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雲一步跨上,一把握住黑矮子的胳膊向後一扭,黑矮子嗷嗷怪叫求饒。


    “雲兒,住手!”劉氏慌忙製止。


    “你是什麽人?”黑矮子驚問。


    “雲兒,你快走,你快離開。不要惹事,快走。”劉氏慌忙的阻攔著嶽雲和自己男人的推搡,一不留神跌倒在地。


    “娘~~”嶽雲扔下黑矮子跪坐到娘身邊,關切的扶著母親。


    “金兒娘,怎麽了?”黑矮子卻驚慌失措的一把推開嶽雲對媳婦的揪扯,湊到劉氏麵前緊張的問:“是磕到頭了?”


    “我~~我沒事~~你們別打了。”劉氏哭著,左右為難的樣子。


    黑矮子指了嶽雲問劉氏:“婆子,他是你什麽人?你和你前麵的男人到底下了幾個崽?”


    “雲兒,雲兒是妾身的兒子,頭一個兒子。”劉氏撫摸著嶽雲俊朗的臉,忽然一把推開他:“雲兒,你們快走吧。娘見到你們都好,就安心了。”


    金兒和燕奴嚇得大哭,立在牆根兒抹眼淚。嶽雲的眼睛瞪得要噴火,僵持了片刻一把推開黑矮子,罵了句:“你要是敢再欺負我娘,就等了小爺的拳頭。”嶽雲握緊拳頭在黑矮子眼前揮了揮,在母親的推搡下和玉蟬走開。


    快步走出去一段路,嶽雲忽然想起應該給母親留點錢。看到母親的家窮困潦倒,怎麽也不忍心讓她們連飯都吃不上。重返原地,發現母親和黑矮子早已不見蹤影,想是回屋了。


    嶽雲囑咐玉蟬在原地不要動等他,自己小跑幾步朝母親那個難民窯般的房子走去。


    “婆子,讓我看看,怎麽走路一瘸一拐?”


    “別動,疼~~晚上你喝剩的酒給我留一口,揉揉就好,怕是剛才那下拐了腳筋。”


    “那兩小渾球真是你兒子?也是沒吃飯的地方要來當拖油瓶嗎?”


    嶽雲透過沒有窗紙的窗看到母親坐在那條寬寬的黑漆凳子上,黑矮子蹲在地上揉著她的腳脖子。那副溫馨的情景襯托得黑矮子也不似先時的凶神惡煞。


    劉氏搖搖頭:“孩子大了,就是路過鎮江來看看娘,不用你來養。”


    “看他那神氣活現的樣子,看來混得不錯。”黑矮子邊將劉氏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揉捏,抬眼看了劉氏問了句:“金兒娘,你不會想和那孩子走了吧?你別忘記你可也是金兒的娘。”


    黑矮子的話音遲疑,似乎在懷疑嶽雲要將母親接走。


    嶽雲就見娘笑了從那黑矮子頭上拈起一根沾上的幹草嘲弄說:“你若是再賭,我就跟雲兒走了,去享福去。”


    嶽雲忽然心裏說不出的難過,本來以為黑矮子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酒鬼賭棍,隻會打女人逞威風,現在看了娘和他有說有笑的樣子,心中如打翻五味瓶。


    嶽雲落寞的轉身往外走,小巷拐角卻聽見身後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哥哥~~哥哥~~”


    是燕奴,惶然的目光乞求的看著他說:“哥哥,求你別把娘帶走。”


    嶽雲笑了,蹲下身勾了食指刮了下燕奴的鼻頭:“那燕奴要聽娘的話,哥哥就不帶走娘。”


    燕奴認真的點點頭。


    嶽雲解下腰上的錢囊,塞進燕奴的懷裏,囑咐她說:“趁你爹不在的時候偷偷給娘,別讓你爹拿去賭。”


    回去的路上,嶽雲一路都忿忿不平母親的命運,邊走邊踢著路邊的石子,沉默不語。


    玉蟬懂事跟在嶽雲後麵不多問,任憑嶽雲默然的發泄心裏的怒氣。


    二人來到長江邊,尋了塊兒石頭牽手坐下。


    嶽雲望著天邊的一彎殘月,頭卻無助的貼到了玉蟬肩上。


    玉蟬渾身立時如被閃電雷擊,不敢動彈,心裏卻想:刀口舔血縱橫沙場的丈夫,什麽時候孱弱得像個孩子一般。母性的潛質令玉蟬不由自主抽手去撫摸了嶽雲的臉,安撫說:“事已如此,想想如何讓彼此都過得更好些。娘同那鄭押隊夫妻多年,孩子都這麽大了,或許過的還不錯。貧窮並不代表不快樂呀?富貴榮華也不見得就白首偕老不是?”


    聽了玉蟬的寬慰,嶽雲才笑笑。


    “都是爹爹絕情,為什麽不能多等等娘?明明娘沒死,還在世上,就是因為爹爹娶了繼母,娘才不能回去。”嶽雲暗想,但又不便對妻子吐出心中鬱壘。


    “可是木已成舟,難不成還讓爹爹重新去娶了娘,那霖兒的母親怎麽辦?”玉蟬悄聲問。


    嶽雲俊美的鹿眼忽然蒙了迷霧,蒼茫的掃視江麵,哽咽的說:“其實很多事不願意去想罷了。親娘就是醜八怪,再不好也是自己的娘。娘走的那年嶽雲才八歲,記得很清楚。頭一晚上我也和金兒一樣喊餓,貼在娘懷裏餓得哭。幾天沒吃東西了,娘就說‘雲兒乖,娘給雲兒買東西吃,雲兒不許亂跑,在家聽奶奶的話’。娘去了就沒回來,聽說是被金兵追趕,為全名節舍身跳崖了。就連大宋的娘娘和帝姬麵對金人都甘願解衣寬帶不顧廉恥去迎合,雲兒的娘真是奇女子呢。”


