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ss=maintext>隱逸樓勝英盜金印九龍山五子救三俠(1)</b>


    話說前集正表至老少英雄駕了六隻小船,一齊來到九龍山的鋼鐵閘前:隻見那山頭看守閘口的嘍卒,用石子向下擲拋,密如雨點,已經將頭一隻小船砸翻。胡景春、邱成、歐陽德三位落水。幸虧第二隻船上有魚眼高恒高俊龍與蓮花湖的於化龍,還有後下水的孟金龍,每人救了一位,將三位英雄救護到第二隻船上。雖然救得快,多少也喝了點水。勝三爺見此光景,銀髯一飄,二目圓睜。第一隻船底現天,被石塊砸碎。這三位到了第二隻船上,打開了別位的小包袱,更換衣服。聾啞仙師叫這五隻船停止前進,向後而退。這五隻船退了二裏來地之遠,勝三爺唉聲歎氣說道:“怎麽打九龍山?”聾啞仙師叫道:“勝施主,稍安勿躁,等候天時。”勝三爺說道:“憑勝英草木之人,還能驚動天地嗎?”聾啞仙師說道:“大清國的洪福,欽差大人的忠心亦須感動天地。”說著話道爺用手向西北一指,叫:“勝施主你看,天氣突變,必有大風驟起,咱們的船應找一個地方避風。九龍山外竹葦甚多,先找一片大葦塘避風要緊。”原來,葦塘子中有三五尺深的水,五隻小船並在一處,進了大葦塘子,打好了木樁,下了底錨,將五隻船連在一處。會水的換了水衣水靠,浮著水將船左右的葦子俱都割下來,堆在船兩旁。聾啞仙師又叫道:“勝施主,叫他們大家喝酒吃飯。”眾人俱都吃喝。就聽巨風大作,聽著毛骨悚然。聾啞仙師道:“勝施主,這就叫得了天時啦!早看東南,晚看西北,並不是我能掐會算。下午將過,西北的天氣就現出昏暗來了,但是盡得天時,不占人和也不成。叫孟金龍、蕭銀龍、於化龍、高俊龍四人奔閘口。這座閘多年啦,兩旁必有空隙,頭一道閘是兩千來斤,他們四個人將閘板托起一尺多高便能進去,閘裏有攔江鎖、混江輪、轉環刀,必須帶寶刃前去,要先斷攔江鎖,再將混江輪的銷子削斷,混江輪必停,再破轉環刀,削下轉環刀的軸兒,轉環刀自然落下,鍘刀一鍘,就可以過去了。進到裏麵破他的竹城,打開一條通路,趕緊回來,讓勝施主進去盜印。”說著話,將自己的寶刃解下來,交給孟金龍,將賈七爺的秋風落葉掃要來交蕭銀龍帶好。勝爺、孟爺、蕭爺又囑咐,路打通了,趕緊回來,不許妄動,蕭銀龍答應。蕭銀龍在前,孟金龍、於化龍、高俊龍在後,前去破閘。四龍來在閘下,按道爺吩咐,一看果然閘旁有縫,孟金龍將劍杵背好。手伸進去,兩膀叫力,三人相幫,孟金龍用左肩膀頂著,露出一道縫隙,蕭銀龍趕緊用石頭墊,抬一點墊一點,可就能鑽過人去了。蕭銀龍、於化龍、高俊龍鑽了過去,孟金龍個大,又加上力氣也大,蹭著也鑽了過去。蕭銀龍先用秋風落葉掃破了攔江鎖、混江輪。傻英雄伸手取出道爺的寶刃,來到轉環刀前,照定轉輪刀的軸兒,就是兩劍,果然輪刀落水。傻英雄一連氣割落了二個轉輪刀。銀龍擺手,傻英雄會意,將寶刃插入劍匣。四龍過了轉輪刀,不到半裏地就是竹城。都是五六寸粗的大竹子,天然生長的。再加上人力,每根竹子相隔四寸來寬,俱都用鐵絲擰成胡椒眼的窟窿,三寸多長的魚都過不去。蕭銀龍低聲叫道:“金龍大哥,您用寶刃將鋼鐵絲齊著水皮俱都割斷了,我用秋風落葉掃割竹子。您專管割網。”孟金龍用寶刃將鋼鐵網俱都割斷。蕭銀龍是處處精細,將竹子齊著水皮用秋風落葉掃割斷,水皮上麵的鋼鐵網並未割斷。蕭銀龍割斷的竹子,俱都撇在兩旁的竹杆子當中,為的是使九龍山的人,看不出痕跡來。兩丈多寬的竹城,俱都割成約二尺來寬的一條胡同。