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敏銳把工作交待完,便離開了公司。自從妻子生病,他才發覺對她的關心太少。他想趁現在公司還沒有進入大賽緊張的狀態,去她工作的地方看看她。


    來到醫生辦公室,裏麵沒有人。郭靜晨的助手和護士都不在。他打了個電話,也無人接聽。


    一定是又有手術了。


    他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來。聽妻子說接生手術時間都不會太長,他想等到手術結束,帶她出去一起吃午飯。他們好久沒有一起去飯店了。想想這些年,兩個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許多的閑暇時間都用在應酬上麵。特別是他把那些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林子身上,現在看來很不值。今天他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想來彌補對妻子的虧欠。


    再想想他們的女兒,從小就住在外婆家。說是為了孩子上學方便,為了他們更好地工作。現在看來,自己真不是個好父親、好丈夫。工作的借口也太牽強。如果這次大賽再以失敗告終,就更對不起家人了。


    坐了一陣,他站起身來,活動一下肢體。到了護士值班室門口,無意中聽到裏麵人的對話。


    “郭醫生的檢查報告出來了,說是有一個腫塊。”


    “不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的。”


    “聽外科主任說這種情況必須盡快手術。”


    “已經安排了。明天手術。”


    “主任說,很有可能是------”盡管裏麵聲音壓得很低,但肖敏銳還是覺得有一聲驚雷在耳邊炸響。


    他轉身去找郭靜晨,要向她問個清楚。當然,他希望妻子沒有任何問題,她們說的郭醫生不是郭靜晨。他也希望郭靜晨能堅決地否定這個傳聞。


    那一刻,肖敏銳覺得世上最可恨的不是林子,而是那個詭異的影子,那個可恨的腫塊。


    在電梯口,他遇見了從裏麵出來的郭靜晨。


    “你、你怎麽來了?”看到肖敏銳站在眼前,郭靜晨吃了一驚。很久以來,肖敏銳沒有這樣到醫院裏來看她了。


    “你------”他因為緊張、激動,說不出話來。


    “出什麽事了?”這下輪到郭靜晨緊張了。


    “沒、沒什麽。就是過來看看你。”


    “?!”


    肖敏銳:“剛才,我聽說你------是真的嗎?”


    郭靜晨默默地點點頭。


    “明天就要手術了?郭靜晨。我承認為了工作,關心你太少。現在也想糾正我的過錯。但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能不跟我說呢?明天就要手術了,我才知道。而且還是偷聽到的。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知情權。”他的手臂在空中用力一揮,仿佛要把那個腫塊劈個粉碎。


    郭靜晨等他稍稍平靜下來,說:“肖敏銳。你工作那麽忙,壓力那麽大,我不想再給你增加負擔。這點小病------”


    肖敏銳:“郭靜晨,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我是你什麽人,你搞清楚了嗎?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我工作再忙,也能分得清輕重緩急。你這樣說,是不是打算明天手術也瞞著我?你們醫院的醫生做手術,是不是就不用家屬簽字了?你們醫院能負全責了?我就是工作事業再重要,能重得過你嗎?”


    郭靜晨不等他說完,便上前抱住他。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丈夫對她說這樣動情的話了。她愛他,希望他還能像戀愛時那樣,對她殷勤纏綿。但她更理解他工作上的繁重與壓力。她知道自己無法幫助他,隻能用理解的方式支持他。今天,看到他為自己這樣焦慮,那空虛的心一下子被幸福填滿。她熱淚盈眶,這樣的情景又讓她感覺時光倒流了許多年。


    “郭靜晨。即使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即使我沒有了那些甜言蜜語,我也是愛你的。我們倆個人是一個整體。任何人和事都不能把我們分開。更何況隻是一個醜陋的腫塊呢。”肖敏銳把激動凝重的氣氛調解了一下,“我要你跟我一起好好生活。我們誰也不許離開誰。我們倆就好像兩匹駿馬,始終都是要並駕齊驅的。好了。跟我說說你現在的準備情況吧。”他為郭靜晨擦去臉上的熱淚。


    郭靜晨:“我手頭的工作已經交待好了。今天開始做手術前的各項檢查。”


