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誰?既然帶了女客為何不進雅間?”定國公徐景昌猶疑的看向角落。


    “是忠勇王的義子,喚作曹闊的,雖是漢人,卻在胡地長大,不懂得此間規矩。”執筆的文生回道。


    “早聽說有這麽個人,沒想到生的如此氣宇軒昂,難怪皇上把他留在了皇太孫身邊。”成國公朱勇讚道。


    “氣宇軒昂又如何,不是說是個傻子嗎,不過軍中傳他騎射了得,或有匹夫之力。”武安侯之孫鄭宏笑道。


    “我看他不是不懂規矩,而是沒有上樓的銀子吧?恐怕此番出去,我送他診病的那些銀子就該花沒了,哈哈哈哈……”富陽侯李茂芳一聽是曹闊,報複之心頓生,別看他賠付診金的時候大手大腳,那是因為他在乎自己的麵子,但對於這個讓他在皇太孫麵前栽跟頭的人來說,能踩一腳是一腳。


    他這一笑,引得身邊眾人跟著附和起來:“富陽侯說的在理,明明是胡姬見他不懂規矩才故意刁難他的,看看他到底是守著身邊女伴,還是做胡姬的入幕之賓。”


    嘲笑聲很快蔓延開來,那些阿諛奉承的人當著曹闊的麵哄笑起來,譏諷他甘願給韃子做兒子,是數典忘祖。氣的把台站起來就想理論,曹闊卻一把將他按住,勸道:“把台兄弟,在坐的都是斯文人,不可動怒。”


    把台卻忍不下這口氣,起身大聲朝那些人道:“這些人當麵羞辱於我們,有何不可動怒,我倒是想問問這些人,我就是他們嘴裏的韃子,我離開草原來到京城算不算數典忘祖,難道我和叔父追隨皇上錯了嗎?我還想問問富陽侯,您禁足的日子是還沒開始呢?還是皇上就把您禁足在這萬英樓裏!”


    把台雖然不認得李茂芳,但是他知道騎馬撞傷曹闊的就是富陽侯,他剛才清清楚楚的聽見有人讚同“富陽侯”,所以抓住李茂芳禁足的痛腳一陣猛打。


    一聲質問令廳堂裏頓時鴉雀無聲,這小子拿皇上說事兒誰敢反駁?沒有人敢在這方麵較真,當今皇上以忠勇王投效為榮,是禦駕親征韃靼的功績,誰敢說這小子說的不對就是抹殺皇上的功績,隻要不是活膩歪了沒人敢冒這個頭,可誰要說這小子說的對就是和富陽侯過不去,所以誰也不出聲。


    李茂芳差點一口氣給噎死,其實禁足這種事對於他們這種身份的人來說沒多大約束力,所謂民不舉官不究,隻要這些人在禁足期間做事不是很出格,大家也都裝作看不見,可今天偏偏趕上他倒黴,遇到個一言不合就掀桌子的。


    凡事一涉及到皇上可就沒人敢胡說八道了,李茂芳也不敢反駁,最讓他來氣的就是平時稱兄道弟的狐朋狗友竟沒一個人敢為他說話,就那麽直勾勾的看著他一個侯爺和一個不知道從哪裏蹦躂出來的小子對峙,讓所有人看笑話。


    就在他打算摔杯子走人的時候,曹闊複又將把台按了回去,他知道和權貴結仇最直接的影像就是也先土幹,是給忠勇王府在朝堂上樹敵,作為一個沒有背景的降將,剛來京城沒幾天就招惹權貴可不是什麽明智之舉,所以開解把台道:“兄弟你認真了,大家不是真心的羞辱我們。你想想,他們天天守在樓裏也不見胡姬多看一眼,你我初來就遇胡姬拋花,這讓滿座賓朋哪裏掛得住麵子,大家這麽說無非是表達一種羨慕嫉妒恨的情緒,隻是爺們兒間說話糙了些,不是真的看不起我們。相反,我猜他們現在心裏酸得很,隻為一朵珠花,說話衝些不打緊的。”


