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亮,虞知聆睡前定的法決驟然炸起,聲響巨大,榻邊的小圓球變為一個虛幻的公雞,咯咯噠咯咯噠亂叫,飛上虞知聆的錦被上給了她幾爪。


    “皇上,快醒醒吧!皇上,該起床了!江山社稷等著您處理呢,您的大臣已經就位,請立刻停止您的夢境!”


    “睡覺有度,到了上班的時間了,快起床打工賺功德值啦!”


    虞知聆痛苦抱頭捂住腦袋。


    昨天跟燕山青聊到很晚,她的睡眠此刻嚴重不足。


    那隻由法決凝出來的公雞在她的身上踩來踩去,踹了她好幾腳。


    在公雞重複了十幾遍提前設置好的台詞後,虞知聆終於翻身坐起,頭發因睡了一晚有些毛躁,她揉揉腦袋,一揮手將那隻虛幻的公雞靈體收起。


    她看了眼外麵的天,日頭剛剛破曉,尚有些陰沉,聽春崖地勢太高,霧色朦朧彌漫,旭日東升。


    如今還沒辰時,她已經醒了,今天她絕對不會遲到!


    虞知聆揉了揉臉,掀開被子跳下床,飛快盥洗挽發,從衣櫃中取了件新衣,拿起劍法急匆匆往外走。


    剛拉開院門便瞧見了樹下站著的少年郎。


    他似乎站了許久,烏發上帶了薄薄的露珠,依舊是熟悉的黑衣和高馬尾,眉目清淡,聽見院門打開的聲響後抬眸看了過來。


    她又想起昨晚不歡而散的時候。


    虞知聆正要找個理由開口,就聽到墨燭先說了話。


    “師尊。”


    男主沒開口提昨天的事情,便是不打算計較那件事,虞知聆心底一喜,興衝衝上前:“你何時來的?”


    墨燭淡聲回應:“沒多久,一刻鍾前。”


    虞知聆心想,墨團子還真是能幹,天賦高還勤奮刻苦的小主角最讓師尊省心了!


    她笑眯眯往他手裏塞了個糖:“桃子味兒的,很甜。”


    墨燭看了眼手裏裹著糖衣的糖,上一次她給的還沒吃,她又塞了一顆。


    “嗯,多謝師尊。”


    墨燭沒跟她推拒,接下後隨手塞進了乾坤袋裏。


    虞知聆也不生氣,揚了揚手上的劍法:“還是穎山秘法,我記得你修到第三重了是嗎?”


    墨燭頷首:“是。”


    虞知聆將劍法展開讓他看,“昨天我在上麵標注了第四重一些難以理解的地方,今日我陪著你練劍,若有不會可隨時來問我。”


    她說話的時候靠近了些,腦袋險些貼在他的肩頭,墨燭低頭看了一眼,隻能看到她發髻上款式簡約的珠花和銀簪,思緒忽然跑偏。


    她好像……已經很久沒穿過芙蓉衣裳,也很久沒簪過那些繁複精致的珠花,麵上從未再敷濃妝。


    有多久了?


    從他回到穎山宗之後,她就一直是單薄素雅的青衣,烏發有時僅由一根玉簪挽起,有時會簪幾個小珠花,從未上過胭脂。


    一個人失憶後,連習慣都變了嗎?


    虞知聆絮絮叨叨講解自己昨晚提前備好的課程,可許久沒得到男主的回應,她停了下來蹙眉看去,這才發現男主竟然……


    溜號了。


    男主……溜號了?


    重點是,他是墨燭啊!


    虞知聆不可置信,這小崽子實在早熟又穩重,學霸氣息撲麵而來,沒想到竟然有一天也會走神。


    猝不及防間,墨燭的目光從她的發髻上下移,正對上虞知聆仰起的臉。


    她眨眨眼,黑眸明亮,瞳仁中倒映的全是他,“你……看什麽呢?”


