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前的碎發被風微微撩撥,祁江北迷迷糊糊地閉上眼,嘴裏仍小聲嘟囔:“木侑寧……你明明說過會永遠陪著我的……”


    長時間緊繃的神經讓木侑寧也覺得很是疲憊,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柔聲安慰道:“小北,你喝多了,先睡會兒,到家了我喊你……”


    副駕上的煩人精終於不再鬧騰,木侑寧拐了個彎直奔醫院,祁江北他們在包廂裏待了那麽長時間,天知道喝了多少。


    檢查一番,醫生開好了藥又板著臉囑咐:“年輕也要節製些,家裏人怎麽不管一管啊,有什麽問題好好溝通!多大的矛盾喝這麽多,不用住院,對,走廊掛個水,完事趕緊回家!”


    木侑寧不想再多說什麽,低頭答應了回到歪在椅子上打點滴的祁江北身邊,酒勁兒上來大概是不舒服了,睫毛一顫一顫,連帶著眉頭都皺皺著,木侑寧按住他打點滴的手,又脫下外套蓋在他身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歎了口氣,坐到他身邊,伸出手輕輕安撫著拍打肩膀。


    熟悉的,安心的,朝思暮想的香氣湧入祁江北的鼻腔,這家夥,別看意識還是一團漿糊,身體倒是極誠實的瞄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木侑寧懷裏。


    “喔呦~小年輕就是好哦,打個點滴都要親親著!”


    路過的阿嫲笑著跟同行的老姐妹玩笑,還善意的打趣的朝木侑寧擠了下眼睛,木侑寧扯著嘴角尷尬又無力地小聲辯解:


    “他不是……我們……這是……我弟弟,他腦袋有毛病……”


    人家早就走遠了,隻有輕快的調侃重重地砸在她身上,一句一句,壓得她喘不過氣。


    沒人在意的……沒人在意她是什麽感受。


    大家隻想看到他們想看到的木侑寧,沒有任何人想要認識她原本的樣子。


    木侑寧低頭看了看躺在自己腿上的,正安逸的呼呼大睡的祁江北。


    人人都可以任性,人人都可以衝著她發脾氣!


    心裏莫名其妙的湧起了一股深深的嫉妒,伸出手照著他軟軟的腮幫子狠狠掐了一下。


    懷裏的人睫毛猛地一顫,然後睜開眼盯著木侑寧眨巴眨巴,見多了他哭,見多了他鬧,見多了他發癲委屈耍脾氣,木侑寧突然發覺,祁江北不做表情的時候,看起來一點也不親和,記憶裏水潤可愛的小鹿眼滿是淡漠。


    胃部的不適使得祁江北很快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再醒來時,眼前是自己家熟悉的客廳,下意識地翻身坐起,盯著身上蓋著的藍色小熊絨絨毯出神。


    窗外的天灰撲撲的,厚雲層偶有幾處透著紅光的晚霞昭示著明日的好天氣,她斜跪著趴在沙發邊的地上睡著了,提包放在腳邊,發圈鬆垮地挽著長發,淺咖色的大衣皺成一團堆在腳邊。


    祁江北蜷起腿抱膝靠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心裏又委屈又哀怨。


    壞女人!一遍遍的騙我!


    她手裏攥著的手機適時的震動起來,卻並沒有使她從沉重的睡意中醒來,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直至祁江北厭煩,按死關機——該死的徐溫木!哪都有你!


    這個女人還沒醒來!


    你管我死活!


    笨死了!旁邊不是沙發?非要坐在地上!


    這樣睡覺醒來腿一定會麻的。


    真是又壞又蠢。


    ……


    木侑寧扶著腦袋睜開眼睛,嗯……怎麽睡在這了?明明她才是照顧人的那個,這會兒這麽像宿醉醒來啊——腿!


    腿好麻!


    胳膊胳膊胳膊——疼疼疼疼疼——


    哎呦我——嗯?


    他什麽時候醒的?


    手機怎麽還關機了?


    看著祁江北那麽大個子蜷縮在沙發一角裹著小熊毯子,其實還有點好笑——如果忽略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冷漠的表情。


    木侑寧撐著茶幾坐到沙發上揉了揉眼睛,盡管腿麻得還沒辦法伸直,但還是麵不改色地淡淡囑咐:“你醒了,我給你熬了粥,喝一點吧,醫生講你胃不好,千萬不能喝那麽多酒了。”


    好乖啊。


    祁江北明明在生氣,但抿嘴板臉的模樣在外人看上去真的很像一個剛剛被老師批評之後滿臉委屈的小孩。


    順手抬起來下意識地就想理一理他睡亂的呆毛。


    不怨木侑寧,誰看到這張臉可以想象得到他已經二十好幾了。


    她又這樣!她又這樣!


