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眼見得楊瑞這副模樣,石蛋子被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繼而手腳並用地往後倒退!


    周三吉麵色一僵!


    周昌直覺得一股寒氣從背脊上升起,猛竄過了後脖頸!


    他先前曾親眼見過石蛋子裝神弄鬼,當時一眼便看出了這個小孩是在故意唬人。


    而今見到楊瑞作出一副被‘仙兒’附身了的模樣,周昌竟分不出真假!


    直到楊瑞自己收斂起麵上怪異的神情,咳嗽了幾聲,當下怪異而凝重的氣氛才稍有緩和。


    他看了看倒退到幾步外的石蛋子,抬起頭,目光與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周三吉交匯,臉色終於有些尷尬:“我本來以為我作這副樣子作得不像,沒想到倒是嚇住了你們……


    看來石蛋子這裝神弄鬼的唬人把戲,真的是從我這裏學去的。”


    “是哇,師父!”石蛋子眼淚汪汪,又趕忙膝行至楊瑞跟前。


    楊瑞神色有些落寞,語氣有些低沉:“什麽鬼神之類的,看來終究跟我沒緣分。


    我接近不了它們……


    石蛋子,這事我不怪你了。


    先前師父說得那些話,你隻當是師父糊塗發夢吧。”


    “多謝師父!拜謝師父!”


    石蛋子終於過了這一道難關,他感激不已,又連連向楊瑞磕頭。


    這時候,一直沉默著不做聲的周三吉忽然道:“這都有四十多年過去了啊,師兄……那麽久的時間,就是一具屍體,到現在也化得渣都不剩下了,你還在妄想追回啥子嗎?”


    “我早就沒想法了,早就放下了。”楊瑞笑著搖了搖頭,他取下腰間的酒葫蘆,喝了一口酒。


    而後周昌就聽到了他那句幾乎要成口頭禪的話:“酒是藥,能醫心病……”


    “師弟,我最近是因為找到了一個把‘想魔’煉成‘心丹’的法子,叫做《大品心丹經》。”楊瑞的語氣變得激動起來,眼睛裏發著亮光,“練成這個法子以後,就能把一個想魔困在自己的心念裏了!


    阿翠她說不定就可以通過這個辦法——”


    “黃阿翠死了四十多年了,師兄。


    你還說你放下了。”周三吉定定地看著楊瑞,“你那個啥子經,是從哪兒來的?”


    說到這個,楊瑞神色有些不自然:“我費盡心血,才終於得到了這本《大品心丹經》。”


    “怎麽費盡的心血?”


    “走了很多路,到處尋訪,拜訪江湖傳聞裏的各種能人異士……”


    “然後呢?”


    “在一個地方的橋頭地攤上,五個銅板買到了這本書。”


    “……”


    “你把那經書拿過來,我跟你一起研究研究。”周三吉神色認真起來,向楊瑞說道。


    “好!好!”楊瑞沒想到師弟這次竟然沒有勸誡自己,也沒有阻攔自己,甚至主動提出要和自己一同研究‘大品心丹經’。


    他激動地站起身來,一邊往自己的臥房走,一邊道:“我當時想著,要是能有一本可以供人修行,把想魔造化為自用的經書,那就太好了!


    然後就在當地的橋頭碰見了這個地攤,在地攤上買到了這本經書!


    這就是緣分啊,師弟,雖然這本書後頭印著價格隻要三個銅板,我還是花五個銅板,從攤主手裏把這書買回來了!”


    “……”


    楊瑞從房中拿出了那本隻有寥寥十餘張的《大品心丹經》,幾個人一同將經書翻閱了一遍。


    經書用前十張介紹了它的具體妙用,對修行經書會帶來的種種神異效果進行了描繪,在最後三張給出了具體的修行方法——滿頁滿頁看不懂的、或缺失偏旁、或字形扭曲、或東拚西湊的‘類漢字’。


    “你從這些鬼畫符裏,看出了這部經書的修行方法?”周三吉皺著眉向楊瑞問道。


    “對啊,你看不懂嗎?師弟?”楊瑞指著經書上那些‘類漢字形’,同周三吉說道,“你看這一段,這一段說得就是……說得就是……”


