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李念的電話並沒有打通,木侑寧一時間有些失望,母女之間做到這個地步也真是沒誰了。


    真沒意思。


    “要不你拿你的手機給媽媽打吧。”她神色怏怏,眼中已不見剛才的期待:“她就是會這樣的,有時候看到我的電話會故意不接。”


    “別這麽想,可能就是沒聽到。”徐溫木笑著拍著木侑寧的手安慰,她反而抽出手來,仰頭扶著肚子躺倒在床上:“你出去打吧,我不想聽她講話了。”


    不過就是一時的氣話,現在要是不陪著她打完這通電話,明天說不定又趁自己不注意偷了手機來打,萬一李念說漏了嘴,把她那個寶貝兒子白血病複發的消息說出來,木侑寧還指不定要怎麽折騰。


    索性這會兒了了她的心願。


    結果木佑年的來電顯示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二人麵前。


    “是年年!”木侑寧兩眼放光,下意識地就要伸手接過手機。


    完全是出於本能,徐溫木下一秒接著按滅手機,隨後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還不待木侑寧反應,立馬回以歉意的微笑:“呀!不好意思啊老婆,一不小心按掉了。”


    “那快打過去呀!”來不及責怪徐溫木過於明顯的狡辯,木侑寧一臉發急地再次抬手想要奪過手機,卻被徐溫木再次避開。


    “你幹嘛呀!年年的電話!”木侑寧終於有些不耐煩,停下動作坐在床上歪頭打量著徐溫木,頓了一會兒猶豫著開口:“媽媽和年年出事了嗎?”


    “怎麽會這麽想?”徐溫木突然笑了出來,大手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就因為我沒有讓你接電話?”


    “那你把手機給我嘛!”木侑寧護著肚子起身更大幅度地偏過身子去夠徐溫木手裏的手機,隨後被他按著肩膀製止:“你幹嘛呀!快把手機給我!”


    “不行啊老婆,手機有輻射,再說年年現在說不定又打過來,你急著撥回去,撞線了怎麽辦?”


    “……”木侑寧頓了一下沒有說話,隨後突然軟下聲——像他喜歡的那樣——靠回床上耍起脾氣:“那我不接了行吧,我就每天都在這坐著,什麽都不幹就一直坐到孩子出生!”


    “好啦——”徐溫木當然就吃這套,笑著湊近她將人摟在懷裏,親了親她氣鼓鼓的軟腮:“沒有不讓你活動啊!看你!哪有一點當媽媽的樣子呀!誒你看年年打來了,乖嘛,你自己來接!”


    他怎麽還敢把電話打過來?


    你不想活了嗎?


    “姐姐,我想見你。”


    電話那頭的聲音依然細細的,軟軟的,帶著一點點沙啞,像是剛睡醒的樣子。


    “別跟你姐姐開玩笑了年年,她懷著孩子本來就不方便,再說現在小區都封控呢!怎麽可能見麵呀!”徐溫木笑著調侃,語氣很是親切自在。


    未期待的回應讓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木侑寧責怪徐溫木搶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小幅度地背了個身關掉免提將手機貼近耳邊:“年年,怎麽了?是有什麽事情嗎?”


    溫柔的,刻在心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千言萬語哽在喉口,回應她的卻隻有兩顆無聲的眼淚。


    徐溫木笑了一下,強硬地攥住木侑寧的手腕將免提打開把手機放到她腿上,不顧木侑寧的反抗親了她一口,隨後笑著走了出去。


    見他離開木侑寧總算鬆了口氣,拿起手機躺在床上卻並沒有再關掉免提:“怎麽不講話呀?還在聽嗎?”


    “我在。”談話間似乎生了一點力氣,木佑年抬手擦了擦眼淚,語氣盡力不露痕跡地輕快起來:“我沒事,就是太久不見,……我想你了。”


    “我當然也想你啊,我剛才還跟你姐夫講呢,等封控解除了,我們……”