    祁江北忍了又忍,強壓著情緒向她挪近:“木侑寧,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抬起來的手被他猛湊近的身體撞回來……尷尬……


    忘了他是祁江北不是木佑年了。


    “我不想看到你這樣。”


    “為什麽?”


    “……我會覺得是我讓你這樣的,也許當時我該跟你說清楚,不該覺得你是個小孩就那樣隨口跟你開玩笑打賭,其實我感覺你……也應該很清楚,你隻是不想承認而已,那就是想讓你變得好一些才……”


    安慰的話被毫不留情的打斷,祁江北冷笑著,忍無可忍:“木侑寧,你不覺得你這副樣子很虛偽嗎?”


    “……”


    祁江北不想再給她說話的機會:“那你現在來照顧我,是覺得我可憐?還是因為你內疚啊?”


    “……”


    “哦,是因為我爸吧!讓我猜猜他跟你說什麽了?他求你了?求你救救他兒子?連哄帶騙賣賣可憐,再威脅威脅,你就又來了!對不對?!”


    “從頭到尾——說這些話的時候——你都在想著怎麽撇清你自己,怎麽把你自己擇幹淨,你永遠站在你自己給自己搭起來的道德製高點上,永遠把我甩在底下。”


    又是這樣咄咄逼人的語氣。


    為什麽大家總是這樣對她說話?


    她就這麽好拿捏這麽好欺負嗎?


    封閉的屋子裏不止有一個人在壓抑著情緒。


    木侑寧偏過頭移開目光:“你……我隻是不想看到你這樣不愛惜你自己,難道我做錯了什麽嗎?”


    她的隱忍到他眼裏變成了心虛理虧的逃避,緊緊攥著手裏的絨被忍無可忍:“那你把我當成什麽?!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嗎?你憑什麽這樣對我指手畫腳?我怎麽樣跟你有關係嗎?你是我什麽人?我是你什麽人?讓你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在這裏耍我玩我?我就是要死!我要死!我要死在哪都跟你……”


    “不是,小北,不是這樣的……”話趕話突然就越說越激動,木侑寧越著急就越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你先……冷靜一下……不是這樣,”


    祁江北的話像刀子一樣一刀一刀的紮在自己胸口,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我不是。


    為什麽大家都要這樣對我?


    我明明從沒想過傷害別人。


    為什麽大家都討厭我?


    我已經很努力的想讓我愛的人滿意!可是到最後大家還是來指責我。我不想這樣的,我真的不想這樣!


    你們為什麽都要……這樣……逼我……


    他的崩潰到她眼裏變成了孩子般幼稚搏關注的無理取鬧,看著他屢教不改冥頑不靈的樣子,木侑寧是真的覺得煩躁起來,你去死!又要死!你憑什麽?你憑什麽!!!


    啪——


    祁江北被打得偏過頭,愣了一下轉過臉來看她,嘴角溢出一角殷紅,張了張嘴,不喊疼不發瘋,反而扯開嘴角,牽出一個得逞的笑容:“喲,你生氣了呀!”


    “你還會生氣呢?你不是脾氣最好了嗎?你最溫柔,最善良,最最喜歡為了別人付出,犧牲自己也要成全別人……”


    木侑寧皺了皺眉,隻看著他還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樣子,氣得胸口一陣發悶,欲要開口說話,眼淚先一步湧了出來,噎住了原本就沒什麽台詞好講出來的自己。


    話說不出來,無處發泄,隻好氣得打他,一下又一下。


    他穩如泰山的坐在那,任憑著木侑寧發泄。


    終究也不是啞巴,木侑寧還是流著眼淚一邊打他一邊罵出來:“你到底要怎麽樣!你到底要我怎麽樣!你非要毀了我才甘心是不是!你就滿意了!是不是!”