    “好的。我現在哪兒也不去,就陪在你身邊。直到你做完手術,直到你身體康複。”那時刻,他像是明白了自己需要怎樣地付出。


    鄭強的設計終於確定下來。接著就是辦公會及相關部門的討論認定。按照以往的慣例,大家討論之前,他要與肖敏銳先溝通一下。但今天,鄭強到公司沒有看見肖敏銳,電話也打不通。他心裏沒底。各部門都在等著他的設計。大賽迫在眉睫,時間刻不容緩。於是,他去模特兒隊,希望能找到林子,從她那裏打聽肖敏銳的消息。但林子也沒有蹤影。


    “陳述全。你知道肖敏銳去哪裏了嗎?”他問。


    “不知道。我也正想找他呢。鄭總。服裝大賽的工作進行的怎麽樣了?到現在怎麽還沒有一點動靜呢?”陳述全反問道。


    鄭強:“我的設計完成了,想讓他拍板呢。人影都沒有,安排討論通過也行啊。我也著急著呢。”


    陳述全:“為什麽電話打不通呢?”


    鄭強:“就是,搞得這麽神秘。算了,我去他家找找吧。”


    陳述全:“哎。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鄭強從電梯出來,看到郝形勢正雙手插腰,站在大門口。聽說與肖敏銳失去了聯係,郝形勢便跟著陳述全也上了車。


    郝形勢:“他怎麽會不開機呢?”


    陳述全:“是啊。不來公司,電話也聯係不上,這種情況很少有的。”


    鄭強忍不住說:“他這樣失蹤,會不會與林子有關。怎麽她也不見了呢?”


    郝形勢:“他們會不會私奔了?”


    陳述全一個急刹,把車停在了路邊。而後轉過頭來,神情緊張地盯著他們的臉。


    郝形勢:“我隻是猜測一下。”


    鄭強:“我看也不是沒有可能。”


    陳述全:“要說別人幹這樣的事,我信。可要說肖敏銳私奔,怎麽可能?!”他覺得自己與韓雅菊愛得死去活來,也沒有私奔的勇氣。聰明的肖敏銳更不可能這樣做。


    郝形勢接著道:“或者,是發生了人命案?他們倆現在的關係如何?我早上可是看新聞的。一具女屍到現在還無人認領呢。從視頻上看,個子也挻高的。”


    鄭強緩了緩神,道:“不會的。肖敏銳你還不了解。殺人的事他才不會幹呢。他沒這麽傻。以他的智商,對付十個八個林子沒問題,哪還需要動刀子。至於私奔嘛,也不可能。他能為了一個林子,放棄時代集團嗎?笑話。開車,開車。”


    陳述全想了想,點點頭,“也是。”


    郝形勢:“哪他能幹什麽去?依我看,他也不會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


    二人都覺得這話有道理。一時間便沉默下來。


    停了一會兒,鄭強突然問:“陳述全。你會不會因為情人而離家出走?”


    陳述全想了想韓雅菊,他覺得韓雅菊這般地通情達理,不會如此為難他。於是便搖搖頭。


    郝形勢看到他這樣的反應,也急忙回答:“我也不會。”


    鄭強:“那是因為你沒有遇見真正的情人。因為你沒有找到真愛。否則,怎麽可能無動於衷,怎麽可能不奮力擺脫一切束縛,怎麽可能甘心被平淡的生活所綁架。”


    郝形勢:“你是說他們被人綁架了?”


    鄭強:“我不是這個意思。陳述全你跟他解釋吧。”


    陳述全:“他說的綁架,是指精神上的被束縛。”


    郝形勢:“我明白。你說的不是刑事案。那麽就是民事案了。什麽找到真愛,擺脫一切。聽你說這話,好像你找到真愛了似地。”


    “哪這麽容易啊。”鄭強搶白道。“俗話說,老婆易找,情人難尋。你知道什麽才能稱得上情人嗎?它是一種沒有附加任何條件的愛,是不以金錢為目的的情。這種愛深情而浪漫,令人陶醉不能自拔。也正因為情人無法與你天天生活在一起,總是近在咫尺,卻似相隔萬裏。這才更加令人迷戀,這就是距離產生美的道理。”


    陳述全:“別高談闊論了,你有點實際的嗎?你這天天摘野花的人,也能悟出這樣深刻的道理來。奇怪。”他確信自己與小菊的事情無人知曉,所以才輕鬆地說。


    郝形勢:“就是。現在哪裏還有像你說的這種人。”


    鄭強看了陳述全一眼,“我這人就這樣,不願蹚這混水。做人不能太貪,點到為止嘛。不像你,那麽會隱匿。”


    陳述全握方向盤的手抖了一下。“我、我怎麽了?”


