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您直接告訴我們就可以了。”


    醫生洋洋灑灑地又說了一大通,甚至連減少在一起的頻率都委婉地提示了一下,聽得木侑寧有些無地自容,滿臉通紅地掩到徐溫木的身後。


    明明不是很多呀!


    麻煩!!


    抱怨歸抱怨,醫生都發話了,像徐溫木的話一樣,木侑寧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


    “醫生講的你也都聽到了,這個月先別出房間了,有什麽想要的叫阿姨替你去做就好了,我明天給你弄點玩的消磨時間,老老實實地待上一個月,好好把孩子生下來。”


    木侑寧低頭看著被徐溫木塞在手裏的兔子玩偶,沒有說話。


    “懷孕辛苦,我知道你的不容易。”徐溫木可以忽略她明顯不滿的情緒,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幹燥溫暖的手掌握了握她的手腕:“你就乖乖忍下這一個月來,算我求你,咱們要孩子這麽難了,你也不想再從頭來一遍吧?”


    對的,


    再來一遍。


    要是你敢把這個孩子再搞沒了……


    反正餘生很長,我們有的是時間。


    “你放心……媽媽和弟弟那邊,我會替你照顧好的,你安心養胎,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聽到這裏她呆滯冷漠的表情才慢慢緩和了下來,仰頭倒下翻了個身,背對著徐溫木側躺著。


    “醫生怎麽講的?轉過來,要左側臥位才行!”徐溫木邊講邊強行掰過木侑寧的肩膀逼她調轉方向麵對自己,又貼心地將靠枕為她墊好,語氣溫柔地哄著但手上的力道毫不放鬆,他最討厭木侑寧對自己這副模樣。


    一臉冷漠。


    好像從沒認識過一樣。


    我是你丈夫!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了!


    我都要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你了!


    你怎麽可以這樣?!


    你怎麽可以,對我這樣?


    你還有心嗎?啊?


    你這樣對我,你良心就不會痛?


    你怎麽可以這麽自私!


    不過就是要你犧牲一點點的時間來換取孩子平安而已。


    真的有必要這麽甩臉難過?


    “做個好媽媽,給孩子也樹立個好榜樣,”徐溫木習慣性地對她柔聲:“有事叫我,要是不喜歡阿姨守著你就叫她們到外麵去,但是不能把房門關上,我怕你一個人在房間會有什麽危險。”


    “聽懂了就回答我,嗯……乖,親一個。”


    得到讓自己滿意的回複,徐溫木笑著揉了揉木侑寧的頭發:“想吃什麽跟阿姨講,我先去工作了,晚上陪你吃飯。”


    ……………………………………………………………………


    “老師,其實我感覺孕婦身體狀況總體水平偏好,而且適當運動,在生產時也有很大程度的幫助呀,為什麽非要……”


    “做你該做的。”


    “哦,知道了。”


    ………………………………………………………………………


    “阿姨,可以幫我把手機拿過來嗎?我想給我媽打個電話。”


    臥床就臥床吧,不就一個月嘛,為了孩子,忍了就忍了吧。


    寶寶啊,媽媽懷你懷的這麽辛苦,將來做個乖寶貝!媽媽一定會好好愛你的!


    “先生說要您下午讀繪本就可以了太太,手機有輻射,您現在要少看。”


    “……那……”木侑寧有些尷尬,轉著眼珠思考了一下:“我記得活動室那邊有我之前買的鉤針玩具,你幫我拿過來吧,我勾著玩一玩,解解悶。”


    大概實在沒什麽好反駁了理由了,阿姨沒有再說什麽,轉而聽從了木侑寧的話去取了東西拿給她。


    還是封控沒開始的時候從網上心血來潮買來的,小時候就喜歡這種縫縫補補的漂亮東西,一心想著給未出世的孩子勾點玩具圍兜什麽的,隻不過稀罕了沒幾天就拋到了一邊,反倒是徐溫木學得比她還快些,一晚上照著教程給她勾了朵小花胸針。


    幾個小時勾了拆,拆了鉤,好像總是沒辦法做到像教程書裏那樣完美緊實,等到徐溫木端著晚飯進來的時候,小狗頭才隻勾了一小半。


    “幹什麽呢?”