    ……


    攝像頭裏的木侑寧笑得很天真燦爛,慢慢在床上翻了個身,嘰裏咕嚕地說了些有的沒的,時不時還咯咯咯地笑出聲來。


    很好。


    看來那小子還沒糊塗到家。


    他活不久了。


    三次移植成功幾率已經非常低了,更何況能給他再進行骨髓移植的人一個在國外,另一個的體檢不合格。


    徐溫木在書房裏歎了口氣,其實蠻替他感到可惜,畢竟這麽年輕,畢竟還是一條生命。


    他也不是石頭心腸。


    木佑年啊木佑年,你別怨我心狠,誰也沒有針對你,是老天不給你活路,要怪也隻能怪你自己命苦。


    ………………………………………………………………………………


    “要是有辦法讓他回來,不早就讓他回來了嗎?你著急也沒用,再說他回了國不安分,還不如讓他在外麵呆著。”


    祁北芳悠然地翻閱著雜誌,餘光看著過一會兒就要在自己身前走一遍的木祁江隨口安慰。


    “祁北芳你心也太狠了吧!那可是你親兒子!!他一個小孩待在那麽遠的地方,周圍全是傳染病!你怎麽還這麽沉得住氣啊!”


    木祁江將祁北芳手裏的雜誌扔到一邊,停了一會兒還是坐不住:“再想想辦法呀!隔離啊住院啊都行呀!主要是讓他先回來。”


    “你又不是沒長眼睛,”祁北芳撿回雜誌,說話一如既往地不客氣:“哪裏情況都一樣,再說他也不是小孩了,二十多歲了,你還覺得他會照顧不好自己?”


    “當初就不該再叫他出去!!就該讓他安安分分地待在這邊,這會兒公司也早接手好幾年了!!!”木祁江又開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祥林嫂般的念叨:“太不應該了,就不應該……”


    “留他做什麽?”祁北芳的注意力終於轉移到木祁江身上,他原本就比自己小了不少,相伴多年後再仔細端詳他——即便年過四十,也依舊不減當年風采。


    賞心悅目!


    雖然但是,就這腦子……有點太護犢子了。


    “留他在國內給你侄女找麻煩?你看他把那丫頭折騰的!你自己管不住祁江北,還不是把事情都推到人家頭上。她嫁人了!也不是個小姑娘了!你現在把祁江北弄回來!你叫那丫頭怎麽辦?挺著大肚子替你哄兒子嗎?”


    “這……這是兩碼事!”木祁江突然矮了幾分氣勢:“這臭小子也就是鬧了點,但也沒做什麽過分的……孩子本身又不壞!”


    “哎呦我天!”祁北芳一時無言,拉開抽屜拆了瓶眼藥水熟練地滴進眼睛裏,將頭後仰靠在沙發上,藥水滴落的瞬間微微刺痛,隨後冰涼舒適的感覺布滿整個眼球,讓看雜誌看得有些發花的眼睛放鬆了不少。


    “怎麽啦!我說錯什麽啦!本來就是啊,聰明!又帥!你看看咱們這圈子裏那幫人的孩子,男孩女孩的……搞那些亂七八糟的!這樣的孩子還不好嗎?”


    “行~~~你兒子最不得了了!”祁北芳忍不住笑出聲來:“從小就遵紀守法,從沒跟人家打過架,從沒離家出走,從沒未成年在網吧包宿被警察帶走,從沒……”


    “得得得……就多餘跟你說話!”木祁江不悅地打斷,自顧自地小聲嘟囔:“那都什麽年代的事了,年紀小誰還不渾那麽一兩年了,我說的是現在!咱們不提從前,就說現在!!多好的兒子呀!”


    “嗯……”祁北芳實在懶得說話,跟他在一起雖然有趣,但有時候也真的能被他煩得不行。


    木祁江兀自不覺,自個兒嘚啵嘚說個沒完,再抬頭時祁北芳已然睡了過去。


    “真是的……”扶著她在沙發上躺下拿了條薄毯輕輕搭在她身上,雖然是抱怨,但嘴角掩飾不住的笑意。


    能跟老婆在一起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呀!


    °?????(????)?????°


    …………………………………………………………………………………………


    木侑寧側臥著躺在床上,臥室裏一片漆黑——保姆大概以為她睡了,便也沒有將燈打開。


    她在黑夜裏睜開眼睛,木木的,眼中閃過一點脆弱,但很快暗暗攥緊了拳頭,閉上眼睛下定了什麽決心。


    家裏肯定出什麽事了,媽媽,或者年年。


    徐溫木不想她知道,肯定也不是什麽小事。


    她想不出來。


    或者,根本不敢去想。


    得想辦法出去看看,而且不能告訴徐溫木,否則他一定會攔著自己的。


    可是有什麽辦法能把他支走?他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家裏,根本沒有出去的可能。


    況且外麵還封著,自己連車也沒有,家裏還有這麽多看著自己的眼睛……


    木侑寧習慣性地摸了下枕頭邊,隨後反應過來,氣得捶了下被子——


    他爹的連手機都沒有!!!


