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河港車站。


    “諸位旅客,本趟列車的終點站——天河港東站已經到了,請各位帶好隨身行李,有序離車,不要在車廂逗留……”


    站台的大喇叭裏響起了車站管理員有一些本地口音的播報聲,墨梓安和韓大福提著自己的行李,走下了站台。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很寬廣的車站廣場,廣場的中心是一座極高的巨大紅磚方形鍾樓。


    鍾樓的四麵頂部都有一個巨大的鍾表盤——這是天河港的標誌性建築之一,四方大鍾樓。


    看著鍾樓上的時間,卯時(6:00)剛過一點點。


    冬季的黑夜很長,所以這個時間段,整個城市都還籠罩在尚未褪盡的夜色中,但與這份夜色不相匹配的是,這裏的車站人流已經開始密集起來。


    穿著黑色呢子軍大衣的兩人在人群中十分顯眼。


    一個衣著整潔的男人湊到了二人跟前,兩隻手對著揣在了棉衣袖口裏:“二位長官,您了二位哪去?青瓦街、河畔街還是榮發街,或者馬場街?”


    韓大福撇了一眼,開口道:“我們去七條石。”


    “……啊?”男人愣了一下,一臉地不信,“咱別逗我行麽。”


    墨梓安有些好奇地問道,“這位師傅,您好像知道我們要去哪?”


    “害,我是不知道二位去哪。”


    男人擺了擺手解釋道,“但是我在介車站混了六七年了,您二位戴的是大簷帽,那肯定是軍官啊。


    再看看您身上這帶披肩的呢子軍大衣跟長筒的大皮靴子,那更不是一般的軍官啊。”


    男人左右看了看,繼續說:“您別賴我話多,這趟車是首府來的,二位歲數這麽小,我鬥膽猜上一猜,首府軍校的吧?


    我要猜的對,您二位嗬嗬一笑,我要猜的不對,您二位就當我是放了個屁。”


    “衛戎街振武道2號。”韓大福淡淡地說出了一個地名。


    “副、副司令府?”男人有些發愣。


    “這位師傅,難道有什麽難處?”墨梓安語氣溫和地問道。


    “沒有、沒有!”男人趕忙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位上車吧。”


    隨著男人手指的方向,墨梓安發現,所謂的車居然不是馬車,而是以太車——這種堪稱奢侈的客運交通工具哪怕是在身為首府的光武城,也是絕對沒有的。


    墨梓安發現,這裏足足停了一排以太車,而這個男人便是其中一輛的司機。


    這位司機顯然繼承了天河港人的特點,顯得十分健談,所以一路上閑七雜八地聊了很多。


    “師傅,您是說,這輛車不是您的?”墨梓安問道。


    “害,咱要是能買得起介個,我也就不拿這個幹出租客運了。”男人打了個哈哈道,“這車都是車行的,我們這些人都是租人家的車,然後每個季節月給人家交一筆租子。”


    “車行的車都不賣了嗎?”墨梓安繼續問道。


    “不是不賣了,而是賣不出去多少了。”司機的語氣有些感慨地說,“說到底,能有多少人養得起一輛以太車,現在市麵上以太石的價格跟屁股上插了竄天猴賽得。


    介也就是這兩年【以太罐】小型化了,能讓轎車燒了,要不咱還是得趕馬車去。”


    “聽說現在出了一種燒油的車,是不是會劃算一些啊?”墨梓安說道。


    “嘿!小夥子你懂得還真多!不愧是首府出來的俊才啊。”


    司機下意識地奉承了一句,而後語氣有些振奮地道,“我介兩年啊,也攢了點小錢,就等著燒油的車出來,我到時候自己買一輛。一輛最普通的東升牌的油車,你猜怎麽著,估計700個銀元就拿下來了。”


    “那樣確實劃算啊。”墨梓安認真道,“您幾年的租子,差不多也得是這個數目了吧。”


    “嘿,可不說是嘛。”


    ……


    以太車開得很平穩,大約三刻鍾後,停在了一個站著衛兵的氣派大門前。


    車費是大約是80多塊錢,比馬車貴了一倍,墨梓安直接給了司機一張一銀元的紙幣,沒讓他找錢。


    門口的衛兵顯然認識韓大福,朝她敬了個禮,“您好,幹小姐。”


    “幹哥在嗎?”韓大福問道。


    “在,副司令今兒個還沒去大營。”衛兵點了點頭,打開了門,“請進。”


    進了大門,影壁牆後是一個類似花園的前院,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正在跟著一位教習練武。


    “呀,幹姑姑回來啦!”小男孩直接將教習晾在了一邊,啪嗒啪嗒地跑了過來。


    “鼎子,想我了沒啊。”韓大福直接將小男孩抱了起來,捏了捏對方肉嘟嘟的臉蛋。


    “嗯!想!可是幹姑姑你總也不來。”


    小男孩露出了半張臉,看向了身後的墨梓安,“這個好大個的哥哥是誰啊?”