    滿天霞光帶著一點點餘暉照在她身上,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把玩著手裏的小玩意兒,整個人看起來又溫柔又可憐。


    “哦,給孩子勾點小玩具。”


    木侑寧抬起頭來使勁眨了眨眼睛,才發覺時間已經過了很久了,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讓她的後背有一點點酸痛(哈哈哈哈好適合插個廣告),小幅度地活動著身體:“你把手機給我唄,我一下午沒看了。”


    “乖,先吃飯吧。”徐溫木將餐碟放到小桌台上,慢慢扶著她調整了一下坐姿,沾濕了毛巾給她擦了擦手:“想先吃什麽?”


    “我不餓。”


    木侑寧真的不餓,整個下午躺床上一動不動擱誰誰餓的起來啊!


    而且這兩天的菜單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總出現這個綠不拉嘰黏糊糊的蔬菜汁還是什麽,第一次見算是新奇,第二次喝咂摸味道,第三次忍忍也能咽下去,第四次……


    “不是家裏沒別的了嗎,這兩天怎麽總喝這個呀!”木侑寧皺著眉捂著鼻子抱怨:“我不想喝這個,我想喝橙汁!”


    “這裏麵有橙子!”徐溫木笑著端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還是營養師的配方呢!人家建議你每天都喝一杯!我這不陪你一起嘛!”


    艱難下咽之後徐溫木的表情也有一點猙獰:“是不太好喝,但是它健康。”


    “那我想看電影!你把投影給我打開!”木侑寧不情不願地接過徐溫木遞過來的杯子,眼珠轉轉又冒起新的主意——總要找到一個發泄口才行呀!


    “老婆,你傻了,江苑那邊臥室裏才有投影呢!這邊的投影在你的活動室裏呢,因為你喜歡就單獨弄了個房間,現在沒法看的。”


    “那……那我這一個月可怎麽活呀啊啊啊——”


    木侑寧煩躁地要掉淚了,徐溫木笑著往她嘴裏塞了個珍珠豆腐丸子,濕巾沾掉掛在臉蛋上的淚珠子:“好吃嗎?”


    “……還,還行。”木侑寧嚼了嚼咽下去:“居然一點都不膩哦……”


    “裏麵好像是蝦仁萵筍丁,”徐溫木笑著又叉了個喂過去:“所以可能不像平常肉餡那樣油膩。”


    “你也吃……”有了好吃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木侑寧饞蟲被勾上來,嚐點這個吃點那個,說說笑笑,氣氛一時間又很輕鬆。


    “對了溫木,我有點想我媽了,晚上能不能給她打個視頻,電話也行,你打也行。”


    “可以,”徐溫木想了想將還剩一大半的果蔬汁推到木侑寧手邊:“你把這個喝了,等會兒我幫你帶進手機來。”


    “真的?”木侑寧覺得這樣的討價還價有些好笑,端起杯子在手裏晃了晃:“說話算話?”


    “當然啦,騙你幹嘛?消耗我老婆對我的信任嗎?”徐溫木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叫阿姨拿了手機接過來遞到木侑寧手裏:“先喝,喝完了叫阿姨收拾了再給媽媽打電話,要不她又要講你在床上吃東西了。”


    想想也是,木侑寧點點頭,一臉悲壯地仰頭一飲而盡,空杯嘭一聲落在桌上。


    “真的好惡心啊!像鼻涕似的!!!”生無可戀地靠在床上,接過徐溫木遞過來的溫水漱口之後如是評價。


    徐溫木忍著笑指揮阿姨將殘羹撤走,拿過木侑寧的手機自顧自撥了號過去:“我也好久沒見媽媽了,等封控結束呀,咱們一家人一定好好聚一聚。”


