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現在這個光景誰家還有存糧啊!”


    “你們一家子三天兩頭來打秋風,我這就算還攢了點糧食也早被你們兄妹四個糟蹋完了。”許氏仗著自己膀大腰圓,撐腰擋在門口,沒好氣白了眼站在跟前的小女孩。


    她原本看在自家兒子被薑家大哥救過條命,那薑家又有個軍中當官的爹,這才接濟過幾回。可眼下聽說薑涵文死在前線了,就剩下四個半大孩子,許氏哪還樂意。


    再說了那薑家大哥救柱子時不就斷了條腿,又沒送命,她之後也帶著一袋陳米和半塊熏肉上門謝過了,捫心自問她可不欠薑家什麽的。


    一想到這裏,許氏越發有了底氣,抄起一旁的掃把舞著驅趕,“趕緊走!我可是聽說了,你們一家子是得罪了京城裏的大官才被流放到小石村的,你們這樣的災星可別影響了我家柱子的前程!”


    她家柱子爭氣,前段時日得上頭貴人賞識,得了個裏正,正奉命籌糧食呢,可別叫薑家幾個掃把星壞了大好前途。


    “婆婆,就給口吃的吧。”薑綿綿捧著口豁口的陶碗,身上衣物打滿補丁,站在雪地裏冷的止不住打顫,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水汪汪地望著眼前徐氏,“大哥他腿上的傷感染惡化了,疼的厲害,二哥又不在家,山頭上的野菜也被挖光了。”


    “等來日我二哥回來,會還您的。”


    說著,薑綿綿伸出凍得紅紫的雙手,她一早就去山裏尋吃的了。可眼下鬧饑荒,山裏頭能吃的早被尋光了,又逢冬季,山中的動物也都龜縮著不出來,就連河麵也結了厚厚一層冰。


    她隻能挖了幾捧幹淨的雪,燒開了端給大哥喝。


    一想到大哥夜裏屢次被腿上的傷疼的醒來,卻捱著不叫自己和三哥看出異樣,薑綿綿就忍不住拿手揉眼睛。


    “那薑哥兒是救了我家柱子沒錯,這又不是我上趕著求他的。我不還給了你們家半塊熏肉嗎,你可打眼瞧瞧眼下誰家還吃的起肉。”許氏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道,“這要飯也不能緊著我一家要啊,可別是賴上我家了。”


    “趕緊走啊!別杵在我這屋門口,夠晦氣的。”說完,許氏猛地將門一摔,進屋給自己小孫子煮飯去了。


    看著四下緊閉的房門,薑綿綿咬著下唇折身往回走。


    凜冽寒風卷著雪花似刀子割在身上,薑綿綿拽緊衣裳,胃裏如同火燒一般難受。


    今天天一亮她就出門找野菜了,途中餓的狠了也隻吞了口雪,其他的什麽都沒有吃。


    薑家位於小石村偏僻的山頭上,那山頭上就他們一家人。


    看著白皚皚覆滿雪的小道,薑綿綿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隻覺得今天回家的路格外遠,花光了所有的力氣也沒能走到。


    眼前景象逐漸模糊,薑綿綿咬牙踩著積雪繼續前行,小腿肚陷進冰冷的雪堆裏。


    就在薑綿綿餓得險些暈厥時,懷中猛地發燙,貼著肚子燙的她一激靈。


    “這是?”薑綿綿坐在雪地裏,看著懷裏冒著熱氣的一碗黃色麵條,上麵還漂浮著幾截細長紅色的肉。


    薑綿綿盯著這碗古怪的麵條咽了咽口水。


    好香,她從來沒有聞到過這麽香的麵條,這是什麽麵?


    瞧著澄黃泛著油星的麵湯,薑綿綿心跳如雷,身體裏也湧出一股力氣來。


    薑綿綿用衣服蓋著這碗麵,一鼓作氣跑回山頭。


    路上幾次沒力氣,她都小心翼翼掀開衣服聞一聞麵條香味,就瞬間有了力氣。


    才到家門口,薑綿綿就被自家三哥拎起來。


    “綿綿,你又亂跑,不是說好你留在家裏陪大哥,我出去找食物的嗎?”


    “外頭冰天雪地的這麽危險,你要是被熊崽子叼走了怎麽辦。”


    薑懷之半大的少年,卻輕而易舉將薑綿綿抱起來,嘴上嘮叨個不停。


    “你瞧你,身子這麽冷,快去屋裏烤烤火。”


    他今日去鑿冰了,那河麵凍得厚,他鑿了一上午才鑿開,但可惜河裏麵的魚也餓了一季,費勁功夫他也隻撈上四條手指粗的小魚。


    薑懷之麵色難看,但沒在薑綿綿麵前顯露,反倒笑著告訴她今晚有魚湯喝。


    聽見魚湯,薑綿綿眸子一亮,趕忙扭著身子從三哥手裏掙脫,“三哥,剛剛在山腳有菩薩顯靈給了我一碗麵!”