    嶽雲低頭,聲音發顫。


    “十歲那年,千辛萬苦找到了爹爹。可嶽雲隻要同爹爹哭了要娘,爹爹就會脾氣變壞,一頓狠打。奶奶就說,娶個繼母進門吧,有了繼母,爹爹就不想娘,也不打雲兒了。繼母很大度,從來沒虐過雲兒兄妹。”


    玉蟬靜靜聽嶽雲講,見嶽雲忽然低下頭。


    “有次繼母從娘家帶來的仆人湯婆子幫繼母收拾爹爹屋中的衣物,撕了件破舊的衣衫做抹布,那是我親娘逃難時帶在身邊僅有的幾件衫子。當時安娘在場,她拚過去搶,又哭又鬧。湯婆子說,是奶奶讓她處理這些破爛物的。繼母出來,通情達理,安撫了安娘,把剩下的衣衫疊好讓安娘抱走。”


    “這不是很好嗎?我看家中的婆婆就是賢良的典範。”玉蟬感動的說,用心去體味著幼年喪母的小兄妹的淒苦。


    “晚上,爹爹回來了。聽說了我和妹妹對繼母無禮,不容分說就抽出篾條當了安娘的麵打我。安娘嚇得大哭,爹爹卻不肯停手,其實現在想想,爹爹無非是在告誡安娘不得對繼母無禮妄議。但安娘是女孩,爹爹不好去打她,就殺雞儆猴了。奶奶趕來時,我屁股都被爹爹打腫了。”


    “那豈不是很冤枉,安娘得罪母親,你隨了受過。”


    嶽雲忽然搖頭苦笑說:“那時候真很傻,繼母端來的藥都我打翻,她不壞,可我不知道什麽就是恨他,恨她取代了娘的位置,恨她裝做我娘來安撫我。也覺得她太惡毒,當了奶奶的麵對我們很好,背後卻和爹爹去說我壞話害我挨打。~~其實後來才知道誤會了她,都是湯婆婆自己多嘴,去同爹爹搬弄的是非~~~”


    “那豈不是冤枉了娘?”玉蟬遺憾的說。


    “我抱了爹爹的腰,抓了他的衣帶哭訴,說不要繼母要雲兒的親娘。”嶽雲說到這裏自嘲的一笑:“然後又被打了幾巴掌,爹爹說,以後不許再提親娘,現在的娘就是親娘。我那時候真的很倔,執意說她不是雲兒的娘。直到奶奶跌跌撞撞的衝來救下我,那次我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玉蟬靜靜的看著嶽雲,嶽雲卻用衣袖輕輕揩了眼角的淚說“:“後娘沒能被趕走,反是安娘受了驚嚇變得渾渾噩噩的失魂落魄一般,見到人就躲藏,見到爹爹就避開。晚上,安娘守在我床邊哭。安娘說,哥哥,你不會也去天上找娘吧,你要是也走了,剩下安娘孤零零一個人,安娘害怕。”


    二人在江邊說了一陣,玉蟬歎息說:“八歲沒了娘親是可憐。燕奴求你不要帶走她娘,怕也一樣的可憐。燕奴說她九歲了,是冬月裏出生的,看那個樣子,比她那七歲的妹妹反顯得小些。”


    嶽雲忽然奇怪的目光打量玉蟬問:“燕奴有九歲了?”


    “是呀,吃飯時她親口說的,你沒留意?”玉蟬說。


    嶽雲忽然臉色掠過震驚,木訥的看了江水發呆。


    九歲,燕奴是生母改嫁後第一個女兒,她九歲。這就是說,娘在墜崖逃命後,緊接著就嫁了人,並沒有去尋找他。這樣的時間才能對上燕奴九歲的事實。


    本以為母親是在尋不到他們心灰意冷後才不得已為了生計改嫁,卻原來生母這麽快就嫁了人,比爹爹娶繼母要早兩年。


    嶽雲倏然站起身,若有所思,那神色驚駭,眉頭虯結在一處。


    江風吹過,嶽雲的頭巾忽然被吹飛,驚得嶽雲伸手去抓,卻險些一腳踩進江水裏。


    慌得玉蟬驚叫一聲,卻見嶽雲被驟風吹散的頭發如一麵皂色旗幟般在月夜暗舞,蒼白的麵色下眼神失色而呆滯。


    “雲弟,亂世求生不易,更何苦女人。”玉蟬感歎說,小心觀察著嶽雲驚恐的神色。昔時對重逢生母的驚喜和對往事不幸的吟歎都似乎被一習江風吹散,隻剩下此刻的彷徨和孤寂。


    母親是改嫁了兩次,而且是在離開幼小的他和兩歲的雷兒後立刻就去改嫁,母親是為了什麽?有什麽難以抗拒的理由令她拋棄的自己的幼子而義無反顧的改嫁?


    “官人,女人本來就是孱弱如貓的生命,總是要如藤蔓般依附男人的力量謀生。官人莫笑,你幾曾見過女子拋頭露麵去討營生的,當家作主的多是男人。人逢亂世不如狗,官人不要太苛求什麽。或許母親是被奸人脅迫呢?”


    嶽雲卻始終想不出親娘是被什麽事脅迫而去另嫁了人。


    失望充斥了頭腦,嶽雲忽然覺得愁緒萬千,剪不斷理還亂。


    幾日來曆盡悲歡離合,嶽雲已經憔悴不堪。第二天,嶽雲匆匆告辭了韓世忠和梁紅玉,帶上他們的殷切祝福回鄂州家裏。(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翻雲覆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紅塵紫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紅塵紫陌並收藏翻雲覆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