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配伍中和藥性單熬的話,吃幾次沒啥大副作用,頂多身子燥得慌,燥得夜裏睡不著覺。”


    王濟世隨口就是一句寶貴的經驗,李良生虛心地牢牢記下。


    “那就好,我說她咋天天早上都醒那麽早呢,原來是給燥的。”李良生明白了。


    “最簡單的中和配伍就是加點兒生薑皮一起熬,薑是熱氣的,但薑皮性寒,能中和金茴子的燥熱。”


    又是一句金句,李良生連連點頭再次牢牢記住。


    明兒得去供銷社買個小本本,再用小本本給寫下來。


    臭氣熏天的院子裏,那馬三波泡在缸子裏,頭也不敢抬,因為馬大爹就在他麵前居高臨下黑著臉瞪著他。


    周圍的村民村婦都沒睡,連二愣子他爹媽也過來了,還扛了柴火過來,就在院子裏生火燒熱水。


    春天的夜裏氣溫的零下五六度,熱水很快就冷了。


    所以得不停地燒水。


    十幾口子人,有的燒火,有的接水,有的來回運柴火,就為了伺候他馬三波一個。


    可給他能耐死了。


    “走,藥先煎著,領我去瞧瞧那姑娘咋樣了。”


    “誒,好叻。”


    李良生跟王濟世一起進到西屋。


    張曉桂一直在聽院子裏頭的咋呼動靜,一副也不困的樣子,臉蛋紅撲撲的。


    可能是炕燒得太熱了,也可能是喝了金茴子湯給燥的。


    “大夫您又來了,真是麻煩您了,給您添麻煩了。”張曉桂這輩子都沒見過幾回大夫。


    在自家是這樣。


    誰成想在這陌生的村子裏,自己短短幾天就瞧上了好幾回大夫。


    請大夫是要花錢的。


    再加上天天在李家吃喝,還睡人家的暖哄熱炕。


    她怕欠下太多,還不起。


    王濟世擺了擺手沒做聲,將她吊架著的右腿慢慢取了下來。


    叫李良生跑一趟去他屋頭拿幹淨紗布,他要給張曉桂換個外敷藥,再重新包紮。


    “姑娘咋會掉在西邊的土坡子山陷洞裏了?村子往西往北是連片的大興安嶺,我記得這往西往北沒有別的村子了。”


    王濟世知道換藥疼,那疼是鑽骨子鑽心的,於是特意跟她扯著話茬兒,稍微地轉移一下姑娘的注意力。


    這話茬兒不提還好,一提不打緊,張曉桂的眼窩子又開始盈淚花兒。


    “俺是中原北關縣人,是被人騙說帶俺去南方做紡織廠女職工,一路被騙拐著過來的。”


    “等俺發現不對之後,俺已經在這地界了,那販子把俺三百塊錢賣給了個五十歲老光棍兒。”


    “俺好不容易才找著機會逃出來,俺也分不清方向,就記著俺在山裏逃跑的時候,晌午的太陽是在俺左手邊的。”


    張曉桂哭得梨花帶雨,更是在哭自己的傻,咋這麽輕易地就信了人呢。


    恰好李良生取紗布回來了,在窗子外頭隱隱聽了個清楚。


    哎喲喂,居然是被拐的,這也太可憐了。


    晌午的太陽在左手邊,那就是往南跑才跑進了土坡子山裏。


    這隻能代表她中午的時候是往南跑的,其他時候肯定方向七拐八拐。


    “有沒有趟過一條河?”


    李良生走進屋去,搭話地跟張曉桂嘮嗑。


    張曉桂激動地連連點頭:


    “就趟了一條河,那河還怪寬的,幸好上頭結了老厚的冰,不然俺也不會遊泳。”


    “要是被河攔下了,又遭追上,俺這輩子算是已經死了。”


    王濟世歎氣一聲,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外頭的亂,何止拐賣,打劫偷盜的事兒天天出,還是待在村子裏安全些,村裏都是認識的熟人。


    頂多有幾個手腳不幹淨的,幹些小偷小摸的事兒。


    “那河是鳳水河,都快幹邊境去了,”李良生半打趣地微笑道:


    “你運氣還怪好,能穿山地跑出來,一般鳳水河北邊的人都是繞開山嶺沿著河岸走,先往東再往南,就能到黑河。”


    “一般人不敢穿山的,那可是大興安嶺東麓,怕迷在了裏頭。”


    張曉桂默默地聽李良生說話,尋思他的學識還怪淵博,談吐也很斯文,跟一般農村人不太一樣。


    聽啊聽的,那眼珠子就直勾勾的勾在李良生臉上了,也不說話,給李良生勾得渾身不自在。


    誰被這麽俊的姑娘這麽盯著能坐懷不亂啊。


    “咳咳,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好好養傷。”李良生被盯得實在受不住。


    茶壺都快燒開噴氣了,草草一句話就想回避出去。


    而張曉桂肚子裏卻因這話而湧起感動的暖流。


    居然要養我一百天,還從不提該還。


    這年頭遇上這麽好個男人。


    以身相許什麽的……


    王濟世眼瞅著這氣氛不太對勁啊,他來回看了兩人一眼,暗暗揣著推一把的心思故意道:


    “家裏住個姑娘不合適,村裏人會說閑話的,明兒就接去供銷社住吧。”


    “誒?”張曉桂果然有些激烈的吭了氣:


    “俺不介意人說閑話!”


    這幾個字兒脫口而出後,她的臉蛋頓時一頓臊得慌。


    都快臊成了兩顆紅雞蛋。


    李良生忍不住回頭偷瞄了一眼,王濟世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微笑。


    人家姑娘紅撲撲著個小臉低低垂頭。


    難不成……她對咱有意思?不然咋會……


    “良生哥,等俺的腿養好了,俺就回家,俺家裏肯定會重謝你的。”張曉桂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著急忙慌地找補一聲。


    行吧,咱想多了,人家就是不樂意挪窩去供銷社而已。


    ……


    院子裏幾乎忙活了一夜。


    開水燒了又涼,涼了再燒。


    那馬三波在倆缸子裏頭輪換著泡洗,可算不那麽味兒了,也裹上了幹淨的舊襖子。


    能出缸之後,就垂著腦袋一溜煙兒跑回了家。


    徹底沒自尊了,他肚子裏洶湧著劇烈的委屈。


    等天一亮,全村都該知道他掉糞坑的事兒了,他還喝了一嘴金水……


    李建國和陳玉珠滿臉疲憊,等院子裏的人都走幹淨後,才開始收拾院子裏的狼藉。


    到處都是金點子,不收拾幹淨心裏都髒得慌。


    臭缸子得刷洗,地得鏟著清掃再夯實。


    還有馬三波脫下來的那臭襖子臭棉褲,還有鞋……


    這麽一收拾就是一眼不合眼,天也蒙蒙亮了。


    滿臉疲憊的倆人還準時扛上鋤頭,準備去生產隊裏做活。


    李良生看在眼裏,心疼在心裏。


    他也不打算睡了,趁早去找一趟村長。


    解決戶口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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