    薑懷之正攪弄著鍋裏的魚湯,一大鍋清水裏浮著四條可憐巴巴的小魚,聞聲好笑附和,“是是,我家綿綿是觀音座下的小仙童,所以菩薩顯靈了。”


    薑懷之並沒當回事,隻當綿綿是餓傻了,整個江南一帶大旱半年,若有菩薩,早該顯靈救救這天下了。


    “三哥!”見薑懷之不信,薑綿綿趕緊從懷裏取出那碗古怪的麵條,揭開上麵紅色的紙蓋子。


    頓時一股奇異的香味在整個房間裏彌漫開來,薑懷之手裏的勺子掉進鍋裏。


    他不可置信盯著薑綿綿捧著那碗麵,“這是什麽東西?我在京中都未曾見過這樣的吃食和碗具。”


    “而且……”薑懷之很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碗麵。


    好香的麵湯,他從來都沒有聞到過這麽香的食物,就連入宮赴宴也未曾聞到過。


    薑懷之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嚕響了。


    薑綿綿忙將那碗麵捧過去,還摸出原來插在碗沿的黃色小叉子,“三哥你快吃,這裏麵還有肉呢。”


    薑懷之握著叉子艱難地撩起幾縷麵條,慌忙送進嘴裏,浸透湯汁的鮮美筋道麵條在唇齒間蔓開,薑懷之有些舍不得咽下。


    又喝了一口湯後,薑懷之感覺自己眼下幸福的要去見過世的娘親了。


    “三哥再吃塊肉吧,剩下的我端給大哥。”薑綿綿看著薑懷之沉醉的模樣,眸子彎彎笑起來。


    她今夜要給菩薩上柱香,感謝她給自己賜下食物,救了她和大哥三哥。


    薑懷之看著還滿當當的麵條,咽了咽口水,沒舍得再吃,“不了,我喝魚湯,這些都留給大哥吧。”


    薑綿綿點點頭,小心捧著麵碗去找大哥。


    -


    蕭家別墅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吃了我的泡麵!你這隻蠢狗!”蕭矜頂著眼下烏黑,拿著拖鞋指著趴在地上斜眼瞅自己的薩摩耶。


    “你要還是條有人性的狗就把我的泡麵叼回來!”蕭矜沒舍得打它,雷聲大雨點小地將拖鞋往旁邊空地狠狠一抽。


    半月前蕭家公司遇到危機,他大伯又趁勢大肆拉攏股東,想將他們一家趕出公司。蕭父一時急火攻心進了醫院,眼下還在icu還沒醒來,蕭母整日以淚洗麵,將自己關在房間閉門不出。


    從前風光無限的蕭小少爺一遭落難,在學校被大伯兒子擠兌不說,出門還要碰到討債的,真是憋屈死了。


    他將以前積攢的珍貴手辦鞋子衣服全賣了,就連遊戲裝備也賣的一個不剩。


    那碗紅燒牛肉麵和麵裏的火腿腸還是他掏空手機餘額五塊五買的。不過累的慌,打了個盹的功夫泡麵就不見了。


    家中除了自願留下的趙姐,也沒其他人了,他媽也不至於餓到來偷他的泡麵吃,也就這隻傻狗了。


    “小少爺,該吃飯了。”


    蕭矜一個沒看住,叫狗跑了,白胖胖一團棉花就這麽一個猛撲掛在走來喊蕭矜吃飯的趙姐身上。


    趙姐是蕭父蕭母年輕時就請來照顧蕭矜的,在蕭家也有十多年了。總是笑眯眯的,待人也很和善,對蕭矜更是百依百順。


    眼下蕭家遭難,蕭家的其他人走的走跑的跑,也就趙姐不要工資也要留下。


    “夫人今日一整日都沒有出來,我有些擔心,一會上去看看。”趙姐一邊扒拉下白胖的狗,一邊目露擔憂同蕭矜說道,“飯菜我已經盛好放在桌上,福子的飯也在桌上。”


    聽見自己名字,白胖子尾巴搖的更起勁了,舌頭舔著趙姐臉。


    蕭矜應了聲,從懷中掏出一遝錢。這是他賣了去年生日禮物一塊表換來的錢,大半都拿去醫院交費了,剩下的都在這,他一分沒動。


    “趙姐,這些錢你拿著。”蕭矜將錢遞給愣住的趙姐。


    短短半月時間,蕭矜也算是家破人亡,沒了往日懟天懟地的勁,性子沉穩許多。


    “我還有些積蓄,這錢我不能要。”趙姐沒想到蕭矜會主動給自己錢,忙搖手推拒。


    “拿著吧,雖說這家裏現在就我們三個人,但必要的花銷我也不能讓你出。”蕭矜抿唇將一遝錢塞進趙姐手心,抱著福子去客廳。


    昔日裝潢華麗的客廳如今也隻剩下幾件簡單的桌椅,家裏值錢的東西早被變賣。


    蕭矜歎了口氣,拉開兩張椅子,和福子一人一狗坐下。


    看著空蕩蕩的客廳,蕭矜輕聲哂笑。


    就連這個家也快變成別人的了。


    趙姐的手藝很不錯,蕭矜以往從學校回來都要吃撐才算完。現下看著麵前滿滿當當一大碗鹵肉飯卻沒什麽胃口,隻是捧著碗發呆。


    福子在一旁將狗臉埋進它的小狗碗裏咯啦咯啦刨飯,瞧見蕭矜神遊,便鬼鬼祟祟地將小狗腦袋湊到鹵肉飯旁,正要張嘴偷吃。


    “走開,吃了我一碗泡麵還不夠,當初就不該撿你。”雖是這麽說,蕭矜還是夾了一筷子牛肉放進它狗碗裏。


    看著福子埋頭苦吃,蕭矜正要動筷子吃飯,卻忽覺掌心一熱,那碗油汪汪的鹵肉飯連帶著碗憑空消失在自己眼前。


    “哐當!”蕭矜猛地起身,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左手手心,那兒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片桃花花瓣一樣的印記。


    蕭矜下意識大力揉搓起那個記號,但是怎麽搓都搓不掉,那片淡粉色花瓣就像長在他肉裏一樣。


    “這是什麽東西?”蕭矜起初以為是不慎沾染的顏料或貼紙,然而等他把左手來來回回搓洗了四遍,也不見那印記淡下去。


    再聯想那碗憑空消失的鹵肉飯,蕭矜心髒突突直跳。


    他這是撞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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