四龍進了竹城,再往裏去就是旱橋,沒有防禦物了。蕭銀龍說道:“路已然打通,障礙物一點兒也沒有啦。三位老爺子有話:打通了道路,急速回歸。趁今天猛風大作,三位老爺子好來盜國家的寶印。”金龍說道:“蕭銀龍你吃了九龍山的飯,受了九龍山的賄,你是吃裏扒外。好容易進寨,空著回去?你回去吧,我盜印去。將印拿回去交給三位老頭子,省得三位老頭費事啦。”蕭銀龍說道:“金龍大哥,千萬不要造次!九龍山可比不了別處,你我的能耐,到九龍山如同草芥一般。您的身上還有道爺的寶刃,如果失了寶刃,悔之已晚,還耽誤了三位老人家的大事。老哥三位,臨來的時候再三囑咐,您也聽見啦?叫咱們打通了道路就回去。”孟金龍說道:“你們把寶刃帶回去。你告訴我黃金印在哪兒,我自己去,偷得來就偷,偷不來我再回去,反正道也打通了。”銀龍說道:“我不知道印在哪兒,寶刃也沒有人給你帶回去。你要去我們也攔不了您,我們哥仨要趕緊回去啦。”說罷銀龍在前,化龍、俊龍在後,向外鳧來。此時風聲更大,傻英雄拗不過他們三人,隻好也在後頭跟著一同向回走。前麵三個人身體小,俱都不費力由十二道閘口鑽將出來,鳧出去有七八丈遠等候孟金龍。孟金龍由裏向外鑽,裏麵這十一道,俱都不很費勁就鑽出來了。到了外麵這一道閘口,傻英雄頭出來啦,肩頭過不來,自己一著急,用虎爪抓住水底下的石頭,用盡平生之力,兩膀一晃,閘板可就動彈了。因為閘撥起一頭來,閘板一動,上麵吊閘的鐵鏈,南頭這根嘩啦啦亂響,閘上麵石屋中的人,忽聽閘口鐵鏈子有響聲,有一個頭目說道:“你們別嚷嚷啦,怎麽大風將閘上的鐵鏈子刮得亂響?”正趕上傻英雄又在底下一晃悠,上麵的鐵鏈子又一動彈,屋中聽得甚真。這個頭目說道:“風決刮不動鐵鏈子!鐵鏈子好幾百斤重,必是有大江魚被風刮上來啦,撞在閘板上呢。我拿魚叉問一下子就知道啦。”這個嘍卒頭目抄起一根魚叉來,此魚叉是七股,帶倒須鉤,一丈四五尺長的竹杆子。按著彈繩,將魚叉向閘裏麵叉去,這個頭目手中覺著似乎叉在肉上一般,遂說道:“這條魚的個兒太大啦!再來兩把叉吧。”你道傻英雄趴在水底,被七股魚叉將水衣叉破。傻英雄一較力,虎爪按在水底,向前一爬,肩頭一晃,上麵的鐵鏈子嘩啦啦又響了一陣。這幾個嘍卒頭目齊抄魚叉,都認為是大魚撞進了閘板。七股魚叉四五隻都向水裏亂叉,叉了一氣兒,就是不上來,然後又向閘板外麵叉。大英雄趴伏在水底,用手捂著臉麵,也不敢動啦。向南一歪身,覺著鬆快一點兒,再將胸脯兒向石牆上貼,側著身軀一較力鑽將出去。此時風是愈刮愈大。傻英雄鑽出來啦。嘍卒頭目再叉就叉著石地啦,眾人以為魚走了。也就不叉了。都進了閘口上麵的石屋。閘底下墊著石頭,誰也不解其意。傻英雄由閘口裏麵鑽出來,一看身上的水衣水靠,俱都被魚叉叉破了。傻英雄心中暗想:幸虧我有金鍾罩。若是沒有金鍾罩,這回就叫人家給叉爛了。


    蕭銀龍等離著閘口有十幾丈遠的地方,等候著傻英雄。忽然見傻英雄由閘口那邊而來,蕭銀龍一看,傻英雄渾身上下的衣服都爛了。蕭銀龍又一看傻英雄的肩頭,竟將銀龍嚇得唉呦了一聲。銀龍忘了在水中了,幾乎喝進水去。四個人鳧得離著閘口遠一點了,俱都露出身形。銀龍說道:“金龍大哥,可要了命啦!你的寶刃呢?”孟金龍說道:“在我背後背著呢。”說著自己回手一摸,隻剩了空劍匣啦。金龍嚇得臉也變了顏色啦。蕭銀龍說道:“孟大哥,我們都鑽出來,您還未曾出來。等了您這半天才來,莫非在裏麵與人家動手了嗎?”金龍答道:“沒動手,也沒碰見人。外麵頭一道閘口,我鑽不出來。