    楊瑞分明是想描述什麽,可抓耳撓腮都無法將自己的具體感受說出來。


    周昌看著楊瑞,確信自己這些人的思想,已無法與真實的楊瑞共通。


    就像常人不能理解精神病。


    周三吉深深地看了楊瑞一眼,轉而合攏了那部經書,走進柴房,將經書填進灶眼裏燒了個幹淨。


    ……


    門口念過清淨經後,周三吉與楊瑞自去往鎮子外的蒙山。


    他們今日要去鐵檻莊詢問月底‘鐵檻會’捐門檻費的事情。


    周昌便與關石頭同去永盛酒坊。


    經曆了一番波折,關石頭有些恍惚,和周昌走了一路都沒說話。


    直到臨近酒坊的時候,他才拉住周昌道:“周大哥,聽說去玉女潭看水,要比你們晚半個時辰才能下工。


    到時候天快黑了,我師父也不會來接我,你能不能去找我,咱們一塊回家來啊?”


    “可以的。”周昌點了點頭。


    少年人聞聲頓時舒了一口氣,臉上的忐忑神色消散不少:“周大哥,你真是個麵冷心善的人!”


    他鼻翼間嗅到一陣濃鬱的鹵香味,目光循著那陣香氣,看到了斜對麵的鹵肉鋪子-‘李鹵肉’。


    “等我這個月發了工錢,我請周大哥你吃鹵肉!”石蛋子道。


    周昌也看到了那間鹵肉鋪子,鋪子前已經排起了長隊。


    套著皮圍裙的微胖女人,拿著鐵鉤從門前沸騰的大鐵鍋裏,拎出一條條被鹵得紅亮的狗兒。


    “狗肉好香啊!”


    石蛋子吞著口水:“師父說,狗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


    “現在人都難吃飽飯了,誰還會有餘力養狗?


    這家鹵肉鋪子從哪兒弄來的這麽多條狗?”周昌看著那一條條掛在肉鋪子前頭的肉狗,微微皺眉,“這狗肉正不正經?”


    “說不定是從外麵打來的野狗。”石蛋子目光閃了閃。


    他太知道那些野狗的食譜了,其中不乏死屍,甚至是孱弱的活人。


    “或許吧。”


    周昌點了點頭,抬起自己的左手拇指,將耳朵湊近拇指上的骨扳指,仔細聽了聽。


    扳指上的七個孔洞裏,今下既沒有了男孩的呼喚聲,也沒有幼犬的哼唧聲。


    ……


    周昌今天來到永盛酒坊這邊時,酒坊的夥計剛剛打開前廳大門。


    門廳前已如昨日一般聚起了烏泱泱的人頭。


    帶著石蛋子,周昌找到昨天的酒坊主事,那主事將石蛋子交給一個夥計帶著去玉女潭那邊,他自己則引著周昌去了後院。


    後院裏。


    也是剛來上工的錢朝東,此時坐在一把圈椅上,身邊的高凳子上還放著一壺酒、一碟子鹹肉。


    肥漢懷裏抱著一條渾身毛色雪白的狗兒,正愛不釋手地逗弄著,拿起碟子裏的鹹肉喂給那條白狗。


    白狗兒肥墩墩的,渾身毛發沒有一點髒汙,一看就被將養得極好。


    它對於錢朝東喂來的鹹肉,根本沒有多大興趣。


    往往咀嚼兩下,便又吐出來丟在地上。


    錢朝東見狀也不以為忤,隻是寵溺地笑著,他抬頭看見周昌走過來,臉上笑意收斂,淡淡地點了點頭:“等會兒吧,你是今天頭一個來的,等你們第一批人齊了再下窖。”


    “好。”


    周昌點了點頭,也打量起錢朝東懷裏的肥狗兒。


    這時候,他拇指上的那枚扳指微微顫動著,周昌抬起手,從扳指的七個孔洞內,聽到了一群幼犬示威般的嗚咽低吼。


    它們這是見著同類了?


    那剛才見著鹵肉鋪子前掛著的那幾條狗,孔洞裏怎麽沒有聲音?


    或者是這條白狗有什麽與眾不同之處?


    心裏轉著念頭,周昌順勢向錢朝東問道:“錢管事每天事務那麽繁忙,還有精力打理一條狗?


    這條狗真是漂亮,毛色沒有一點兒雜色,能養這麽漂亮,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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