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進殿中,燭火搖曳,人影重疊。


    張知熹俯身行禮:“公主,這於理不合。”


    寧雲舒輕笑出聲:“禮數與你而言,當真如此重要?”


    張知熹沉默不語。


    她貼近他耳旁:“當年若不是禮數,或許……”


    他倏地後退一步與她保持恰當的距離:“公主慎言!”


    “張大人是怕壞了禮數才不敢看本宮嗎?”她再上前一步。


    張知熹頓了頓,鄭重抬眸,他周身如覆寒霜,一張俊美的臉在燭火之中卻無比疏離冷漠。


    “公主若想學琴,自有太傅相授。”


    寧雲舒嘴角含笑,淡淡道:“本宮要的人,自然是天下最好的人。張大人不願意本宮不勉強,反正本宮去與皇上說也是一樣。”


    張知熹微微抿唇,這根本就不由得他拒絕!


    “寧雲舒!”寧煜實在看不下去大步走來,“怪不得要被人告狀,還連累雪兒一起受罪!這七年在匈奴你當真是把禮義廉恥忘得一幹二淨!”


    寧雲舒冷冷一笑,最後倒又成了她的錯了。


    寧煜罵完又看向張知熹,疑惑問道:“張大人是何處得罪了公主?”


    遠遠便看見她又在為難他,方才撫琴之事本就已經令人覺得有鬼,今日一定要問個清楚!


    張知熹若有其事地仔細思考一番,但終究是想不出答案。


    “張大人才情令人敬佩,我不過想學之一二罷了,皇兄又何必無端揣測?”寧雲舒柔荑輕握,在他眼裏,她做什麽都是任性妄為。


    寧煜欲言又止,看向張知熹:“張大人夜深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


    張知熹明了,行了個禮便退去。


    寧雲舒並未在意,反正她最樂意做的事情便是不擇手段地達到目的!


    張知熹是她最中意的人選,她絕不會放過。


    殿中人已經越來越少,沈琰亦是動身離開,隻是那原本就陰沉的臉此刻又黑了一分。


    寧雲舒餘光瞥見沈琰的身影,她微微愣神,他是一直在那兒還是才起身離去?


    她不禁蹙眉。


    見四周沒了大臣,寧煜才語氣凝重道:“雲舒,這七年為何你半點長進都沒有?還是如此任性!張知熹是什麽人,豈是你能覬覦?”


    寧雲舒聞言眉頭蹙得更深。


    覬覦?他以為她是看上張知熹了?


    “皇兄,若論身份,我如何不能?”她反問。


    寧煜深吸一口氣,臉色難看至極:“張知熹那樣人物,朝都世家小姐隨意挑選即可,他怎看得上一個和過親的公主?他得父皇重用,即便你向從前對沈琰一樣去求父皇賜婚,父皇也斷不可能答應!所以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別再丟人現眼!”


    “哈哈……”寧雲舒好一番笑。


    他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她一個殘花敗柳配不上那般矜貴權臣。


    寧煜見狀越加氣急:“寧雲舒!我同你認真說,你卻以為是玩笑?!”


    寧雲舒噙著笑道:“皇兄莫生氣,我隻是笑你想多了,我對張大人絕無非分之想。”


    寧煜將信將疑:“若不是心生愛慕,你方才還叫別人去永寧殿日日相見?!”


    “皇兄,從前是雲舒不懂事,日日貪玩,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如今不同,我身為長公主,自當才情兼備做天下女子表率,所以才想請張大人做老師,難道這也有錯?”


    寧雲舒語氣真誠,笑意也收斂了不少。


    寧煜冷哼一聲:“你倒是想得美,張知熹那麽愛護羽毛之人,能應你要求才怪!”


    “應不應那便是我自己之事,皇兄不必擔心。”


    “誰擔心了!”寧煜無奈歎息,“反正今日之事也是與你提個醒了,若是日後你再行為不端真叫人抓住了話柄,我與母妃也保不了你!”


