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山虎知道那女人手下留情了,若是手裏的長槍隨便掄上幾下,麵前這些軍士就得死傷遍地,趕忙拿出腰牌,讓呆鵝一樣的張中靠邊站。


    透過張中的隊伍,花想容的馬隊頃刻間就趕到寧山衛大營門前,說是大營其實簡陋的很,隻是隨便砍了幾棵樹做了些拒馬,因為明朝的軍隊無令不得建營。


    寧山衛反應已經很快了,雖軍中尚未普及火器,還處於弓弩和火銃共用的階段,但麵對突如其來的衝陣,在短時間內僅是一輪箭雨過後跟著又打了一輪彈雨,在想組織有效攻擊已經沒有距離了。


    麵對弓箭花想容絲毫不懼,橫隊變縱隊,用藏兵匣擋住馬臉,以防流矢射中馬眼,隻是這盔甲沒用火銃測試過,心裏雖有緊張。


    當鋼砂叮叮當當被彈開的時候,躲在盔甲裏花想容笑的像隻掉進雞窩的小狐狸,對眼前的拒馬視而不見,絲毫不見減速,大呼小叫的衝了上去,周雄與唐鶴怕她跳不過去,挺著燕翅鏜與齊眉棍一左一右雙雙搶到陣前,雙臂一較勁就把拒馬掀了出去,花想容一馬當先帶著其餘兄弟魚貫而入。


    馬蹄的轟鳴讓馮慎再也坐不住了,怎麽覺著敵人就在軍帳外麵呢,扶著腰在帳內罵道:“哪個笨蛋放響箭,這麽重的蹄子聾子也聽見了,敵人到了大營才發現,他是豬嗎!”


    簡單的披掛之後一抬門簾就出了帳篷,隻是剛站直身子他就嚇了一跳,一隊重甲騎兵直奔他的大帳而來,自己的傳令兵還在人家馬屁股後麵跑呢,這場麵沒把他氣死,若是自己不出來八成被人踩泥裏還不知道是誰幹的。


    花想容衝開步卒破營而入,正趕上馮慎出來,作為資深土匪,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她是門兒清的,長槍對準大帳一指:“投!”


    “嗡!”天女散花……


    馮慎眼睛都瞪出來了,天上一片寒光閃閃的大槍奔著他就來了,這鐵騎怎麽來的如此之快,竟是無人能擋嗎?親衛們知道他有傷在身行動不便,衝上去把他撲倒在地,翻滾了數次才堪堪躲過一次齊射。


    主帥一倒整個營頓時亂了。


    馮慎此次前來並沒有大張旗鼓興師動眾,他們可是正規軍,實力和土匪壓根兒就不在一個層麵上,隻是抽調了幾個底層軍官,千戶都沒帶一個,幾個百戶湊到一起也沒八百人,本以為對付一窩山莊綽綽有餘,連重武器都沒帶,不想一隊重甲突然出現在營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花想容不做停留,貼著大帳的一側衝了過去,身後的兄弟們抽出長刀順勢砍翻了半個大帳。


    寧山衛的百戶們各自為戰,有的上前救人,有的忙著堵截,但匆忙之間如何攔得下疾馳中的鐵騎,營地裏所有人根本就沒有做被重裝突襲的思想準備。


    馮慎開始收攏隊伍,奈何花想容失了長槍還有雙刀,五十人的隊伍張牙舞爪的在他的營盤裏橫衝直撞,讓他始終組織不起有效的防禦,最後還是曹闊和衛山虎出麵才安撫住雙方人馬。


    “三叔若有不測,就是殺進澤州也把你大卸八塊,就算你是我男人的嶽丈也不行!”花想容指著馮慎的鼻尖子,說完把長刀往身後一插,拔起長槍打馬回山,留下周雄、唐鶴一群人對周圍虎視眈眈。


    馮慎根本就沒聽明白她說了什麽,此時正與衛山虎嘀咕著,待場麵得到控製,大家才尷尬見麵。


    馮慎無旨無令,仗著官身跑來抄曹闊的家,在道理上是講不通的,若是這場衝突打贏了還好,關鍵是沒贏,這就讓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眼前眾人了。


    “連公子、方學士。”馮慎恭敬見禮,但是對方大人的態度有些冷。


    “拙誠,這是怎麽了?”方大人不解他為什麽對自己有意見,一語雙關。


    馮慎哪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為了自家閨女的清白而來,幹脆哼聲不答,也不理會方大人為他介紹曹闊,讓場麵冷到了冰點。


    曹闊當然知道他為什麽兵戎相向,作為父親為了女兒有些過激行為可以理解,可不分青紅皂白重傷花烈,把他們再次劃分到土匪堆兒裏,這事不能答應,當著方大人的麵得把話說清楚。


    於是指著山莊道:“諸位大人、馮指揮使,你們若覺得我們是賊,山門就在那裏,憑本事進去,你們若覺得我們是民,這裏風調雨順,你們來錯了地方,我兄弟在山上生死未知,無心招待諸位,好走不送。”


