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瑪莉被幫廚女仆敲門聲叫醒,帶著困意從閣樓的小床上爬起來,喊醒另一個小床上的女仆,她在清晨的涼意裏打了個哆嗦,立刻戴上女仆帽,穿上晨間製服。這是一條粉紅色的小碎花棉布裙子,因為早上要做一些打掃暖爐之類的清潔工作,她得係上一條粗麻布的灰色大圍裙,以免弄髒裏麵的裙子。


    瑪莉是坎貝爾家的家事女仆,坎貝爾家的男主人是一位貴族的次子,作為次子,他無法繼承家族的領地和莊園,不過他每年都有一筆為數不少的信托基金,因此他們能夠租在索霍廣場附近的半獨立式住宅,不必擠在窄小的公寓裏。


    幾天前,男主人和家中長子啟程前往弗蘭西公國,要三個月左右回來,家裏目前隻有女主人和她的兩位女兒。


    瑪莉必須趕在主人們起床之前將壁爐燃起,整理好床邊的地毯,這樣她們起床時就能獲得一個溫暖的房間。她先去女主人坎貝爾夫人的臥室,接著是坎貝爾家的大女兒。


    她沒有去坎貝爾家的小女兒艾琳娜的房間。


    並不是她不想去,一周前,艾琳娜生了病,家庭醫生診斷說是傷寒,服用幾副藥劑後依然沒有好轉,幾人輪流照看著她,眼看她的病情越來越重,如果再沒有別的辦法,過不了幾天她就要蒙主寵召了。


    轉機發生在前天,家庭醫生帶來一位神秘的客人,這位客人裹得嚴嚴實實,身材豐腴,頭上戴著深色的厚麵紗,看起來非常神秘,當她穿過門廳時,走廊上的風都香得迷人。


    在坎貝爾家工作五年,瑪莉從沒見過這位客人。而且,因為艾琳娜的病,坎貝爾家早已暫停了社交季的所有拜訪和會客。


    新客人來拜訪之後,坎貝爾夫人宣稱艾琳娜已經好起來了,然而,前天的艾琳娜沒有下來吃飯,昨天也沒有。


    不僅如此,坎貝爾夫人讓女仆們暫時不要去艾琳娜的房間,女仆們不必去她的房間打掃壁爐、生火、除塵、擦地……,不用去清除鮮花上的枯萎花瓣、收集需要清洗的舊衣,甚至送到門口的餐也沒有動過。


    艾琳娜的房間變成了坎貝爾家的禁忌。


    仆人們與主人存在一條不可輕易跨越的界線:他們的房間在最頂層的閣樓,平時去其他的樓層有仆人專用的後梯,出門要走側邊的小門,像瑪莉這樣的家事女仆,還要盡可能地不讓人看到自己的身影。他們雖然和主人住同一棟樓,卻是家裏“看不見的精靈”。


    也就是說,如果坎貝爾夫人不想讓任何人接觸艾琳娜,就不會有人能接觸到艾琳娜。


    短短兩天,仆人們已經開始懷疑她已經死了、逃走了、變成幽靈了,瑪莉並不相信這些荒謬的猜測,但每次經過艾琳娜的房間,她都忍不住在想,艾琳娜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艾琳娜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艾琳娜自己也不知道。


    她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在夢裏她是21世紀一個普通的女孩,按部就班地長大、學習、工作、被車撞死、重新做人、再次長大、生病、奄奄一息。她還夢見一些細碎的畫麵,其中一個是一群古怪的、醜陋的生物,它們身材浮腫、皮膚深紅、滿嘴尖牙,一個個被抓住,被綁在十字架上燒死。


    這是一個可怕的夢,但更可怕的是,當她從夢中醒來,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床邊人就長著夢中怪物的樣子,差點沒讓她嚇暈過去。


    “我勸說過你的母親,”她聲音嘶啞,一邊說一邊戴上手套和深色的厚麵紗,渾身裹得嚴嚴實實,“但她執意想要救你。”


    她遞過來一麵鏡子,鏡子裏艾琳娜看到自己臉蛋浮腫、皮膚深紅。


    艾琳娜難以回憶當時內心所遭受的衝擊,這當然不能怪她,不管是誰,睡一覺醒來發現全身毀容了,估計會和她一樣的反應。


    她愣在床上的時候,戴著麵紗的神秘女人在收拾東西,她收起點燃在房間四個角的蠟燭;一把匕首,上麵刻著不懂的符號;一個用絲線和草藥編織的小灑水壺;一個銀盤,上麵還有鹽、沙子和認不出原形的草藥。房間裏還殘留著淡淡的煙熏香氣和血腥味。


    “這是轉化你的儀式魔法,”注意到她的視線,神秘女人解釋道,“很高興你能撐過來,成為我們的一員,我是薇拉。”


    盡管艾琳娜還懵著,但她本能地感受到對方身上有一種類似“學姐”的氣質,不由得發問道,“我們?”


    “我還是從頭說起吧。你們家的醫生是個好奇心很強的人,他認識我們之中的一員,我們有一個俱樂部,”薇拉很有耐心,“你病得太重,他救不活你,所以向你的母親提議,讓我將你轉化成我這種存在,也就是黑卡蒂女神的造物,你知道黑卡蒂女神嗎?”