    “你有情人,我也知道她是誰。不過放心,我不會說的。”他故意這般挑逗說。


    “對。我也知道,不能隨便亂說。”郝形勢也裝作很明白的樣子。


    陳述全手心出了一層冷汗。“你------你們怎麽可能知道?”


    聽到這話,鄭強暗吃一驚。他隱約感到,在陳述全身上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雖然剛才隻是調侃,但沒想到一語中的。他似乎承認了這事,那麽就趕緊來個尋根問底。此刻,他的好奇心得到了大大地提升。


    “就是那次------那次------”鄭強在引蛇出洞。


    “同學聚會。”郝形勢隻是在瞎起哄。


    鄭強煞有介事地:“對。同學聚會。我們都有事沒去。”


    郝形勢:“隻有你一個人去了。”


    陳述全的內心很想與他們分享他的幸福,但他不能。這裏的事存在著複雜的關係,會牽扯到他們的兄弟情誼。所以,隻能繼續隱瞞下去。“那次聚會,也沒有什麽事情發生。”


    鄭強還想套他的話,“跟我玩遊戲,保密是吧?”


    郝形勢:“下次聚會我一定去。到了會場,我就能發現你的蛛絲馬跡。”


    陳述全心虛地:“到時候,說不定你們就會有了呢。”


    郝形勢:“看看。還是有吧?”


    鄭強:“陳述全,你說說看。同學當中有沒有特別出眾的?當然,韓雅菊不能算啊。”


    郝形勢:“當然。她再好咱們也不能有企圖。人家是肖敏銳的初戀,咱們哥們兒不能有這個非份之想。鄭強,你可別動這個心思啊。”


    陳述全咽了口唾液,像是吞下了一劑黃蓮。


    鄭強:“我哪裏想過這樣的事。這麽多年,我就是在醫院裏見過她那一回。”說完,他覺得倍受冤枉,便使勁地拍拍郝形勢的肩膀,“你怎麽光說我呢。就好像我是專幹這種事的人似地。你怎麽不說陳述全呢?還有你自己。那天在醫院裏,還恬不知恥地說什麽,我跟她還有那麽一段------呸!真要把我笑死了。”


    郝形勢:“我這樣說,還不是替肖敏銳做擋箭牌嗎。你沒看到郭醫生那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們不放嗎?”


    鄭強:“那你說點能讓人相信的話,好不好。就你那樣的做法,純粹是暴殄天物。”


    郝形勢:“那也比暴戾恣睢,暴露無遺強。”


    鄭強:“哎呀。郝形勢。看不出來你學習成績還是蠻好的。還知道暴戾恣睢這個成語。隻是,再好好想想,用沒用錯地方?”


    郝形勢:“用沒用錯我不知道,反正用在你身上也行。”


    鄭強還想與他逗樂,這時,肖敏銳把電話打了回來。


    接聽完肖敏銳的電話,鄭強沉默了一會兒。“停車。掉頭去醫院。”


    “怎麽了?真出人命了?他把林子怎麽了?”郝形勢急忙地問。


    “別提你的人命案了,好不好。肖敏銳在醫院裏呢。郭醫生明天手術,說是乳腺腫塊,不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我們現在過去看看。”等車掉轉過頭,朝醫院方向開了一陣,鄭強使勁拍了拍額頭。“這時候,怎麽有這種事。”


    郝形勢:“還是有點像人命案。不,是人命關天。”


    “惡性腫瘤就是取出來,也得化療一段時間。真是要人命啊。”陳述全擔心地說。


    “是啊。但願沒大事。”鄭強心情也沉重下來。他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祈禱著一切平安。


    “她不是醫生嗎,怎麽還得病了呢。”郝形勢也開始著急起來。


    鄭強:“醫生就不得病了?”