我一用力,上麵也不知什麽倒黴的東西亂響,當時上麵七股魚叉就叉下來啦,將渾身的衣服都叉破啦。我怕叉在眼睛上耳朵上,用兩手護著臉與耳朵,我鑽出來的時候,也忘了摸道爺的寶刃啦。”銀龍說道:“了不得了!一定被七股魚叉的倒須鉤將寶刃掛上去啦。倘若是被九龍山的嘍卒將寶刃得去,再想得回來可就難啦!黃金印還不知怎樣呢,先將寶劍丟了,如何是好呢?”正說著話的時候,就見前麵五七丈遠,一道霞光由水中而出,好似一個立閃相似。蕭銀龍眼神快,遂說道:“寶劍在前麵呢,趕緊追。”四龍向前一追,寶刃又縮入水中去了。四龍也縮入水中,向前趕去。隻見寶刃在水中晃晃悠悠向前走,並不見人。追了六七十丈遠,仍然不見人,隻見寶刃打著閃兒向前走,借水光猶如一條龍兒相似。孟金龍追得不耐煩啦,遂浮出水麵,大聲說道:“寶劍成了龍啦,是誰盜出我的寶刃去?你再不露麵,我可要罵啦!”金龍尚未說完,就見一人由水中冒出,捧著寶刃。四龍追到跟前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海底撈月葉乘龍葉六爺。孟金龍一看非常歡喜,遂說道:“小叔叔你打哪兒來?可嚇死我啦!為什麽寶刃到了您的手中啦?”葉六爺說道:“金龍你們好大膽子!我到菊花村一打聽,據家人說你們同勝三哥探九龍山來啦。我遂雇了一隻船,來追趕你們。遇了大風,將船停在蘆葦深處,我換上水靠,奔閘口而來。你們四人撥閘板之時,我藏在閘板牆一個窟窿之中。也是年久啦,閘板牆上麵的石頭落下一塊來,隻可容一個人。你們進去,我沒進去。比及銀龍、俊龍、化龍已經出來,臨你出來的時候,後背靠著北麵兒擠,北麵閘板更低,焉能出得來?水裏又不能說話,上麵用七股魚叉叉你,我怕寶刃被魚叉掛上去,趨著你用手護臉的時候,過去將寶刃抽出來啦。”語畢,仍將寶刃還與金龍。爺兒五位奔蘆葦中而來,鳧到小船切近,諸葛道爺見葉六爺來到,遂說道:“勝施主如虎生翼,葉六爺水性甚佳。盜黃金印,先得了天時,又來了葉六爺,必能成功了!”勝三爺一見葉六爺,不勝之喜。寒暄數語,俱都在船艙落座。勝三爺遂問銀龍水路打通了沒有?銀龍將十二道閘口打通之事,對勝三爺說了一遍。勝三爺意欲自己去盜印,蕭三俠與孟二俠焉能叫勝三爺自己前去?老哥兒三位,誰也不肯不去。各自換上水衣水靠,遂用油布口袋,將旱路的衣服,俱都裝起來。此時也就在二更多天,小弟兄水性好的就是四龍,如今又加上葉六爺,共合是五龍三劍要去盜印。金頭虎賈明在旁邊一看,五龍三俠前去盜印,必然容易成功。倘若盜出印來,老哥兒三個那大年紀,必然不能作官,作官必是小哥兒們的事情。金頭虎思想至此,以為這個事太便宜啦,盜出印來就是官。金頭虎遂說道:“勝三大爺,我也去,我的水性也行。”勝三爺點頭,微然笑道:“願意去就去。”當時賈明收拾完畢,眾人俱都帶好自己的兵刃暗器。金龍將劍交與道爺,銀龍將劍交與賈七爺,爺兒九位,金龍在前,葉六爺在後。


    工夫不大,鳧到十二道閘口一看,一位嘍卒都沒有。風聲大作,進了十二道鋼鐵閘,過了攔江鎖、混江龍、轉輪刀,如入無人之境。進了竹城,蕭銀龍、金頭虎把著竹城。葉六爺與高俊龍、於化龍、孟金龍,在十二道鋼鐵閘左右盤旋。勝三爺告訴眾人:“如有不測,你們眾人隻管由水路逃走,我們哥三個殺奔山裏,順山坡逃走。”吩咐完畢,老三俠過了竹城。奔西南去一裏多地,在依山靠水之處,三俠由水中爬上山坡。隻聞樹木被風吹得聲如牛吼,三位俠客進了大樹林子,脫下水靠,打開油綢子包裹,從油布口袋中取出衣服。撤去頭上月牙分水箍,用絹帕繃頭,帶上鴨尾巾,勒十字絆,繃英雄帶,整理衣服。掛好鏢囊,背上刀。零碎東西俱都收拾起來,包在包裹之內,背在背後。爬陡壁,走山崖,老哥兒三位走到一片臥牛青石。這片臥牛青石有八尺高的,有七尺高的,還有三四尺高的。勝三爺由兜囊中取出火筒,打開口子,一晃火折,一照這片石頭,青呼呼,紫微微。勝三爺說道:“此山太陰,咱們快出這片臥牛青石之地。”


