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裏麵傳來這句話,夏言頓時慌了。


    連忙回頭看向一身便裝的寧辰,卻見寧辰臉上著一抹玩味的笑容。


    “陛、陛下勿怪,這家夥就是這麽個臭脾氣……”


    寧辰笑了笑,沒有說話,隻是輕聲吩咐了小安子一些事,隻見小安子連忙跑走了。


    夏言的敲門聲又響起了:“靳兄,快開門,是陛下來了,真的是當今陛下……”


    可話音未落,裏麵便再次傳來了喝聲:“什麽陛下陛上的,我光棍一個,誰也不見……”


    夏言再次一愣,這回他臉上再也掛不住了,忍不住罵道:“真是頭不知死活的倔驢,活該你打光棍……”


    一旁的曹大海此時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更是“噌”的一聲拔出刀,抬腳就要破門而入。


    寧辰及時阻攔道:“住手!”


    “既是朕有求於他,等等又何妨……”


    殊不知,寧辰現在是真的很缺人,既然靳輔是個人才,那自當有求賢之姿!


    可曹大海不甘道:“可是此人實屬無禮,陛下您紆尊降貴,親自來見他,他竟敢關門不見,甚至還出言不遜……”


    寧辰笑了笑:“你不懂,這說明他很有個性,往往越有本事的人,就越有個性!”


    聞言,夏言不禁一怔。


    他也沒想到寧辰會說出這種話來,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能如此包容一個從未見過麵的強驢。


    這實乃他生平僅見!


    不覺間,心中又對小皇帝多了幾分尊敬。


    夏言還想繼續叫門,可被寧辰攔住了。


    “陛下,他不開門,我們總不能一直這麽等下去吧……”曹大海說道。


    寧辰看了看小院,走到一個破木桌前坐下,喃喃道:“放心吧,很快他就會親自開門迎朕進去!”


    聞言,曹大海頓時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夏言更是知道靳輔的脾氣,這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滾刀肉!


    他都敲了那麽長時間的門,甚至報出小皇帝的名號靳輔都不開門,又怎可能親自開門迎接?


    沒多久,小安子便提著兩壺酒回來了。


    寧辰吩咐幾人坐下陪他喝酒,可酒壺剛打開一會,吱呀一聲,房門竟也隨即打開了。


    一道邋遢的身影隨即出現在幾人麵前:“這、這是玉瓊酒?”


    夏言與曹大海對視一眼,隨即都紛紛看向寧辰。


    心中更是暗道:“果然還是陛下聰明,竟能想到用酒把這酒鬼吊出來……”


    殊不知,在寧辰看來,一個能因酒被人陷害的人,自然是拒絕不了酒的誘惑。


    更何況,方才夏言叫門之際,他便已經嗅到了屋內傳出來的酒氣。


    “好鼻子,要不要過來嚐嚐?”寧辰衝著靳輔搖了搖酒壺,絲毫沒有皇帝的架子。


    靳輔頭發淩亂,衣衫破爛,但卻兩眼放光。


    他帶著渾身酒氣,踉踉蹌蹌地來到桌前,剛要雙手拿過酒壺,卻咽了咽口水,又將酒壺放下:


    “就憑這兩壺酒就想讓我替這爛朝廷效力,做夢!”


    說罷,便又轉身往屋內走去。


    夏言剛要開口,寧辰突然搶先說道:“那如果你一輩子的酒朕都包了,夠不夠?”


    夏言與曹大海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是,收買得這麽直接嗎?


    不料,靳輔竟真的轉過身來,看了看那兩壺酒,又狐疑地看向寧辰:“真、真的?”


    寧辰笑道:“朕能進去說嗎?外麵多少有些涼……”


    靳輔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冷冷丟下一句“請吧!”,便端著一把抱過酒壺牛飲一口,而後兀自進了房間。


    幾人跟著進了屋子,一進屋,寧辰的目光便被那張大木桌所吸引。


    桌上擺滿了雜亂無章的工具、圖紙,還些有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


    見寧辰專心致誌地打量著桌上的東西,似乎在思索著神惡名,而靳輔也隻顧著喝酒,各忙各的,沒人切入正題。


    夏言著急了,苦口婆心地說道:“靳兄,江南決堤,數十萬百姓喪命,你難道真的就不肯出山嗎?”


    靳輔滿飲一口,擦了擦嘴:“那是朝廷的事,與我何幹!”


    夏言一愣:“你怎麽一進屋就翻臉不認了?剛剛陛下說包你一輩子的酒,你不是已經……”


    靳輔冷笑著打斷道:“我隻問是不是真的,又沒答應!”


    夏言頓時怒了:“你怎能在陛下麵前如此無賴……”


    頓了頓,他還是又苦口婆心地說道:“水利方麵的東西沒人比你更懂,此次決堤,陛下就是要重修大堤,徹底解決江南水患!”


    “你身為大寧子民,怎能袖手旁觀……”


    靳輔冷哼一聲:“若是以前的我或許會被你說動,可現在,我就是爛命一條,沒心思管天下那些爛事兒……”


    正說著,他突然衝著寧辰喊道:“住手,那是我的東西,別亂動!”