    還有這肚子……


    唉……孩子啊孩子,你可真是拖了媽媽的後腿了。


    要是沒有你,翻牆媽媽也出去了。


    木侑寧捂著肚子在黑夜裏自顧自地惋惜,腦子裏想出了許許多多的方案,可惜一個也行不通——連她自己都覺得天方夜譚。


    思來想去,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拿到手機。


    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木侑寧趕緊閉眼裝起睡來,聽腳步聲能判出是徐溫木在靠近,果然聽到外麵輕聲吩咐了阿姨幾句,隨後便推開未合實的臥室門,燈光閃爍了一下很快又回歸黑暗,腳步聲慢慢逼近,熟悉的氣息壓過來,輕輕吻了吻她的臉頰。


    “睡著了嗎?”


    “沒呢!”還沒開口先打了個哈欠,木侑寧抻了抻有些發僵的後背,將手搭在徐溫木的脖子上任由他抱著自己去浴室:“門關不緊,我睡不著。”


    “乖,忍一忍,習慣就好了。”徐溫木把她抱在防滑椅上,彎腰幫她脫掉身上的睡裙:“為了寶寶嘛,老婆辛苦。”


    雖然已經在一起許許許許多多次了,但就這麽赤裸著麵對他木侑寧真的還是有一些不好意思,溫熱的水流和緩地沾濕了身體,僵硬了一天的身體終於在此時和精神得到了片刻的放鬆。


    “晚上跟年年說什麽了?”徐溫木指尖沾滿了泡沫刮了刮她的鼻子,夫妻之間最尋常不過的閑聊。


    “沒什麽呀,”木侑寧揉了揉鼻子,看著徐溫木打濕睡衣下勾勒出的美好身形:“大概封控也封麻了,在電話裏衝我哼唧了一會兒,嚷著想我,大概想出去玩了吧。”


    徐溫木隻是笑著並不說話,低頭打量著木侑寧興高采烈比比劃劃的模樣。


    很好,


    沒有撒謊。


    “也是啊,封這麽久又天天學習,換個成年人都受不了呢!更何況他一個小孩子了……”木侑寧托著腮,抬腿看著徐溫木給她揉搓腳趾:“我最討厭學習了,真不理解怎麽會還有人說懷念高中生活……”


    木侑寧喋喋不休地越說越激動,揮舞著拳頭做了最後陳詞:“我現在想起我的高中來還要吐!”


    這話又把徐溫木逗得哈哈大笑,厚實的法蘭絨將人軟軟的兜頭裹住,連腳丫子都細心地擦到幹幹爽爽:“小心些,避開有水的地方,慢慢站起來。”


    “我高中好累哦,上學的時候還好,一到假期裏就要去廠裏打工……”


    “那麽小?”徐溫木有點驚訝,兩人很少交流小時候的事,突然聽她講起說實話也有些好奇:“還沒成年,能幹什麽呢?”


    “可多了!”木侑寧在他懷裏直起上半身:“就是那種廠裏嘛,疊紙盒,或者那種小零件拚接,我還做過快遞分揀,但實在太累了那個,而且那時候又瘦小,隻做了半個月人家就嫌我做得慢,把我給開掉了……”


    木侑寧沒心肝的嘿嘿笑著,雲淡風輕的就好像在講別人的事一樣,徐溫木垂眼沒有說話,將她輕輕放在床上,擦淨發梢的水珠轉身去拿吹風機和梳子。


    “我印象最深的是我高中畢業的那年暑假,撿荔枝!”吹風機吹散了木侑寧的聲音,她轉而用大聲地音量抬頭看著徐溫木繼續喋喋不休:“就是把好壞的荔枝分開,漂亮的,大個兒的——”


    邊說邊比劃:“有小孩拳頭那麽大!挑出來,做禮盒!聽說買的可貴,十好幾塊錢就那麽一顆,還隻是進價!”


    “一整天待在冷庫裏,真的好冷哦!裏麵每個人裹得像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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