    原來,這片臥牛青石,南北有十餘裏地,東西有一裏多地。老哥兒三位由西向東而行,就聽正東呼哨一聲,站起一排人。每人一把雙手帶,舉著火把,南北雁排翅排著。正東迎頭一塊巨石,有一丈餘高。巨石上站立一人,黑麵鋼髯,懷抱擂鼓點金錘,一聲呐喊。三爺有心要走,也是勢所難能,已被人家圍上了。行俠作義之人,也不能跑,勝三爺遂止住腳步。這四五百嘍卒隻有二十對掌火把的,其餘都是弓箭手。曹世彪一看,叫道:“勝老義士,你真有意外的能力,你怎麽進來九龍山呢?你背後那兩個人是誰?”勝爺答道:“這二位乃孟凱、蕭傑是也。”蕭、孟二人俱都站在勝三爺左右。勝三爺說道:“白老寨主下帖請我弟兄三人,若少來一位,豈不負了白老寨主與曹二寨主的美意!”曹世彪說道:“你們來的人恐怕還多,現在裏外四十八道卡子,鋼鐵閘已經落死啦。別看三位老英雄有神鬼不測之能,但是一進了九龍山,性命就在吾弟兄掌握之中了。”語畢,遂將擂鼓點金錘遞與嘍卒。由腰間取了梆子,連敲了一陣。嘍卒俱都認扣搭弦,三麵將三俠圍住。孟二俠說道:“咱們弟兄三人向西下水去,箭入水力微,咱們好借水逃走。”勝三爺說道:“愚兄若不盜出印來,誓死不回!愚兄平生未曾叫人家追著跑,你弟兄水旱兩麵,俱都是藝業精奇。”孟二爺說道:“老哥哥您比我才大一歲,我就舍不得死嗎?但願與兄長禍福共之!”勝三爺是古銅色的鴨尾巾,孟二爺是絳紫色的鴨尾巾,蕭三爺是寶藍色的鴨尾巾。被風吹得亂擺,仍然向前而進。又聽二通梆子響,嘍卒們左手如抱嬰兒,右手如托泰山,前拳對後手。勝三爺一飄銀髯,孟二爺揠住七星刀,蕭三爺也將刀拉出預備廝殺。


    曹世彪一看哈哈一笑,遂叫道:“勝老俠客,請來你們,焉能放箭呢,三位且沉住了氣。我且問三位老俠客,你們三位作什麽來了?”勝三爺說道:“我們盜印來啦。”曹世彪說道:“三位俠客認識隱逸樓嗎?”勝三爺說道:“不認識。”曹世彪說道:“三位如敢盜印,我願陪你們三位,同到隱逸樓。”曹世彪遂縱下巨石,嘍卒們兩麵站立,撤箭收弓。單有二十餘名嘍卒,專管接著點火把,曹世彪頭前引路,老三俠在後麵跟著。嘍卒們在兩旁護衛,來到西寨子牆大紅油漆柵欄門切近。到柵欄外,曹世彪叫嘍卒們止住了步。隻有二十餘名嘍卒打著火把,進了紅柵欄門。再向東走,穿過三道寨子去,有一道垂花門,有一個白紗燈紅字,上寫西垂花門,高聳聳一座高樓,方磚鋪地。曹世彪指著西垂花門裏的大樓說道:“這就是隱逸樓。印在天花板底下吊著呢,勝老達官您敢進去嗎?”勝爺說道:“刀山油鼎,龍潭虎穴,勝英有何懼哉?請二老寨主在垂花門外了望,我弟兄進垂花門盜印。”勝三爺在前,孟、蕭二俠在後。一進垂花門,三俠俱都用刀柄一點方磚地,當當響,然後才向裏走。勝三爺取出火折一照,再向東去方磚地上俱都是白梅花點。勝三爺再用刀柄一點,並不是方磚啦,原來是木板。勝三爺叫道:“二位賢弟,隻知難進九龍山,誰知還有消息。若知有消息,閘口外現有消息姥姥,為何不叫他來?愚兄進樓盜印,倘有不測,憑二位賢弟的絕藝,足可殺出九龍山去!”孟二爺說道:“仁兄賢弟,我上樓盜印,倘有失腳,你們二位殺出九龍山,多多照看您那傻侄子金龍吧!”