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就再借咱10斤糧票吧,活不下去了。”


    “狗熊玩意兒,一個月借三回,每回都是10斤,一年到頭不帶間斷的。”


    “那不能怪咱呀,咱在生產隊一年到頭累死累活,哪想開春時就分配了咱家30塊錢,這錢還得供俺娃兒交學費,還……”


    “行了行了,拿上趕緊滾。”


    “謝謝村長!”


    ……


    李良生來到老村長家,院子門兒沒關,就直接進來了。


    一進來就聽見屋裏頭的罵罵咧咧和死乞白賴。


    不一會兒,那死乞白賴就從堂屋裏走了出來,是住在村尾的老鰥夫王大貴。


    他婆娘給他生兒子的時候就難產死了,剩下他爺兒倆過日子,小王今年得有十三了吧,快上初中了。


    冉冉今年十歲,小王比冉冉大三歲。


    “你咋來了。”


    短暫琢磨間,村長從堂屋走了出來,瞧見李良生就在院子裏站著,他的眼珠子裏沒啥好脾氣。


    “是這,我昨兒個在山裏打著了些蜂巢,采了幾斤蜜,想那給您嚐嚐。”


    說話間,李良生將手裏拎著的酒壇子高高拎起。


    托人辦事,送禮是必須的,他懂這門道。


    繞開壇口的纏繩兒,揭開油布,金燦燦的蜜,哪怕壇子裏頭烏漆嘛黑,也叫老村長瞧了個一清二楚。


    這一下子,老村長的眼珠子都亮了。


    旋即就鬼鬼祟祟般朝院外張望了一眼,趕忙將李良生拽進堂屋裏。


    “那啥,我想入咱村子的戶口,村長您能給咱辦了不?”


    一進屋,李良生就直言來意:


    “老賴在大哥大嫂家,咱心裏過不去,要是能在村裏單獨一戶,大哥大嫂也能輕些負擔。”


    老村長亮著金光的眼珠子,在聽完這些話後又眯瞪起來,用眼皮縫子瞅著李良生。


    這好吃懶做的癟犢今兒是生了點兒人性了,通人氣兒了呢,還知道他大哥大嫂因為他而日子煎熬。


    村裏的農活都是集體活,都是給生產隊幹的,按戶統籌和攤派。


    集體田裏的收成歸集體。


    所以村裏人根本不樂意分家立戶,哪怕兄弟各自成家了,也非要登記在一個戶口本子裏。


    這樣能讓落在戶頭上的集體農活少一些,戶子裏人口多,攤派到戶頭上的活兒自家一勻就不多了。


    掙下固定出勤工分後,還能有大把功夫去掙計件工分,甚至……


    悄摸的去伺候自個兒的幾分私田,那收成隻要不被發現,都是歸自個兒的。


    這情況下,誰還樂意給生產隊積極出力?


    所以其實李良生要求在村裏入戶,對村長、對生產隊來說,都不僅不是壞事,還是好事。


    多一個戶頭,集體田就能合法的多開辟增加幾畝。


    隻是李良生是拎著禮物來求他辦事的,肯定不能讓他知道這事兒簡單得很,得叫他覺得欠自己人情才行。


    眼珠子回到蜂蜜上,老村長肚子裏的欣喜,快要把小心髒都給衝飛出來——


    早前來過村裏的那個趙先生,他是黑河人。


    聽說位於邊境的黑河,私底下一直在跟毛拉夫人幹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已經有了成熟的交易黑市。


    那趙先生常年悄摸的跟毛拉夫人做腚眼交易。


    糧食換化肥、菌子換鐵驢……總之掙的腦滿腸肥。


    而且聽說毛拉夫人吃喝都離不開蜂蜜,饅頭也要蘸著蜂蜜吃,水也要摻著蜂蜜喝。


    比起不好這口兒的東北人,一天能尅好幾兩。


    反正是個危險又誘人的財路。


    “咳咳,你弄著蜂蜜了,不供去供銷社,送我算啥事兒啊。”


    老村長話裏有話地擺弄起架子。


    李良生才懶得跟他玩什麽心眼子:


    “不要啊?那算了。”


    “誒!”


    李良生剛作勢要拎走,村長沒繃住的一下子就急了。


    他笑了笑,瞅你那磨嘰勁兒:


    “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折騰啥呢,想要就直說,何必鼓搗這事兒那事兒的,磨蹭。”


    聽著這不客氣的話,老村長的臉上掃過一抹顏麵掃地的不滿。


    哪能公開的撬社會主義牆角,咱可是村長,跟集體生產隊一條褲子的。


    你小子,還是沒長齊該長的毛。


    “算熊,”正缺悄摸搞財路的貨呢,剛好他李良生給送來了,機不可失:


    “你還能掏著多少蜜?尤其是這樣式的,金蜜。”


    李良生尋思,村長這是上道了,於是狡黠微笑:


    “一天掏個幾十斤不難,咋,村長您這是打算小要,還是大要?”


    “大要!”村長也不藏著掖著了,直接亮堂道:


    “隻要你往後繼續掏,掏著了就弄來給我,我按一塊五一斤跟你收,噓這事兒可不能給供銷社知道了。”


    “你要是能行,連著十天給我送來,戶口本子我立馬給你拿來。”


    李良生心裏門兒清。


    死老頭,謀私利呢。


    看來社會主義的牆角快給挖塌了,村裏鐵定都私下搗鼓著。


    “村長?在家嗎?”


    忽然間,門外又有人壓著嗓門兒叫喚。


    老村長眉頭一皺,叫李良生把蜜拎著去東屋避一會兒。


    “在呢。”


    “哎呀村長呀,您在家就太好了。”


    屋外的人著急忙慌就進來了,李良生偷偷瞅了一眼,居然是劉二磊他娘。


    “幹啥子找我,說吧。”村長冷著個臭臉,他心裏清楚來找他的都是有事要求的。


    卻見劉大娘滿臉為難,支支吾吾的說道:


    “昨夜這不是,那馬三波掉糞坑了嘛,咱好心燒自家的柴火給他燒熱水。”


    “一不小心的就……蹭臭蹭破了襖子……”


    “能不能借咱30斤糧票,還有兩塊四毛錢,不重做個襖子,家門兒都出不了,更甭提去生產隊做活了。”


    “個個都嫌咱臭呢。”


    又是來借糧票借錢的。


    “你不去找馬玉良叫他賠,你來找我借是幾個意思?前幾次借的還沒還,又來借!”


    村長罵罵咧咧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磨磨蹭蹭的借了。


    等劉大娘走了之後,李良生從東屋走出來,老村長絮叨了一嘴有蜜盡快給他弄過來,就叫他回了。


    回家的路上路過昨夜被熊瞎子謔謔的小白菜地,周圍圍著十幾口人。


    “這是集體損失,得扣不老少工分,攤到每戶得50個吧。”


    “啊?憑啥!憑啥攤咱們頭上!又不是咱謔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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