    “是呢!到時候年年高考完了,娃娃也一周歲了,我們一定好好出去玩一玩!!”木侑寧臉上的笑要遮不住,這樣的事情,光是想想就覺得好幸福。


    …………………………………………………………………………


    空大的病房。


    蒼白瘦弱的手上滿是針孔,木佑年再一次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扭頭看了看身邊陌生的護工,嘴唇動了動,才發覺麵上的氧氣罩擋住了原本就微弱的聲音,緩了許久才抬手將氧氣罩揮掉。


    “……我媽呢?”


    “哦!阿姨呀……昨天不知道怎麽了,非要溜出去,現在紅碼了,在隔離倉裏隔離呢!兩周之後就出來了。”


    “……有沒有人給我打電話?從昨天……到現在……”


    “呃,大概……沒有吧……我看看,哎呦還真有!中午有通電話,響鈴三聲又掛了,這……也不知道是誰啊沒備注。”


    “拿過來……給我。”木佑年對護工有些隨意的態度視而不見,掙紮著撐著身體伸出手來,大概還在發燒吧,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渾身上下像是錯位了一樣的疼。


    “你別把氧氣摘下來啊!本來呼吸道就不好。”護工起身將手機塞到木佑年手裏,抬手又將丟到一邊的麵罩重新戴好。


    “要我講啊小兄弟,你家裏有錢,現在啊得安下心來治病才是正經事呢!我知道這病難受!難受才更抓緊治呢!哥不瞞你,我老娘也是因為這個病沒的,誒但你別覺得我咒你啊——”


    男人那張扁平粗糙的臉上突然浮起一點點憂傷:“我娘是因為家裏沒錢治了……實在沒辦法的事。”


    木佑年沒有接話,硬扁的手機塞在手裏,可是這會兒連拿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他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眼角劃過一道晶瑩的痕跡。


    “要我說……別掉淚!”男人說話沒輕沒重的心還挺細,抽了紙巾擦了擦那並不容易察覺的眼淚:“咱得有希望啊!你這麽灰心頹氣的!這樣不行!”


    木佑年沒再說什麽,緩了一會兒後拿起手機點開微信的通訊界麵。


    ——前天送的草莓吃完了嗎?還要不要呀?


    不回姐?裝高冷?


    學習有這麽忙嘛!回個消息的時間都沒有啊?


    生氣了!


    限你二十四小時——哦不——半天之內回我消息,否則單刪了啊!


    ……


    有空嗎?


    中午不午休?


    給你打個電話哈


    ……


    看到了記得回姐姐


    拿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起來,木佑年的手無力地垂下,連帶著手機也揮到地上,閉眼蓋住荒涼的絕望。


    “看你,這是看到啥了?”張誌仲彎腰將手機撿起來:“喲!這誰啊這是?女朋友啊?哦姐姐啊,你還有個姐呀!”


    “那更要好好治病了!”手機再次塞回他手裏,抬手拍得床墊“嘭嘭”響了兩下:“你爹又沒了!往後你娘你姐還不都得靠你啊!你要是不好好的,丟下兩個女人這家還咋撐起來啊!”


    原本隻是一味地麻木,聽到這裏木佑年疲憊地睜眼,天花板是有些淡淡的鵝黃,看得久了,反而生出一點厭煩。


    “都這樣了,家原本也是她們一直在撐。”


    “那以後就別讓她們再撐了啊!一個大男人怎麽這麽黏糊糊的!!”張誌仲彎腰拍了拍木佑年的肩膀,眉眼間沒有一絲嘲諷之意:“支楞起來!啊!要不你媽你姐咋活!”


    頂燈的暖色光線在他眼中反出一點點亮光,他的眼睛終於眨了兩下,指尖停留在撥號的頁麵,恍惚間就撥起了那個號碼。


    電話忙線,很快被掛斷,木佑年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隨後再次撥過去。


    “姐,我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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