蕭三爺說道:“二位哥哥,還是兄弟進去盜印吧。我要盜印有了危險,二位哥哥多照看銀龍足矣。”勝三爺說道:“此樓我一人上去足矣。倘若都上去,有了危險,一個也活不了!還是愚兄上去為是。”孟二爺說道:“但願同死。”蕭三爺說道:“願福禍相共。”勝三爺一笑說道:“二位賢弟,不是為兄畏死,他既設此樓,其中定有危險,同死無益。”蕭、孟二俠齊聲說道:“死何足惜!並且,一個人的心思不如三個人的見解,咱們兄弟三人一同進樓,倒可見機而作。”於是弟兄三位一同進了隱逸樓。勝三爺在前,孟、蕭二位在後,一伏腰進了隱逸摟。老三俠這一進隱逸樓,就要被獲遭擒。


    書中代言,樓中假方磚地,凡有白點都是消息。勝三爺止住步,對二位賢弟說道:“餘在三十歲時,致力於武學,不追求消息埋伏。吾之恩師艾道爺曾說過,這宗消息名為陰陽穿珠透花板。當時並不以為有用,這會兒看見了,才想起恩師之言。”說著話,老三俠腳邁萬字式,走人字步,白梅花的磚俱都動彈,一丈二寬,兩丈來長。此時老三俠在正中間。勝爺說道:“我雖然聽過這宗陣式,但亦不複記憶了。二位賢弟向東縱,我向西縱,便可腳踏實地。”語畢,三俠分向西、東一縱,就覺身子向下一沉,俱都縱在翻板之上,將老三俠翻入深坑。原來底下是水,水中有鋼鐵網倒須鉤,三俠既在翻板之上,明知不能免於難,俱都擲刀一攏,磕膝蓋,落於水中網上,被鋼鉤將胳膊俱攏住。曹世彪在陣外聞聽翻板聲音,由腰中掏出呼哨,一聲響將鉤杆子手喚來,率領鉤杆子的那個賊寇,正是心懷嫉妒的林士佩。見了曹世彪,躬身說道:“曹二叔怎樣了?”曹世彪說道:“拿住了。”林士佩問道:“拿住幾個?”曹世彪道:“拿住三個。老三俠都在隱逸樓中被獲遭擒。”林士佩以手加額說:“老勝英、孟凱、蕭傑,也有今日?眾鉤杆子手隨我來。”鉤杆子手先進去一看:勝爺他們墜落的是第三塊翻板。鉤杆子手將第二塊翻板一按消息,出來一個鐵象鼻兒。旁有大穿釘,地上有環子。用大穿釘將第一塊翻板穿上,人再登於翻板之上,就不能動了。鉤杆子手走到第二塊翻板,掀起來,都是消息。有繃簧繃著,一按消息,翻板自起。二十個鉤杆子手,將長把鉤杆子順下去,一個網角五根鉤杆子,連網帶人俱都搭將上來。林士佩一看,老三俠猶如水雞兒一般,俱被網上的倒須鉤鉤著。打開鋼鐵網,嘍卒們就要摘鉤。林士佩說道:“且慢,你們不行。別忙,先將那三口刀撿起來,這三口刀雖不能削金斷玉,比寶刀也差不了多少。三口刀俱都將網紮破,若沒有護手擋著,會完全落在水底。嘍卒將三口刀俱都拔出來。林士佩說道:“這口刀叫七星刀,是魚鱗紫金刀,是勝老俠客的。這口刀是孟二俠的,這口刀叫金背折鐵刀,是蕭三俠的。三位俠客的三口寶刃乃是無價之寶。”你道林士佩說這些話,分明是藐視三俠。此時三位俠客在一個網兒裏猶如水雞兒一般。按說俠客的身份,別說是被獲遭擒,連敗仗都不能打。如今被獲遭擒,林士佩故意的俠客長俠客短,特意說與勝三爺與蕭、孟二俠聽,老三俠是一語不發。林士佩過去,先將勝三爺的鴨尾巾向下一捋,絹帕俱都捋下,擲在一旁,厲聲說道:“這是白老寨主請來的。”用磕膝蓋一頂勝爺的腰。摘了鋼鉤,攏二臂,有嘍卒遞過繩子,四馬攢蹄捆好。叫道:“曹二叔,怎樣發落?”曹世彪說道:“抬到中平大寨去。”兩個嘍卒一根杠子,將三俠抬起,徑奔中平大寨而來,由東麵白玉台階上去,抬到中平大寨門外。林士佩說道:“暫且放下。”當嘍卒的沒有好人,臨放下的時候,將杠子順著肩膀兒向下一推,撲通一聲,擲在塵埃。勝三爺怕摔了臉,一揚臉,一挺胸脯。曹世彪在先,林士佩在後,見了白玉祥白老寨主,躬身施禮。