    他垂下眼,一言不發,又在她掩麵哭泣時勾起了嘴角,適時的,不動聲色的,朝她挪得更近了些,好讓她隻要抬抬臉就能貼貼自己。


    歇斯底裏比隱忍不發更容易疲憊——這瘋發得木侑寧有些累,失控的情緒讓她有些失了理智,她抬起頭看著那張精致的,近在咫尺的臉,突然靠近用力的親吻起他薄軟的嘴唇來。


    嗬!(又笨又傻又癲)


    淡淡的,軟軟的,新鮮的但並不陌生的氣息,不夠,祁江北想,要把它變成自己的,才算是完美的。


    這麽想著,他作出愣了一下的樣子,瞪大著眼睛看著她。


    木侑寧越發的不管不顧起來,一雙手點來點去,最終落到衣襟處,摸索著開始解扣子。


    還不夠,祁江北這麽想著,隨即毫不猶豫的一把推開,緊接著雙手撐在木侑寧身後將身子湊得更近:“姐姐……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木侑寧被突然製止,微微有些愣神,像是恢複了些理智似的頓緩著,他溫熱的氣息打在側臉和脖頸,領口處的皮膚微微泛紅,還有兩道若隱若現的,剛剛被自己抓紅的痕跡。


    理智是想把自己拉回來的吧,可是他的嘴唇貼得那麽近,他的眼睛……又在那樣看著自己……那種讓自己拒絕不了的眼神,——隻稍稍愣了幾秒,木侑寧又控製不住地吻了上去。


    木侑寧,我要愛你,一生一世。


    我們要在一起,


    永遠,


    永遠!


    祁江北不再廢話,反客為主。


    他們吻得難舍難分,逐漸失控,仿佛要把對方吃進腹中。


    房門突然被踹開。


    還沒等木侑寧反應過來,突然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拽著胳膊甩到一邊,然後就看見徐溫木一拳捶在祁江北臉上,被他稍一偏頭,結結實實地砸在顴骨上,下一拳砸在眼眶,半邊臉腫了起來,臉被打破,血順著眼眶慢慢滑下來。


    這架勢好像要把祁江北給打死。


    祁江北卻隻是躲閃而不還手,甚至還用那種徐溫木看著就惡心的表情眼巴巴地看著木侑寧,這使得他怒氣更甚。


    “別打了……”木侑寧弱弱地出聲阻止,她不瞎,可說實話,她也有點害怕。


    徐溫木還真停下動作,可惜隻是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瞪了木侑寧一眼。


    趁這一瞬,祁江北卻突然抬腳衝著徐溫木膝蓋狠狠踹了一腳,隨後一頭紮進木侑寧懷裏嗚嗚哭著:“姐姐……他要打死我……”


    臉上的血蹭在木侑寧身上,看得徐溫木血氣上湧:“你要死。”伸手一把扯住祁江北的頭發往後拽,祁江北卻死活抱著木侑寧的腰不鬆手,三人糾纏在一起,木侑寧害怕鬧出人命來,此刻也不得不出聲拉起架來。


    “別打了溫木,你別打他了。”木侑寧掙脫不開,隻好先抱住徐溫木的胳膊:“再打就出人命了。”


    她哭了。


    晶瑩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打濕了他的衣袖,看起來無助又可憐,一如兩人初見時,她怯意溫軟的模樣。


    她在為誰哭呢?


    (木侑寧:就不能為我自己哭嗎因為我害怕你要連我也一起打)


    怒氣在看到她眼淚的那一瞬間消散,徐溫木有些頹然的停住手,祁江北剛才那一腳也沒留勁,他膝蓋之前做警察時就有點舊傷,這會兒也有點緩不過來,靠在木侑寧身後沉沉地壓下來。


    前後兩個大山似的壓在自己身上,木侑寧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可又害怕兩個人再打起來,暫時也不敢說話。


    一時間沒人開口,祁江北卻開始抽抽搭搭地哭起來——大概臉上的彩開始疼了,哭得很扭曲。


    “你別哭了,等下傷口裂開,會更嚴重的。”


    主要是祁江北哭得實在是太嘔啞嘲哳了,木侑寧有點忍不了了,隻好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可又不敢太過露骨的安慰,隻好自以為不明顯的哄著祁江北。


    然後背上又是一沉。


    “你們……誰先起來啊,我真的要喘不過氣了……”木侑寧快被兩人壓死了,推推這個搡搡那個,結果就是誰也不肯離開反而更加用力地貼著她。


    “我要死了我動不了……”祁江北又柔弱起來,濕淚打在傷口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你讓他起來,我要姐姐陪我去醫院嗚嗚嗚,我要告他把我都給打破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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