    艾琳娜當然從沒聽過。她的父親坎貝爾先生是財富與繁榮之神的虔誠信徒,而坎貝爾夫人每天都會向家宅的保護女神祈禱,祂們是擁有教區和教會的正統神,被人們廣泛地崇拜著。黑卡蒂女神顯然在盧恩頓沒有教區,不知道在別的地方有沒有。


    “俱樂部裏的大多是快要死掉的人,為了能活下去,他們祈求黑卡蒂女神延續生命,”薇拉收拾好箱子,倒了杯小桌上的葡萄酒,“而代價是,即便你能活過來,每個月都需要飲用一杯血液,你會變得醜陋可怕,沒有心跳和呼吸,以後恐怕也難找到一位丈夫。俱樂部的很多人因為家人害怕他們,而選擇搬出來住。”


    並且由於黑卡蒂女神的不知名,祂的造物還會遭受歧視,不得不過著隱秘的生活。這種話薇拉哪怕不說,艾琳娜也能明白。


    黑卡蒂女神的處境無疑是危險的,可能會給家庭帶來災難的,然而,艾琳娜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就知道這一世的母親還是冒了很大的風險,來拯救她的生命。


    她正感動之時,薇拉說,“我的母親也曾像你的母親一樣,用盡辦法拯救我的生命,我很感激她,盡管她現在已經不願意見我了。”


    艾琳娜沉默片刻,沒錯,她現在的模樣,已經很難被歸類為“人類”。想到這裏,她不禁悲從中來。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我需要告訴你,”薇拉端坐在床前的硬木椅子上,優雅的坐姿與外表形成強烈的反差,“黑卡蒂是巫術、魔法、亡靈、草藥的女神,祂同樣擁有著預知的能力,作為祂的造物,我們會在與祂聯接的時候看到一些未來的畫麵,在被轉化的時候,聯接是最緊密的。”


    艾琳娜立刻回憶起她剛才做的夢,臉色發青。


    “你也看見了,是嗎?”對方問。


    “我不知道和你們預知的是不是一樣的,”艾琳娜往上拉了拉被子,“我剛才夢見我們被抓住,然後被燒死了。”


    “是的,我們都看見了,”薇·未來會一起死掉·拉平靜地回答,“能多活幾天算幾天,不是嗎?”


    艾琳娜對她的冷靜感到欽佩,並表示還想多活幾年。


    薇拉留下俱樂部的地址,在聖詹姆廣場附近的蓓梅爾街道上,聖詹姆廣場位於他們的住宅南邊,隔著查令十字街,毗鄰各大貴族宮殿和行政中心,是“最富有的人群的天堂”、“貴族和其他高雅之人的居住地”,也是有名的俱樂部聚集之地,。


    除了地址,薇拉還送她一枚俱樂部的徽章,外形是一個全身籠罩在鬥篷裏的身影,上麵的名字叫“自由者俱樂部“。


    這枚徽章現在正握在她的手上。


    這兩天艾琳娜沒有出門,她告訴母親自己需要時間靜靜,坎貝爾夫人擔心她想不開,每隔兩小時就過來敲門。她的姐姐,坎貝爾家的大女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時常隔著房門過來說話。


    艾琳娜將自己鎖在房門裏,倒也不是自怨自艾,她的確需要時間調整心態“全身毀容了啊!!!”,她也同時在測試自己“變身”後和普通人到底有沒有不一樣的地方,用一個時髦的詞來形容,大概就是“尋找身份認同”。


    每個月要喝血的設定,很容易聯想到前世有名的吸血鬼,然而,人家吸血鬼是麵色蒼白的貴族模樣,還能變成蝙蝠,身體素質也超高,空手搏鬥不在話下,每天都不用吃飯,唯一的缺點是曬太陽會死,不過在最新更新的版本裏,曬太陽隻會反射blingbling的光——扯遠了……顯然,艾琳娜屬於登月碰瓷了。


    外貌方麵不想再說,她的身體素質著實提高不少,不過也沒脫離人類的範疇,非要類比的話,柔韌度相當於前世的藝術體操冠軍,力量相當於舉重冠軍,速度限於房間太小沒測過,體感跑起來應該挺快。但變成蝙蝠確實不行,真變不了。


    而且,她昨天一天沒吃飯,現在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由此可見,喝血填不飽肚子。也是,用身體毀容+每個月喝血+躲躲藏藏+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換取一次死裏逃生變成健康人的機會,還是劃算的。


    “不過老是躲在房間裏也不行啊,”艾琳娜歎氣,如果在21世紀,她當個宅女也無所謂,反正吃飯有外賣,缺什麽一鍵下單,也不會有人多話。現在嘛,別的不說,她肯定得去俱樂部看看,問問預言裏的畫麵到底是什麽情況,總不能坐著等死吧。好不容易活過來,她短時間內確實不想再死一次。


    “是時候想想該怎麽出門了,”她湊近臥室裏唯一一麵桃花心木穿衣鏡,倒抽一口涼氣,可見鏡中容貌對她本人的傷害,“有沒有什麽辦法能遮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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