    看著滿地狼藉,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小集市被官兵毀了,曹闊是真生氣,但他也有不讓密諜司上山的心思,否則那些高爐和工坊裏的諸多器械萬一被發現,能不能保住可就真難說了。


    萬一真給他封個官去朝廷做長工,等到朱棣奪了天下,一問陣前解盔破甲的刀劍從何而來,那就沒好果子吃了,所以馮慎這麽鬧一下他也算因禍得福。


    於是衝連、方二人拱拱手不在理會,無視官軍刀槍林立分開人群頭前上山,八荒遲悔拽著單雲錦同藍夜跟在他身後以防不測,嘴裏卻嘀咕著:“若是能在乾園駐紮五百這樣的重騎,就是沒有天衍大陣,七殺一念和鬼眼親來又奈我何……”


    曹闊帶人回山了,花壽留在最後,無奈的告了聲罪也走了,連海平被晾在原地眨了眨眼問方大人:“學士,這和您之前說的不一樣呀,好戲呢?”


    方大人也沒想到是這麽一個結果,吭哧半天苦笑道:“好像有人拿錯了話本。”


    得知此行已經失了期盼,連海平不悅的問馮慎:“你那丫頭呢?”


    聽見連公子打聽自家閨女,馮慎頓時眼睛一突,他終於知道給馮黛青那道聖旨可能真的不是方大人有心讓自己難堪,趕忙躬身回道:“稟,連公子,小女翹家了……”


    “嘭嘭乓,嘭嘭乓,嘭嘭乓,嘭嘭乓……”山道上傳來敲擊盔甲的聲音,緊接著一個破鑼嗓子響了起來:


    我是一個賊,


    一個執拗的賊,


    偷得浮生在人間逍遙自在,


    什麽特喵功名,


    還有什喵富貴,


    順其自然隨遇而安管他誰是誰,


    逍遙自在愜意,


    無拘無束安逸。


    我不是一個賊,


    不需要名和利,


    去留無意看人間花開花落,


    都是凡夫俗子,


    何笑紅塵多姿,


    明月清風雲卷雲舒笑花落還開,


    去他人生一世,


    不過草木一秋。


    曹闊打著wewillrockyou的拍子,也不在乎是否押韻,想到哪兒就唱到哪兒,但是這調調兒太有感染力了,所有穿了盔甲的兄弟都跟著一起拍打著,漸漸的也跟著唱起來,不一會整個山莊都在跟著敲打吟唱,仿佛一股風暴席卷太行,在迎接大玉的凱旋,煞是威武。


    “這豎子居然還能唱上兩句……”方大人抬眼望去。


    “以前確也沒聽過這個調子,倒是有些歪才。”連海平用小指輕輕敲打外衫跟著節奏。


    馮慎默默無語,他在考慮如何開口要回童亭……


    山下中軍大帳被再次紮了起來,幾個人躲在裏麵想各自的心事,馮慎朝衛山虎猛使眼色,待二人湊近,他朝連海平撇了下眉梢小聲的問:“怎麽回事?”


    “出來散心。”衛山虎道。


    “嗯。”馮慎表示了解,想了想又問:“見麵的時候那女人說什麽來著?”


    “原話是:你是我男人的嶽丈……”衛山虎複述,露出滿嘴白牙。


    聽到這個答案馮慎就覺得腦袋“嗡”的一下,一瞬間就明白了真相:前段時間自家丫頭回祖籍探望,回來後就魂不守舍的整天往外跑,還鬧出許多事情,問題一定就出在這裏。


    方大人在之前的信裏說“巧遇”識得此處莊主,看來並非是被山賊打劫,否則護送的童亭不會善罷甘休,極有可能是自家的丫頭主動進的賊窩並與之打成一片,以她混不吝的性子完全能幹出這事,這就順了信裏的意思,也就明白為什麽方大人與那個莊主和顏悅色,而連公子興致勃勃的來看戲。


    恐怕方大人提及的“交好”二字不是說自家閨女“結交”了山賊,他想說的是“勾搭”的意思吧?


    想到此處馮慎趕忙拉過方大人:“方老,借一步說話,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你給我交個實底兒,我那丫頭是不是……”


    兩個人奔著帳口走去,連海平把耳朵豎到棚頂上,隱約聽見方大人說道“私定”二字,然後就發現馮慎一聲抽氣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嚇得方大人趕緊去掐他人中。


    “家門不幸啊……”馮慎醒來第一時間發出隻有出氣沒有進氣的哀歎。


    “拙誠,此人殺不得,若是將他逼進山裏,怕是再難尋覓冶鐵的良方了,可知由他造出的暗器,神機營隻能拆解,卻做不出一樣的東西來,我見你那丫頭與他投緣,因此才出此下策,總好過整天跟著你拋頭露麵要強吧?”方大人苦口婆心。


    “多謝學士為小弟著想,錯怪大人了……”馮慎生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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