    白玉祥坐在金交椅上略一欠身問道:“將老三俠請到了嗎?”林士佩洋洋得意說道:“請到了。”白老寨主問道:“怎樣請來的?”林士佩說道:“寒鴨鳧水請來的,現在門外放著呢。”白玉祥說道:“三俠乃是當世的人傑,南七北六省,百姓蒙其德澤者,處處有人。何必這樣?倒剪二臂足矣。”林士佩聞聽,雖然不敢公然拂意,麵有不悅之色。唯唯而退到外麵,叫嘍卒將三俠下身的綁繩打開。遂說道:“白老寨主有請三位老俠客。”嘍卒們攙著三位老俠客,勝三爺麵對林士佩微然一笑,說道:“勝三爺與蕭、孟二俠,焉能用人攙扶?刀山油鼎,勝三爺與蕭、孟二俠,進退綽如,無所畏懼。你們這些鼠輩,焉識俠義?”勝三爺語畢,在前大踏步,仰麵向中平大寨走去。蕭、孟二俠在後麵跟隨,行動自如,毫無半點懼怯感。嘍卒們看著,欽然起敬。三位老俠客來到中平大寨,舉目觀看:裏麵水八寨,旱八寨,小六寨,中平八寨,好大一座山寨!白玉祥見三俠徐步自在走入中平大寨,急忙離了金交椅。曹二寨主在後麵跟隨。白玉祥口中說道:“三位俠客,恕白玉祥不恭。白玉樣本擬將三位俠客迎進中平寨,再議盜印之事。不想三位老俠客夜臨拙山,白某有失迎訝,恕白某不知之罪!嘍卒們這樣待遇三俠,著實可惡!”勝三爺聞聽,未等白玉祥將話說完,瞪目說道:“你就是賊首白玉祥嗎?”白玉祥說道:“正是白某。”勝三爺呸的一口向白玉祥唾去:“好一個無知的賊首!你用請帖將姓勝的哥兒三個請來的。姓勝的見了回帖,不失信義前來。你要是正人君子,將勝三爺迎進山寨,馬上步下,水旱兩麵,與勝三爺比試三合,誰勝誰敗,自有公論。你不以仁人君子待人,用此嫉妒小兒之計,造下消息埋伏,暗害勝某。勝某平生講的是明人不作暗事!刀槍並舉,以能為武藝賭輸贏。今既被你等小人暗算,何必多言?還講什麽有失迎不失迎的?不問可知,你乃是口頭仁義,毫無信用的小人!殺官奪印的罪魁,萬惡賊首!在勝某跟前還來動口齒之能?速速將勝某置之死地!勝某絕不能哼哈。”白玉祥初時見勝三爺,本打算用言語奚落勝三爺,羞辱三位老俠客,勝三爺行俠作義一世,焉能聽他那一套,早已視死如歸。焉能叫白玉祥在林士佩等仇人及天下英雄的麵前,被人家羞辱呢!故未等白玉祥將場麵話說完,便唾了白玉祥一口。以言語激怒白玉祥,為的是叫白玉祥將自己一刀兩段。落一個為盜印而死,雖然死在賊人之手,名正言順,死於國事。白玉祥說道:“白某是明季末科之武狀元,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你姓勝的不過是一保鏢匹夫耳。”勝三爺說道:“你要真是武狀元出身,決不能助紂為虐,不懂賢愚好歹。欽差大人是國家的忠臣,愛民如子,人被其澤;你為殺官人之賊首。盜國家之印,明理的人,以武狀元的身份竟作此狗盜之事,豈不可笑!將來世有完評,誰為好人,誰為歹人,勝某在光天化日之下,雖婦人孺子,皆知我為公理而死於姓白之手。”白玉祥在眾目之下,本想奚落勝三爺幾句,不想反被勝三爺罵得閉口無言,弄成騎虎難下之勢。遂叫道:“左右來呀。”兩旁刀斧手答應一聲:“在!”白玉祥說道:“將三俠亂刃分屍!”兩旁刀斧手一個個橫眉立目,虎視眈眈。舉起雙手帶,猶如一窩蜂相似;直奔老三俠而來。勝三爺引頸說道:“白玉祥你看我三俠是真漢子不是?”談笑自若,毫無懼容。此時群雄沒有不可惜三俠,竟得如此結果。惟獨喜壞了小兒林士佩,眼見刀斧手一擁齊上,忽聽西台階有登登腳步聲音,聲音洪亮,嚷道:“刀下留人!”