    原來寧辰正拿起了桌上的一個小玩意兒。


    見靳輔衝著寧辰大喊,曹大海頓時怒了:“放肆,你是怎麽和陛下說話的,想死是吧!”


    不料,靳輔卻冷哼道:“沒錯,我早就想死了,你倒是動手啊!”


    曹大海盛怒不已,當即要拔刀,不料再次被寧辰阻止了。


    寧辰拿著那小玩意兒,睜著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向靳輔,儼然是個好奇心十足的小孩:“這是什麽?”


    靳輔皺了皺眉,沒好氣地說道:“沒什麽,就是些小玩意兒!”


    說罷,便起身快步來到寧辰麵前,一把奪過了寧辰手中的東西,放回桌上。


    寧辰皺了皺眉,突然沉聲道:“靳輔,你還要繼續裝下去嗎?”


    靳輔愣了愣,又不耐煩道:“不之所雲……”


    話音未落,寧辰當即再次拿起那小玩意兒亮在他麵前,正色道:


    “既然你說不想管天下那些爛事,那請問這是什麽?”


    靳輔一怔,眼裏頓時閃過一絲疑慮:“這,這隻是個供消遣的小玩意兒……”


    寧辰冷笑一聲:“消遣?我看這是你研究的灌溉工具吧?”


    靳輔不由地一怔,眼裏頓時閃過一絲強烈的震驚。


    他實在不敢相信,從未有人認出這是什麽,可這小皇帝竟能一眼看出這東西的用途。


    不禁喃喃道:“你、你怎麽……”


    寧辰直勾勾地看向靳輔,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稚童的天真,他沉聲道:“你不是說你沒心思管天下那些爛事兒嗎?”


    “那為何要私下研究灌溉工具了?”


    “還有這些堤壩圖?”


    聞言,靳輔猛地一怔,他萬萬沒想到,這小皇帝竟然連這些圖都能看懂!


    然而,他早已對朝廷徹底失去了信心,也知道小皇帝這一行人來此的目的,於是再次冷冷道:“是又如何?”


    “我閑著沒事畫得玩,不行嗎?”


    寧辰微微皺眉,隨即順手拿起案上的紙筆,兀自畫了起來,邊畫邊說道:


    “也罷,那你繼續吧!”


    “原本聽夏言說你是個人才,朕這裏正好有個可以徹底解決江南水患,實現一勞永逸的辦法!”


    “不過現在看來,連一個簡單的灌溉工具都弄不明白的人,又哪來的本事去修建天下第一大壩?”


    寧辰畫完,將筆一扔,隨即吩咐道:“回宮!”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他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兩壇酒和那張圖,就當朕送給你的見麵禮了!”


    “朕以後也不想見到你這種廢物了!”


    說罷,見夏言幾人還愣在原地,於是沉聲道:“還愣著幹嘛?隨朕回宮!”


    三人以為寧辰是真的發怒了,特別是夏言,他原本還想說些什麽,但此刻也隻能沒好氣的瞪了眼靳輔,隨即快步跟上寧辰。


    “等等!”


    突然,靳輔大聲喝道,“你說誰是廢物?”


    寧辰停下了腳步,不屑地說道:“還能是誰,自然是你靳輔!”


    被一個九歲稚子罵作廢物,靳輔登時就怒了:“士可殺不可辱!”


    “你憑什麽罵我是廢物,別以為你是皇帝就了不起,說到底不過是個九歲稚子……”


    可他話音未落,寧辰突然冷哼一聲打斷道:“沒錯,朕確實隻是個九歲稚子,但朕這個九歲稚子都知道,堂堂七尺男兒,在哪裏跌倒,就要在哪裏站起來!”


    “可你靳輔呢?”


    “隻因被人陷害,隻因一時不得誌,便整日以酒度日,如此頹廢,你不是廢物又是什麽?”


    “睜開眼看看你的摯友夏言,他也曾跌倒過,也曾頹廢過,也曾獨善其身過!”


    “可現在,他站起來了!”


    “而你,還在跪著!”


    說罷,寧辰便帶著三人離開了屋子。


    誰都沒想到這次特意來見靳輔會是這麽個結局。


    原以為小皇帝會好好勸靳輔。


    尤其是曾被小皇帝苦口婆心勸說過的夏言,他怎麽也沒想到,小皇帝會突然生這麽大的氣。


    以至於剛走出屋子,他便滿臉歉意地說道:“陛下,是微臣的錯,微臣不該……”


    不料,寧辰卻突然笑了出來:“放心吧,他很快就會追上來的!”


    夏言一怔:“追上來?這、這怎麽可能,他那頭強驢……”


    寧辰笑而不答,繼續往外走去。


    殊不知,寧辰上一世見過不少像靳輔這樣的人。


    明明有本事,有壯誌,卻因為某一次打擊徹底沉淪,更是自暴自棄,淪為混不吝的滾刀肉!


    可越是這樣的人,心裏那股火越撲滅不了。


    對於這類人,最有效的辦法便是激將!


    而且,還得拿出真東西震懾他。


    而寧辰拿出來的真東西,正是他留在桌上的那張圖!


    而此時。


    屋內,靳輔正目瞪口呆的地盯著寧辰留下來的那張圖!


    口中更是喃喃道:“怎、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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