    郝形勢:“我是說,醫生應該知道預防的。”


    陳述全:“還是去看看再說吧。”


    仨人急匆匆趕到肖敏銳麵前。


    鄭強首先埋怨說:“怎麽也不早點通知我們一聲。”


    “我過來也沒有任何準備。手機沒電了,這才剛衝上。”肖敏銳神情凝重地說。


    “醫生怎麽說?”陳述全望了眼病房裏的郭靜晨,問道。


    “下午手術。”


    “這------”陳述全不敢說下去。


    郝形勢:“這也太快了點吧。我們才剛知道。”


    鄭強:“那我們也在這裏陪你。”


    肖敏銳:“公司大賽的事情很多,你們還是忙那些事去吧。”


    鄭強:“我的設計已經完成了。想聽聽你的意見呢。”他把手稿舉起來,在肖敏銳麵前晃了晃。


    肖敏銳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嗯。比上次好了許多。這樣吧,明天召集相關人員再討論一下。大家能通過,就進行下去。我不在公司,你們多費心。”


    “你放心吧。”他們齊聲道。


    “這事你們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訴其他人。下午家裏來的人也會很多。這裏有親戚幫忙,你們就不用費心了。”


    “肖敏銳,你好好陪郭醫生。公司裏的事你就放心吧。”此刻的陳述全突然覺得自己很對不起肖敏銳。好像他與韓雅菊的事傷害到了他似的。


    “有需要我們的,就通知一聲。”郝形勢也認真地說。


    肖敏銳按了按他的肩膀,算是表示謝意。“工作進行到哪一步,隨時通告我。”


    第二天,在肖敏銳缺席的情況下,召開了大賽服裝設計討論會。會上,鄭強充分闡述了藍天白雲的創作理念。大家在沒有爭議的情況下,確定了這個設計方案。


    參加了設計討論會的楊容美,更成了鄭強的心儀之人。他覺得楊容美完全可以替代林子在時代頭牌的地位。而她的那種謙卑與羞澀更加吸引他。在這次的設計結束後,他的腦子裏就隻有楊容美了。


    一定要約她吃飯、喝咖啡。看電影,或者是看星星------


    但目前他無暇顧及這些事情。因為接下來他要去選定服裝麵料。


    因為這件重要的事,他和陳述全跑了整整三天。


    那天,何珍珠來到排練大廳。這是最後一次的測量。要求絕對的精準。然而,這次林子又不在場。她覺得事關重大,與苗總商量過後,便打電話通知辦公室。


    馮主任對此也毫無辦法,這個電話便打到了肖敏銳那裏。


    郭靜晨手術過後,因為取出來的腫塊化驗結果為良性,所以肖敏銳提著的心放了下來。接到這個電話,他也不想直接聯係林子,便將此事又轉給了苗小禾。


    苗小禾給林子打了一上午的電話,還是無人接聽。無奈隻好發過去一條信息:


    大賽服裝測量開始,請盡快回來。


    消息發出,如石沉大海。


    早在兩天前,苗小禾就聽到英子的匯報。說林子與理想集團的劉總約好去渡假了。


    “這是我親耳聽見的。”英子和林子住在同一個公寓。所以,她的話具有一定的可信度。


    苗總聽了這個消息十分氣憤。那天聚餐時,她已經提醒過林子,希望她以公司大局為重,及時返隊,迎接大賽。現在,竟然還這樣無視公司的規定。但想到楊容美,她心裏踏實了許多。看來應該把對林子的期望寄托到她的身上了。至於不負責任的林子,她做好了放棄的準備。


    苗小禾:“把林子的數據給我看一下。好像這個數據她一直都保持著,沒有過變化。”


    何珍珠:“是的。模特隊就數她保持得最好。但是,這次大賽可馬虎不得呀。”


    “那就用她最後一次量的尺寸吧。等她回來再說。”


    “肖總可囑咐過的,一定要按實際數字為準。這個可是半個月前的數字,能準確嗎?”


    “隻能先用著了。到時再說。實在不行,再重新做。出事我來負責。”苗總決定道。


    從心而論,苗小禾不喜歡林子的高傲。特別是仗著肖敏銳的庇護,那般地目中無人,令人生厭。但礙於肖總的顏麵,也就忍下了心中的這股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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