    “哦,這個哥哥呀。”韓大福一臉壞笑地看向了墨梓安,“你以後就叫弼哥哥……”


    “哦,畢哥哥!”


    那一天,是天河港又一個平靜的早晨,而墨梓安不光改了姓,還自動降了輩分。


    將小男孩還給了臉色已經有些發黑的教習,墨梓安跟著韓大福直接來到了書房——


    這處宅子的結構有些特殊,可以繞過建築內部,直接從外麵走一段樓梯進入書房。


    而書房內,剛剛吃過早飯的天河港副司令郭守義正喝著花茶,看著報紙。


    “哦?義妹,你回來了。”


    郭守義見韓大福進門顯得很高興,隨後看向了身後的墨梓安,視線在後者身上頓了頓,“這位俊小夥兒不給我介紹介紹?”


    將墨梓安的身份簡單介紹給了郭守義,墨梓安朝郭守義規規矩矩地敬了個軍禮。


    “您好,郭副司令,準尉墨梓安冒昧拜訪。”


    “你好。”郭守義微微點了點頭。


    這時,韓大福掏出了兩個精致的禮品盒,遞給了郭守義。


    “謔!我義妹還給我買東西了?”郭守義樂嗬嗬地接過了禮盒。


    “是您和嫂子的。”韓大福解釋道。


    “好好好!你嫂子一大早帶著下人出去采買了,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了。”郭守義將禮盒放在了一邊,“怎麽著妹妹,剛回來?”


    韓大福將他們此行的簡單說了說,也算是解釋了墨梓安隨行的主要原因。


    “原來如此。”


    郭守義有些感慨,“咱們天河港怎麽來的?老時年間還不是靠著去捕鯨船上賭命賭來的?


    多少孩子因為這個沒了爹媽,然後男的長大了接著上船,女孩被逼的出去賣……介是好事兒!別管怎麽著,有個安穩的去處。”


    之後,郭守義第一次正視著墨梓安並頗為認真地說道:“有心了,小夥子。”


    “您過譽了,我師父就是天河港人,他姓歸海。”


    墨梓安沒有大包大攬,而是十分誠實地道,“是我師父提醒我的,而且您也知道,我們的廠子不比其他,也確實是迫切需要可靠的人。”


    “哦!歸海……我明白了。”郭守義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之後又閑聊了幾句,墨梓安便借口有事,起身告辭,跟郭守義客套了幾句後,墨梓安離開了副司令府。


    墨梓安離開後,書房內隻剩下了韓大福和郭守義。


    此時郭守義卻是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有些毫無形象地坐在椅子上,然後從抽屜裏翻出了一包瓜子,開始磕了起來。


    “哎喲,外人可算走了。”


    郭守義抱怨道,“我說妹子,你也不打個招呼,這得虧你哥我實力超群,提前察覺了是倆人的氣息。”


    韓大福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也沒有理會郭守義的抱怨,而是問道,“我嫂子是不是還沒起呢……”


    “介還用問?可不唄。”


    郭守義將放在手邊的禮盒搬到了眼前,“我可拆開看看了?”