    保?他們何曾想過要保她……


    寧雲舒笑容莞爾:“是,雲舒明白了。”


    寧煜說不出的心煩,明明她一直談笑言語,可他卻總覺得怪怪的,她的笑甚至令他有幾分不適。


    可今日之事,原也是她受了委屈……罷了,不與她多計較了。


    “好了,早些回去吧。”他揮手說著。


    寧雲舒也不再多言,帶著桂嬤嬤與其餘宮人離去。


    見她離開,一直還坐在席間的兵部侍郎之子李俊疾步來到寧煜身邊,一臉惋惜道:“大殿下,長公主已有鍾情之人,我是不是沒機會了?”


    寧煜瞪了他一眼:“放心,哪怕她真喜歡張知熹,那也絕無可能,父皇是不會同意的,張知熹可是他最看重的臣子,他的婚事,父皇早有打算。”


    聞言李俊鬆了一口氣,忙不迭點頭:“那便好!”


    “還有誰比我更了解自家妹妹?你且放心,有我支招,這駙馬遲早是你!”寧煜胸有成竹。


    李俊雙眸泛光,已是迫不及待。


    若是成為了駙馬,哪裏還需要累死累活地考取什麽功名!隻要把長公主伺候好了他便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


    所以就算是和過親又怎麽了,畢竟女人嘛,熄了燈不都一個樣!


    入夜,永寧殿鳳春池中,熱氣氤氳,周遭半透明的流光白紗在燭火中搖曳生輝。


    池水裏花瓣飄蕩,寧雲舒浸泡在熱水中,側身倚靠在池壁,桂嬤嬤在岸上手持黑檀木梳悉心為她梳著長發。


    “公主,老奴不明白,今日昌都郡主如此詆毀您,為何不將其趕出宮去斬草除根?”桂嬤嬤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


    她家公主此番回來殺伐果決,但今日對郡主的懲罰未免過輕了些。


    雖然貶到了浣衣局,但始終還在宮裏,待日子久了皇上氣消了又念其好處恢複封號,到時候恐會徒增麻煩。


    寧雲舒鳳眸微闔,水汽沾染著她長長的睫毛,勾唇道:“她所恨之人非我,留她在宮中才有得好戲看。”


    桂嬤嬤手上動作一頓,這才明白寧雲舒是想借刀殺人,不過這把“刀”隻是先做了埋伏,有朝一日必定派得上用場!


    她繼續替寧雲舒梳發沒再過問,她雖然不清楚公主此番回宮後究竟有何目的,但她是自己的主子,亦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無論公主做什麽,她都願意跟隨!


    翌日一早,寧雲舒起身後還未來得及用早膳便被人請到了未央宮。


    剛走進殿中便見賢妃臉色陰沉坐在椅子上,周遭氣壓甚低。


    “女兒問母妃安。”寧雲舒欠身行禮。


    她昨夜就料到了今日一早必定會被請來此處一遭,畢竟她的又一步棋已經落子。


    “童童,你可有話要與母妃解釋?”賢妃看向她,目光銳利很想將她的心思看穿,可如今不僅不知道寧雲舒心裏到底在想什麽,更是覺得一看到她便會有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寧雲舒佯裝疑色:“女兒不知母妃何意?可是發生了什麽?”


    賢妃持疑,她怎麽會不知道!那賤婢可是從她永寧殿出去的!


    “昨夜皇上寵幸了你宮中一啞女,此事你可知?”賢妃直言,認真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寧雲舒訝異:“是如煙那丫頭?!”


    賢妃見狀更是疑惑,難道她當真不知?


    一旁賢妃的貼身宮女綠芙解釋道:“長公主有所不知,今日一早娘娘便得到信,說是皇上昨夜召了您宮中的啞女侍寢,今日一早便封為了燕美人。”


    “竟有此等事情……可這與我何幹?”寧雲舒一臉無辜。


    賢妃看了一眼綠芙,綠芙微微頷首,繼續道:“長公主,如煙那賤婢從前絕無可能出現在皇上麵前,而皇上昨夜之所以召她侍寢,是因為接風宴上您將她安排給皇上侍酒。這難道,隻是一個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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