    墨燭反應過來自己竟走了神。


    “沒什麽。”他別過頭錯開與虞知聆對視的目光:“師尊,時辰不早了。”


    虞知聆微微眯眼。


    臭小子,還不好意思呢,這個年紀的孩子溜號也正常,作為合格的老師她得在上課的時候多喊喊他。


    昨晚她已經計劃好了今天的練劍計劃,一定要讓自己師尊的形象樹立起來!


    兩刻鍾後。


    虞知聆坐在小板凳上,嘚啵嘚啵磕著瓜子,麵無表情望向林間的黑衣少年。


    黑衣包裹的身軀勁瘦卻不失力量,少年的發帶飄揚,手中長劍遊龍般迅捷,利落翻腕挽出一道道劍花,一套劍法耍得格外熟練。


    若不是虞知聆確認他是當著她麵看完的那卷劍法,還真當這小子是不是提前練過。


    林間的玄色身影忽然停下,少年懶散站立,垂首看向右手上握著的劍。


    虞知聆連忙將瓜子收起來。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不會了!


    快來問她吧!


    師尊強得可怕!


    虞知聆以為輪到自己當一個合格師尊的時機到了,期盼的目光一動不動看著墨燭。


    墨燭與她對視,忽然彎唇輕笑。


    眼前黑影一閃而過,劍光直逼麵門,虞知聆眨了下眼,他的劍尖已經到了眼前。


    她反手抽出逐青劍,橫劍攔下墨燭的劍。


    少年足尖輕踮,悠揚後退,從容啟唇:“師尊,弟子已熟記第四卷劍法,不若您來跟弟子對對招?”


    喔謔,實踐啊!


    虞知聆彎眼笑起來:“好呀。”


    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途徑,教會學生公式之後,就得出題來考他了,她的招式就是對他的考驗。


    濯玉仙尊是中州最強大的修士,虞知聆並未動殺招,而是秉著過招的力道,次次都能將墨燭的劍攔下。


    更讓她驚訝的是,墨燭接她的招竟然不費什麽力,無論虞知聆怎麽逼他,他依舊不慌不忙,神色平靜,臉都沒紅一瞬。


    虞知聆越打越上癮,劍法越發肅然,如疾風驟雨,全然沒注意墨燭的神情越來越暗。


    墨燭輕飄飄攔下她的最後一劍,隨後飛身後退,拉開了與虞知聆的距離。


    “師尊,弟子領教了。”


    虞知聆與他對視的刹那,腦海裏機械的聲音再次響起。


    【叮,男主修得穎山秘法第四重,宿主功德+30,當前功德值350點,請宿主再接再厲。】


    他悟了穎山秘法的第四重。


    虞知聆激動得手都在抖。


    老天爺啊,照他這個修行速度,她根本用不了十年就能攢夠功德值跑路了!


    虞知聆故作淡定點了點頭:“不錯,悟性很好,再接再厲。”


    她上前一步,又往他的手裏塞了顆糖。


    這次是甘蔗糖。


    墨燭:“……”


    她……這是在哄孩子?


    合格的師尊已經功成身退,轉身就走,不留功與名。


    “修行不可一日過盛,你今日可將此卷劍法再鞏固一番,不必著急練第五重,師尊就在林外,有事可喊師尊。”


    墨燭:“…………”


    當密林中無人,墨燭的神情陡然冷淡,漠然望著空無一人的密林。


    他方才試了,不同的人用劍的力度不同,對劍法的感悟也不一樣,即使是同一柄劍在一個人的手中,也會因為執劍者的心境而發揮出不同的劍意和殺傷力。


    過去他見過虞知聆出招,隻不過用的不是逐青劍,而是另一柄木劍,但一招一式極為狠辣,招招往人命門打,劍意肅殺凜冽。


    可方才的虞知聆出劍,即使收了力道,劍意是沒辦法掩蓋的,她的劍意柔中帶剛,這與她的心境有關。


    她出劍……


    很熟悉。


    ***


    虞知聆已經從早上的辰時起床變為卯時起,每天睜眼就是去密林看墨燭練劍,等弟子們前來送膳後,再接著蹲在密林口。


    “仙尊,今日是清蒸蟹。”