    沒等韓大福回答,郭守義已經將兩個禮盒盡數拆開——


    裏麵靜靜躺著兩支精美的銀色以太手銃,每個禮盒裏還有兩個備用彈匣,以及一些輔助工具和一張說明書。


    “聯合八方·墨氏牌【銀刹·陌刀】以太手銃……”


    簡單地看了看說明書,郭守義在手柄的後方發現了一行刻字——古有陌刀斬賊寇。


    他似有所感地拿起了另一支一模一樣的手銃,同樣的位置刻著另一行字——今有利器護國忠。


    銃身的底部刻著兩個小字——墨氏。


    郭守義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個行伍之人,送他什麽古玩字畫他或許根本不會多看一眼。


    但正如英雄愛寶劍,這兩支手銃可以說正中了他的下懷。


    看著眼前的兩支手銃,郭守義突然想起前些天在《帝國報》上頭版刊登的那一則廣告,好像就是叫什麽“聯合八方”,而且廣告上說得明白,“聯合八方”的前身是鑠楓。


    而鑠楓這個名字,隻要你是日常有武器需求的人,在光武帝國就不太可能一點兒沒聽說過。


    郭守義又看了看手銃的品牌名——墨氏,不是鑠楓,他翻了翻今天的報紙。


    果然,在相對靠後的位置,郭守義又發現了和前些天一模一樣的廣告。


    “下屬這麽多牌子?”


    郭守義心裏仔細琢磨著“墨氏”兩個字的分量和意義,一邊抿了抿嘴,開口道:“妹子,這兩把手銃不是你買的吧?”


    “對啊。”韓大福大方地承認道。


    “那這樣吧,回頭哥哥給你些錢,你找機會把錢給他。”


    郭守義微微皺著眉頭,“我妹子送我的禮物那自然沒說的,但是別人……咱可不拿人手短。”


    “害,幹哥你可能誤會了。”韓大福解釋道,“這個手銃裏的一半本來就是算我先借的。”


    “哦?”郭守義有些意外。


    “老弼他跟我說得很明白,他說這份禮算作兩個人的,畢竟他冒昧登門,空著手的話有些失禮。”


    韓大福頓了頓,“而且其實我也沒完全跟他交底,沒跟他說我跟幹哥你的關係這麽近。


    所以他就說讓我以我的名義送出去,用他的話來講:禮物拿得出手,既不媚俗也不名貴,便是得體,不掉價。”


    “行吧。”郭守義點了點頭,“嗬……倒是少年老成得很啊,我猜猜,沈一那老小子肯定不耐(愛)看他吧?”


    “也沒有吧。”韓大福有些不確定,“老弼他綜合訓練成績排名很靠前,既是狙擊手,又是中級兵器師,沈大疤瘌還挺器重他的。”


    “沈大疤瘌……哈哈哈哈哈哈!”郭守義像是聽到了什麽特別好笑的笑話一般大笑起來,“哎喲,樂得我肚子疼,老畢?他不是姓墨嗎?”


    “諢號,沒嘛,別在意。”韓大福有些心虛地說。


    “哎,行吧,別管叫嘛了我知道了。”


    郭守義收斂了笑容,“我清楚沈一的脾氣,這人是個直腸子,算是個性情中人,而且他的眼睛可是很毒的,要求也是很高的。”


    接著他又看著眼前的手銃自語道:“這麽年輕就是中級兵器師,給他一個牌子也確實不虧。”


    韓大福則有些猶豫地開口,“幹哥,你說用不用,找機會重新跟他說一說咱們的關係?”


    “我覺得不用。”郭守義語氣肯定地道。


    “為嘛?”


    郭守義解釋道:“因為人家估計早就看出來了,如果像你說的,衛兵會這麽輕易地放你進來嗎?


    再退一步說,你進來了也不會就這麽大模大樣地直奔書房,而是應該在正廳裏等著。”


    郭守義微微正色道,“這方麵你還差得遠,這小夥子心眼不少,哥哥給你提個醒,跟他打交道可不能大鬆心兒啊。”


    韓大福張了張嘴,隻是說,“你放心吧,幹哥。”


    郭守義看了韓大福一眼,歎了口氣,“你自已有分寸就行,我知道你也是個倔姑娘,自己有主意。


    其實八歲那年你已經三個響頭跟咱爹咱媽磕在地上了,可你非要死勁白咧地留在那個大石頭殿裏過清苦日子……


    可是現在看來也挺好,至少你學了一身本事,所以你們的事情,哥哥可也就不多過問了,凡事你自己多留個心眼兒就好。”


    “哎呀,放心吧、放心吧。”


    韓大福點頭答應下來,借機止住了對方的碎碎念,隨後看向了已經摞成一座小山一樣瓜子殼,皺著眉頭說,“我說幹哥,你什麽時候這麽愛吃瓜子了?”


    “唉……”郭守義長歎了一聲,顯得有些蕭瑟和惆悵,“你嫂子懷上第二個了,又不讓我抽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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