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很深。


    曠野寂靜,山林沉默,饒是江水呼嘯之聲都比往常小了。


    山下江邊一座城池默默矗立,漆黑的影子拉長,恍若吃人的怪物,吞沒掉了這世間最後的一絲色彩和聲音。


    風也停了。


    城頭上隻剩下一麵“吳”字旗耷拉著。


    黑夜天幕下,一支火焰長龍從遠處緩緩而來,走走停停,有半個時辰時間才臨到城池之前。


    有十幾個斥候前來探路,要放開城門。


    劉備坐在城上閣樓中,吩咐底下人按照正常程序驗明身份,再放那些斥候入城,旋即便將他們全部控製起來。


    “子義,你遣派幾個體型、口音相似之人,穿上他們的衣服出城稟報,就說城內一切正常。”


    太史慈抱拳應下。


    他麾下本就有東海人,與泰山人的口音比較接近。


    稍微改改音,不會出錯。


    再者。


    黑夜籠罩下誰也看不清楚臉,臧霸也不可能這麽謹慎拿著火把對照每一個斥候。


    城外兵馬越聚越多。


    為首的還能看到幾麵碩大的旗幟。


    吳!


    伊!


    還有一麵“霸”旗。


    劉備藏在女牆後,避免走漏了消息,看到那麵旗幟不免咧嘴笑,“這臧霸倒是有個趣人,竟然用‘霸’做旗幟。”


    城門大開。


    為首的幾麵旗幟零零散散進了城門。


    劉備的想法很簡單,“甕中捉鱉!”


    這是他模擬了三次費縣之戰後,得出的謀略。


    第一次模擬。


    劉備未曾開門,引起臧霸警覺,讓其逃脫。


    第二次模擬。


    劉備開了門,但臧霸等人的抗擊極為頑強,甚至一度奪了城池,若非太史慈勇猛,劉備或許會被生擒活捉。


    這第三次。


    劉備便用了“過半擊之”的策略,放一部分人進城,最好是能將臧霸等人擒拿。


    第三次倒是成功了!


    結果喜人!


    劉備便有了今夜之計。


    城下,那麵“霸”字旗幟在吳敦伊禮之前進了城門。


    黑漆漆的,劉備也沒見過臧霸,並不清楚臧霸是否進了城門,但那一批騎著馬的人裏麵應該就有臧霸的身影。


    劉備扶劍吩咐道,“舉火,射箭,關門,打狗!”


    轟——


    隨著劉備的一聲令下。


    城頭上火光衝天,瞬間將城門口照亮。


    無數人驚愕抬頭,不知所措。


    正逢起風,一麵“劉”字旗幟在風中飄揚。


    火光之中映照出無數張驚恐的麵龐!


    “放箭!”


    劉備低喝一聲,城頭上箭如雨下,射住了後續想要進城的兵馬。


    城頭上另有滾木,一股腦的全部往城門口的位置砸下去,火油,金汁等液體也不計損耗統統往下麵潑灑下去。


    一時間。


    城門口頓時亂做一團。


    進了城的人慌忙無措,想要逃出城池。


    卡在城門口附近的疲倦之兵進退兩難,頭頂還有滾木箭矢,金汁火油,開戰之後最先倒黴的就是他們這批人。


    城外兵卒驚恐四散而逃。


    他們本來就是賊寇出身,毫無軍紀可言,再加上走了半日,疲倦不堪,腹中饑餓,驚嚇之餘如鳥獸散也。


    “跑啊!”


    “費縣丟了!”


    “將軍們也死了啊!”


    “快爬!回山裏去。”


    “……”


    離城門近的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群龍無首之餘,也不敢擅自離開。


    至於遠一點的士卒,根本不知道前麵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聽到一陣陣慘叫聲,和漫天的火箭從城上射下。


    他們離得遠,跑的也快。


    與此同時。


    城內。


    費縣不是大城,也不是戰爭前線,不設立甕城。


    可劉備臨時弄了一個防線。


    他拆了附近的房屋,將城門口圍了起來,前麵用火油阻隔,斷絕了進城之人的前路。


    真可謂前後夾擊,無路可退!


    劉備站在城頭,低頭向外望去,大致數了數,“這一批放進來的人大概有兩百餘人,都靠著中間十幾個騎馬的。”


    他的目光深邃,瞧見一人身上披甲持刀,威武不凡。


    劉備可以肯定,“那人就是臧霸。”


    火油在燃燒。


    起風之後,愈加狂躁。


    劉備拆房屋的原因,還是在隔絕這些火焰。


    如今是秋末,天幹物燥,要是控製不住整個費縣都要燒毀。


    要知道。


    城中還有臧霸等人囤積的糧草,燒了就可惜了!


    太史慈扶劍側立一旁,目光之中倒映著火勢,望著城下那些人慌張無措的樣子,勸道,“主公,兩波齊射下去,這些人必死無疑。”


    這可是一波大功。


    太史慈也十分眼熱。


    劉備聞言,搖頭拒絕了太史慈這個提議,吩咐道,“子義,你去喊話,讓臧霸放下武器投降,備可饒他一命。”


    置身火海。


    無路可去。


    以臧霸“審時度勢”之能,投降是唯一出路。


    太史慈遺憾歎息一聲,答應下來,“喏。”


    他扶著女牆,朝下喊道,聲音之大蓋住了火焰呼嘯聲,“臧霸,吾主玄德在此!”


    一聲如驚雷般,在臧霸等人耳邊炸開。


    所有人都被吸引,紛紛抬頭,看向城頭那群身影。


    臧霸的目光頓時就被一道身影鎖住,肅然凝望,隻覺得如見山嶽!


    太史慈大呼,“臧霸,汝若下馬投降,吾主可饒爾等一命!”


    聞言。


    城下鱉魚們頓時躁動起來。


    他們紛紛看向臧霸,眼神之中充滿了渴望。


    臧霸自知無路可逃,心中謀略已經落空,感慨一句,“某不如劉玄德也!”


    旋即。


    臧霸舉起手中大刀,重重丟在地上,同時卸掉自己身上的甲胄。


    他身邊的甲士兵卒有樣學樣,紛紛放下手中兵刃。


    或跪著,或蹲著。


    甚至還有人直接躺著,趴在地上。


    “某願降!”


    臧霸大喊,已經認命。


    太史慈從頭上丟下一根繩子,喊道,“汝自縛手腳!”


    臧霸照做。


    很快,火被撲滅,自有親兵將臧霸押到城頭。


    劉備這也是第一次見臧霸。


    其人身長隻有七尺餘,不到八尺,麵黑神重,虎背熊腰。


    他卸了盔甲,臧霸黑亮如墨的頭發披散著,倒是有些狼狽,一雙銳利的眼眸恍若刀削斧砍,隻是有些不甘。


    劉備看著臧霸那不甘的眼神,微微前傾,問道,“宣高可服氣?”


    臧霸不言,別過頭去。


    他的初心很簡單,打疼劉備索取更多條件和地位。


    眼下慘敗劉備,又被生擒活捉,臧霸哪有臉麵再談條件,隻得羞憤無語。


    劉備略微琢磨一番,往前幾步,抽出腰間寶劍砍掉臧霸身上的繩索。


    太史慈驚異之下,忙快步上前護在劉備身前,虎目死死盯著臧霸。


    若有異動,他一劍斬之!


    臧霸不解,沒去看太史慈,疑惑的瞪大眼珠子一直看著劉備。


    劉備揮手讓太史慈退到一邊,上前扶起臧霸,說道,“宣高若是不服,備可放汝回去,再聚合兵馬來戰,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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