    無論什麽事,都有規矩。官私是一樣的,每於殺人之際,若有喊刀下留人者,必得要問明情由,然後才能動手。白玉祥一聞聲音,不覺愕然,林士佩猶如涼水澆頭。舉目觀看,就見跑來二位少年,不是別人,正是二位少爺:銀獬豸白義,玉麒麟白俊。跪在老寨主麵前說道:“三俠殺不得。”老寨主白玉祥一看,原來是兩個少寨主,遂說道:“敢與他人講情,綁下去殺。”一聲令下,如狼似虎的嘍卒,一齊上前把二位少寨主綁了。兩個嘍卒推著一個,眾家寨主俱各默默無言。此時可就顯出來老二虎頭了,擂鼓點金錘向兩下裏一分,大聲說道:“誰敢推二位寨主,我便用錘將他砸死!”曹世彪這一領頭攔阻,寶刀將韓殿魁與各寨主等,就有敢說話的了。韓殿魁叫道:“白寨主,問問二位少寨主因何與賊人講情?”當下將二位少寨主推回,白玉祥問道:“犬子為何與賊人講情?”大少寨主一語不發。二少寨主說道:“天倫,君叫臣死,臣不死是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是為不孝。您叫孩兒說話,孩兒便說話。您不叫孩兒說話,孩兒至死不敢多說。父親您時常提起,勝英替天行道,剪惡安良。他何以與咱父子是仇人呢?盜印這人,本應當提出自己的姓名,他為何提九龍山十海島呢?印現在九龍山,盜印之人也在九龍山。老爺子您用三封名帖請的勝英,何仇之有呢?”白玉祥說道:“老父本來無心殺害三俠。他這樣強暴,蔑視老夫,故將他推出亂刃分屍!”二少寨主說道:“您老人家想,杉木杆子能折不彎,您要叫三俠軟弱了是不行的,千刀萬斷都行。要叫他軟了,孩兒有一計策,先將三俠囚禁起來,他的朋友甚多,必然前來解救,將他們俱都拿獲,再提出三俠,將三俠朋友俱都綁在他的麵前,那時天倫叫三俠,認輸不認輸?他要說不認輸,便將他的朋友一齊殺了;那時三俠他顧全他的朋友,他就得認罪服說。”老寨主說道:“吾亦無意殺他三人,今汝所言甚當。”叫道:“白俊,你暫將三俠押赴避水閣之內囚起來。”二位少寨主的綁繩早已解開,又叫林士佩與曹世彪二人幫助嘍卒們拿著水叉,舉燈籠,林士佩左手拿著狼牙鑽,右手照著勝爺肩頭一拍說道:“勝三爺,避水閣內非常涼爽,你們三位還是自己走,還是用嘍卒們搭著呢?”勝三爺飄銀髯一笑,遂說道:“林寨主,我有幾句話,同著眾人交代交代,然後跳油鍋勝英也去。兩廊下眾位寨主聽明,我勝英有大過數次,早就當死。第一過在林士佩請南北英雄會,林士佩請我赴會,不與人打,先打鹿打豹,遂被鹿撞死東路鏢頭趙謙和西路鏢頭李勳。第二陣打豹,豹傷了我盟侄雙刀將王玉成,嗣後鹿與豹皆被賈明打死。林士佩又不算,又要人跟人再賭輸贏,遂演成刀劈邱銳,鏢打邱鈺,又紮死高雙青。高雙青本是我的徒侄,此子采花殺命,無惡不作,我才將他一刀紮死,整理我們上三門的規矩。最後我與林士佩寨主較量輸贏。林寨主手使陰陽雙劍,我使一百二十八刀,反臂轉環刀,那時姓勝的不忍下毒手,隻削去他八楞袖口壯帽及一片發髻,那就是勝英該斷不斷之第一過也!林寨主叫我們在逍遙亭休息,誰知他暗埋地雷,要將保鏢的一網打盡。嗣後識破,將地雷刨出。我追趕林士佩,到蓮花湖交界,勝英墜在林士佩船後。我見林士佩的胞妹哭得可憐,要投長江一死,姓勝的動了惻隱之心,所以在江中不捉林士佩,是勝英之第二過也!後來在蓮花湖困住我們男女十餘人,林士佩假蓮花湖的勢力與我為仇。我有一個盟侄孟金龍力大絕倫,在蓮花湖,我不叫他傷害林士佩性命,乃勝英之第三過也!後來在蕭金台林寨主用三停分水狼牙鑽,欺壓我老邁無能。我五弟趕到,用葉裏藏花棍將林士佩打倒。手起棍落,直奔頭上就打,我勝英趕奔近前,托住亮銀盤龍棍,未傷林士佩的性命,是我勝英之第四過也!在杭州府雙鬆嶺碧霞山我五弟二打林士佩,第六次在雙龍山聚義廳,我又囑咐我五弟,別傷林士佩。