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響徹而出。


    可但凡聽到的,卻全都一愣。


    這麽……簡單!


    但凡有腦子的,幾乎下意識的都能回答出來。


    這種問題,和“你今天吃飯了嗎”有什麽區別?


    可很快。


    有人反應過來,心神驚悚,暗道這位陛下真是“凶險至極”!


    第一個問題出自誰之手。


    蘇貴淵若是回答:自己。


    那也別第二個、第三個問題了,直接就是死!


    畢竟,這奏疏上可是寫了……是其子蘇閑,那個六歲的孩子所寫!


    可蘇貴淵若是如實回答說是兒子。


    那就是第二個問題,這奏疏上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在朝百官雖然都知道,那膽大的孩童之語,陛下也說了童言無忌。


    但你蘇貴淵若說知道。


    而且從你的嘴裏說出來。


    那無論如何說,都是你“驅使”自己的兒子所寫。


    自己不敢寫奏疏,讓一個孩子來替你寫?


    先不說,之前說的童言無忌也沒了“童言”。


    光是欺君兩個字,


    就逃不了“死”字。


    這前兩個問題,看似極其簡單,其實就是“陷阱”。


    踩中陷阱第三個問題,也就不用回答了。


    但若是前兩個答對。


    第三個才是重頭戲。


    如此想著,百官越發心顫這位陛下手段之陰狠。


    但話說回來。


    一個九品檢校,根本不足以讓聖上,對其用這種手段。


    甚至如此看重,讓他死裏逃生,且專門帶來這大殿前詢問。


    換言之。


    那封奏疏的內容,就更讓人好奇了!


    ……


    而此刻。


    蘇貴淵聽著問題。


    在李協臨死前的那些嘲諷,以及在剛才那“屠刀”之下……


    他前半生建立起來的某些觀念,正在逐漸崩塌。


    以至於現在,他整個人都是迷茫的。


    甚至為了驅散這股迷茫,他剛才甚至下意識的記著,從午門到這大殿之前,走過來需要的時間和腳步。


    此刻。


    他望著奉天殿內的滿朝文武。


    自己現在,連踏入進去的資格都沒有。


    本本分分的為官生涯,如今卻陷入大案,差點害死自己,害了妻兒。


    他的思緒很亂,從這裏飄到那裏,又從那裏飄到這兒……


    “蘇貴淵!”


    奉天大殿內,朱元璋坐在龍椅上,似乎是遲遲沒有聽到答案,他便再度吼了一聲。


    蘇貴淵猛然驚醒。


    看向前方,洪武皇帝坐在龍椅上,距離太遠又在背光處,他甚至看不清麵容。


    但卻下意識的想要抓住什麽。


    腦海裏的思緒這才逐漸清晰。


    因為那封“奏疏”的原因。


    這就是兒子給自己一家爭取的唯一機會!


    他必須珍惜!


    “回聖上,此奏疏,出自微臣之子之手。”


    蘇貴淵低著頭。


    當今聖上渾厚的聲音,再度響起。


    “微臣?空印一案,你身為檢查賬目的檢校,卻任由他們私填數目,拿著咱的俸祿,做著營私的勾當,難道不是罪臣?”


    若是以往,被如此責問,以他的性格早就慌不擇路,連忙跪下,想要從各種方麵辯解。


    但現在,或許是剛剛經曆了那驚險一幕。


    死裏逃生之下,對於某些抗性,似乎也增加了。


    他的聲音不急不緩,卻開始有了自己的一些態度。


    “回稟陛下,吾等九品檢校,並無直接和各地官員接觸的資格,隻有坐在屋簷之下,核查兩方稅目賬冊。”


    “就算核查有誤,按規應報予照磨所照磨,此層層上報,最終由上官決定。”


    “五年檢校,微臣從無營私,是以:微臣無罪!”


    “哼!”朱元璋顯然不想聽這些。


    隻是眯著眼,最重要的是這奏疏!


    “嘴倒挺硬,那便回答第二個問題。”


    “這裏麵的第一句話,寫的什麽?”


    蘇貴淵道:“微臣不知!”


    “不知?”朱元璋的聲音明顯有些疑惑。


    “昨夜微臣寫完奏疏,趁著字跡晾幹之際,便出了書房。微臣自知身陷空印案,但有萬一,妻兒恐難以承受,因此前去囑托。”


    “或許正是此時,吾兒前往書房,將其所寫奏疏,調換位置。”


    “之後便又將其拿出來交於微臣,微臣不疑有它,便直接拿給家門前的兩位看守。”


    “微臣從來都以為,那封奏疏是微臣所寫,所以並沒有二次打開查看,故吾兒所寫之內容,微臣也並不知。”


    這番對話,百官看在眼裏。


    卻是讚在心裏。


    “答得好哇。”


    就說這裏麵的反應,他萬一有一次多想,說錯一句話,便是死!


    畢竟,不是誰都有膽子,在聖上的麵前說“不知道”的。


    當然。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說的都是實話。


    隻有實話,才能不假思索,甚至無視一切陷阱。


    但若真是實話。


    也就更加佐證一點!