    昏昏欲睡的虞知聆忽然驚醒。


    弟子將膳盤擺在桌上,而虞知聆已經拿起竹筷就位。


    這桌子和小板凳還是燕山青托人打的,因為知曉虞知聆幾乎日日都在這裏坐著,弟子們每日送膳也會自覺幫她擺好。


    虞知聆笑嘻嘻遞給弟子一小袋糖:“謝謝啦。”


    “多謝仙尊。”


    這送膳的弟子早已習慣了濯玉仙尊每日贈他糖,午膳和晚膳都會給他,他如今是越發不怕虞知聆了,隻覺得外麵傳言當真是荒謬。


    濯玉仙尊怎麽可能是個凶巴巴的劍修,她分明就是穎山宗脾氣最好的一人了,笑起來像個太陽花一樣,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弟子離開的時候還能聽到密林裏麵的簌簌聲,強大的威壓讓人難以忽視。


    他暗自感慨,濯玉仙尊當真是變了,出關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唯一的弟子招了回來,每天陪著弟子同起同睡,天未亮便起來練劍,一坐就是一整天,一直到披星而歸。


    濯玉仙尊……


    是個好師尊啊。


    好師尊虞知聆正在剝蟹,不爭氣的眼淚從嘴角溢出,邊哭邊敲蟹殼。


    “嗚嗚嗚,我都已經五百功德值了?”


    話音剛落,腦海裏又是一道聲音。


    【叮,男主修得穎山秘法第八重,宿主功德+30,當前功德值530點,請再接再厲。】


    虞知聆嚎得更帶勁了。


    一刻鍾後,墨燭剛出密林就被她拉著坐下,她將盤子推到他麵前,盤中摞滿了剝好的蟹肉。


    “好徒弟,累了吧,吃點飯補補身子。”


    墨燭:“……”


    半個月了,她明明困得要死,還是強迫自己適應他的作息時間,每天卯時就起,他練劍之時她就坐在外麵等他,有時還會故意出劍刺激他通悟劍招,每次他學完一卷新劍法之時,出來密林總能看到她激動的眼睛。


    就好像……


    他修為越高,她就越開心。


    墨燭看了眼一旁樂嗬嗬喝粥的虞知聆。


    她的食欲簡直好得不像個已經辟穀的仙人。


    “看什麽呢,吃飯呀,都要涼了。”


    虞知聆將膳食往他麵前遞了遞。


    墨燭回過神來:“嗯。”


    這半月來被她日日催著,他也慢慢習慣了膳食,過去幾月不見得吃一口東西,如今一日三餐頓頓不落。


    兩人沉默吃飯,墨燭用膳之時很文雅,舉止矜貴,看起來觀賞性頗好。


    虞知聆餘光瞥了一下,邊喝粥邊醞釀開口:“墨燭,你還記得師尊說要幫你解蠱嗎?”


    墨燭一頓。


    片刻後,他又恢複常態,“嗯”了一聲。


    虞知聆猶猶豫豫,見他沒什麽生氣的模樣,這才下定決心開口:“仙木芽在鍾離家,你知曉馬上就是鍾離家靈樂宴吧,每年鍾離家舉辦靈樂宴之時,都需要一位仙盟仙尊坐鎮,主持大典,這次師尊會和另外兩位仙尊商議,由我去主持靈樂宴開席儀式。”


    墨燭淡淡打斷她:“師尊,您難道不知道鍾離家和穎山宗有過節嗎,靈樂宴是鍾離家最重要的儀式,過去可從未請您去過。”


    虞知聆彎了彎眼眸,“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師尊自有妙計,此次我一定能去成,到時候你作為我的親傳弟子,自然也是要隨我一同出席的。”


    她好像篤定了自己可以拿到仙木芽。


    墨燭喉結微滾,不知該笑她太過天真,還是該笑她太過自大。


    就算能去成靈樂宴,她如何開口問鍾離家要來這仙木芽?


    墨燭心下嗤笑。


    他收回目光低頭喝粥,懶散從嗓子眼擠出一句:“嗯,多謝師尊。”


    是得謝謝她。


    鍾離家,他本來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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