那時蔣伯芳、孟金龍、孟凱、蕭傑,非要製死林士佩不可,我將林士佩放走,此又是我勝英之大過也!今日勝英死之晚矣!”勝爺這麽一說林士佩的已往之事,兩廊下四五百位寨主,有那明理的說道:“這個人太無天良啦!多少次不殺之恩,他還不知以德報德。眾位千萬可別交他這無義之人!”大家這一交頭接耳,林士佩的臉上不掛,羞惱變成怒,抬手摘鑽,鑽頭朝後,鑽纂朝前,奔勝三爺頭頂劈來。勝爺一低頭叫道:“林士佩,你就請動手,何必發怒!”說罷將頭一低,林士佩的鑽向下一落,曹世彪在旁一伸手將林士佩的腕子托住:“林士佩,我寨主哥哥叫你將三俠放在避水閣,沒叫你公報私仇。”您道曹爺是口快心直,快人快語,可比三國的桓侯,梁山的李逵,林士佩也不好向回收鑽。曹爺托他的腕子,也不鬆手。白玉祥恐怕他們爺兒倆弄僵了火,叫道:“士佩賢侄,速將三俠下在水牢,不要違誤。”林士佩撤回鑽去,叫道:“姓勝的!你是走呀,還是叫我們搭著?”勝三爺說道:“油鍋鼎鑊,勝三爺有何懼哉!”林士佩暗中告訴一個老嘍卒說:“你去取三條綾子來。”工夫不大,老嘍卒取來白綾子三縷,交給林士佩。林士佩在三俠的綁繩上重新又綁上白綾子。書中代言,白綾子不懈勁,無論有多大力氣也不能退出手腕去。頭前有老嘍卒打著燈籠引路,林士佩率領,往西南過五七道寨子。忽聽水聲滔滔,並不見水。西南犄角有一座閣,南北都是漢白玉欄杆,有三四丈見方,漢白玉鋪地。以西為上,有一張青石月亮桌,兩旁有青石月牙椅子,東西南北有兩根青石柱子,約有一尺粗細,將燈籠拴在柱子上。嘍卒俱穿水褲,林士佩、曹世彪俱都穿著水衣。南北兩頭一邊有一個鋼環子,嘍卒一提鋼環子,咯吧一聲響,閃開石蓋,用鐵柱子支起。林士佩叫道:“三位俠客爺這裏麵涼快,自己下去吧。”勝爺毫無畏懼說道:“這算不了什麽。”老三俠自己走入倒下台階的水閣內,嘍卒打著燈籠。走下十餘層倒下階腳石,三俠跳下水去,水過肚臍。三位老俠客借著燈光觀看,靠西麵有五根明柱,出水四尺有餘。頂上有一個鋼環子,底下一尺餘也有一個鋼環子。林士佩指著嘍卒說道:“勝三爺是第一俠,請在正當中這棵柱子上。”嘍卒將勝三爺的胳膊一領,拴在當中這棵將軍柱上,底下的腿拴在柱子的橫棍上,又將勝三爺的白發拴在上麵鋼環子上。孟二俠在左,蕭三俠在右。勝三爺用腳一踢,底下是石頭鋪地,四麵石壁。為何水響?原來南北兩麵有鐵篦子,由南來水,從北出去。林士佩說道:“太涼快啦,咱們上去吧。”眾人順階腳石上去,撤去兩根鐵棍,一擰螺絲,石蓋封口。三位老俠客在陰山背後,先是有氣助著,不顯甚涼,到後半夜就覺著涼了。到第二日早飯之後,忽聽上麵鋼環響動,石蓋忽動。勝三爺抬頭向上一看,見一白胡老者,年在七十餘歲,托著一個木頭托盤,後邊跟著一個十五六歲年輕之人,青布的水靠,提著一個廣錫大素子,拿著三個小茶碗,來到近前,那老者叫道:“三位老俠客請了。”托盤裏邊三大碗綠豆飯,兩大盤饅頭,兩碟菜。遂說道:“這三位老俠客,我家老寨主氣惱之間,忘了送飯啦。這是我家少寨主打發我等送飯來,您吃飯,我們送到您的嘴上,我們可不敢鬆綁繩。”勝三爺問道:“你們是九龍山的什麽人?”老者說道:“勝爺,我是內寨的老家人,我叫白福。”年輕的說:“我是少寨主的書童,我叫白林。”勝爺說道:“你們二人不夠資格,原本是賊下之賊。勝三爺要吃賊飯怕沾上賊味,凍死不烤燈前火,餓死不吃無義食!”白林說道:“勝三爺您別著急,這是二位少寨主的私情。”說著話,一老一少轉身形上階腳石而去。到上麵將托盤酒壺茶碗都放在青石桌上,將兩根鐵棍一撤,石板入卡口,上好螺絲。老三俠在裏麵,也不知黑白夜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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