    這封奏疏,真是出自那“六歲孩童”之手。


    朱元璋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些。


    可還是那句話。


    無法置信!


    相比較那奏疏之後“結論”,出自一個六歲的孩童。


    他甚至寧願相信,蘇貴淵是反應過來這些陷阱,回答的滴水不漏!


    可這個人若是如此急智。


    也不會五年都是個檢校。


    “真是邪門!”


    朱元璋有些懊惱的看向那封奏疏,暗罵一聲。


    “那便回答第三個問題,你們想幹什麽?”


    下方。


    蘇貴淵的聲音再度響起。


    “微臣雖然不知道,吾兒到底寫了什麽,但用意卻是清楚的,無非是讓微臣,脫離空印案。”


    “脫離?”朱元璋摸了摸不多的胡子,“做夢!”


    “不把這上麵的解釋清楚,都別想脫離!”


    說完這些。


    朱元璋又犯了難。


    這蘇貴淵一問三不知,自己都不知道這奏疏裏麵寫的東西,他能問出來個什麽?


    總不能讓自己真跟一個小娃娃去問去。


    這越來越邪門了!


    可要讓他不顧這上麵說的,直接將其不管扔了,再把蘇貴淵砍了,當做無事發生,他自己又根本做不到。


    畢竟這封奏疏上麵的話,可是跟撓癢癢一樣,撓在了他的心裏。


    “你還知道什麽?都一塊說出來。”


    無來由的,朱元璋隻能這麽詢問。


    大殿之外。


    蘇貴淵閉目回想,經曆了大生大死,他的心緒難以平靜,好半天卻都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正當朱元璋等的著急的時候。


    他才想起什麽,“回稟聖上,昨夜照磨所照磨李協,前來尋微臣。曾說此次空印案,必然是雷聲大雨聲小。”


    “聖上對此案因由並無所知,所以初聞憤怒,再三思量後,便會理解。故而才有了星象之變,讓吾等九品官員都要上奏疏的緣由。”


    “所以李協曾說,讓微臣與其一同上書……求情辯解即可,到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無事發生。”


    說完這些。


    百官的臉色也有些難看,畢竟他們今天也是這麽想的。


    “哼!幸虧你沒這麽寫,不對,幸虧這封奏疏上可不是這麽說的,要不然,你也不會站在這裏,被咱詢問。”


    “那李協何在?”朱元璋忽然目光一動,問道。


    “回陛下,已經被斬,就在微臣左側。”


    “哦?”朱元璋暗罵一聲,手快了。


    可好幾次問不出來,一時半會兒,他自己的心思也難以定奪,已經有些想下朝了。


    隻是他還有些不甘心。


    “你那膽大的孩兒還說過什麽?姑且再想想。”


    蘇貴淵這一次,回答的很快,似乎早就在心裏準備好了。


    “李協說那些話之時,我兒就在身邊。之後,隻評價了一句?”


    朱元璋好奇,“嗯?”


    “陛下,定會開啟空印血案!”


    朱元璋手指摩挲桌麵,微微前傾。


    “如此篤定?可知今日早朝,連這朝堂百官,可都念叨咱光打雷不下雨!你那孩兒是能掐會算的神童?”


    蘇貴淵:“吾兒並無此本事。”


    “隻是他又言……”


    “此次空印案,雖為陛下主動掀起,但空議案所涉及的背景,源自於大明地域遼闊。在此案上,空印一事,大多都是不得已而為之,沒人願意承擔賬目出現一絲差錯,便來回奔襲,浪費人力物力的責任。”


    聽到這話。


    百官在心裏紛紛點頭,他們很想說,“聽聽,這是六歲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啊!陛下卻非要大殺特殺!”


    朱元璋倒是饒有興趣,“繼續說。”


    “陛下如此作為,必有目的!他還曾讓微臣猜想。”


    朱元璋一愣,“猜咱的目的?”


    他看向那封奏疏,目中逐漸鋒銳,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吧?咱這就抓住伱。


    他期待的問道:“說說你的答案?”


    誰知下一刻。


    蘇貴淵卻搖頭,“微臣沒猜出來。”


    混賬!


    狡猾!


    朱元璋心中暗罵一聲,有種已經逮住兔子,卻又被它逃了的懊惱。


    “倒是吾兒又說,就算陛下殺了所有涉及空印的官員。”


    “到頭來,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空印不會因為陛下殺的多就消失,貪汙也不會因為陛下殺的多就不會出現。”


    “相反……”


    “空印一案,陛下殺的越多,往後各地之官吏便能光明正大的貪得越多。”


    “陛下為杜絕小貪,卻開啟了大貪!”


    朱元璋猛地暴怒而起,“小兒之話,胡言亂語!”


    “請恕陛下念小兒童言無忌。”


    此話一出。


    詭異的是,剛剛暴起憤怒不已的朱元璋,重新恢複平靜。


    “世間沒有兩全法,既是童言無忌,便是一派胡言!”


    誰知,他的話剛一出現。


    卻見蘇貴淵忽然拜倒在地,似乎早就等著這一幕。


    他高聲道:


    “非也!”


    “回稟陛下……”


    “吾兒曾言:世間猶有兩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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