    李茂芳聽他這麽說,就手把已經舉起來的杯子直接送到嘴邊,一揚脖子居然把酒喝了,他也明白今天能不走就不走,這要是日後有人傳富陽侯被一個草原來的渾小子說教的啞口無言落荒而逃,那才叫沒麵兒呢,所以硬生生的抗下一撥定點狙擊後哼聲道:“要說酸氣侯爺是有點兒,但也不至於像你說的什麽羨慕嫉妒恨,爺哪來那麽多不如人的地方,其實是那胡姬不開眼,偏偏看上你這種小白臉。”


    把台聽他口出不遜又想發作,曹闊卻沒讓他起身,隻是眼中多了一絲淩厲,本來已經端在手裏的酒遲遲沒有吞下。


    李茂芳不覺,好似吃多了酒一般,兀自說道:“侯爺我在陪都的時候什麽沒見過,順天焉能與金陵相比,金陵自古便是天下文樞,‘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說的就是陪都,這萬英樓還不是照搬陪都的不夜天?真當侯爺稀罕呢?要不是眾家兄弟在這裏歡聚,侯爺會多看一眼?也不知道皇上怎麽想的,把京師搬到了順天,整日淒風苦雨滿天泥沙怎比陪都的風和日暖。”


    “侯爺!”


    “茂芳!”


    “富陽侯!”


    他話音一落就遭到無數人嗬止,與此同時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了曹闊一桌。


    今天李茂芳的話可大可小,多少長點腦子的人都不會談及這個話題,當年皇上遷都有多少逼不得已的成分在裏麵朱家人最清楚不過。


    靖難之後朱棣是做了皇帝不假,可皇位來的不正,金陵又是惠帝的地盤,不知多少臣官反對他,方孝孺拒不擬招出言不遜,景清紅衣藏刀當朝刺殺,更有定國公徐景昌的大伯徐輝祖玩冷漠,就是給你個不搭理,皇上親自傳他也不理會,一副要麽你把我當成死人,要麽我把你當成死人的態度,折磨的朱棣已經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百般無奈之下曆經過數年努力回到了自己的根基北平。


    現在你這外甥狗在大庭廣眾之下揭親姥爺傷疤,你是覺得你姥爺不會殺你啊?還是以為你姥爺是聾的?常在這樓裏的自會約束門人不將這話傳出去,可忠勇王義子是新來的,人家買不買你的帳那就兩說了。


    李茂芳也突然醒酒了一般不再言語,可氣氛已然回到了冰點,廳堂上下落針可聞。


    “咚。”


    曹闊放下酒盞,酒水輕輕溢出盞邊濺濕了珠花,聲音不大,但足夠所有人聽見,他似笑非笑的抬眼在廳堂裏掃了一眼,心說姓李的這可是你自找的,然後很是中肯的對李茂芳說道:“富陽侯,也許我知道皇上為何遷都,自古天子守國門,國君死社稷,當今皇上勵精圖治守土安民,從四征漠北的壯舉就不難看出吾皇的遠大抱負,您作為臣子,當知‘大夫死眾’的道理,您當懂得皇上啊。”


    話一說完所有人都心說“完蛋”,看來忠勇王的義子不在給麵子了,一句話把富陽侯的路堵得死死的,“天子守國門”,他到底是怎麽想出來的,這個理由足矣,不是說這人是憨傻的嗎?怎麽淩厲起來這般難纏。


    李茂芳腦子一陣眩暈跌坐在椅子上,他當然知道“國君死社稷,大夫死眾,士死製”的道理,但萬沒想到今天這話會用來教訓自己,這要是給他姥爺知道自己的德行,還不扒了他的皮。


    見曹闊一行人要走,李茂芳心中生恨,掀起桌上的一個白瓷盤子就丟了過來,佯裝醉酒道:“什麽大夫死不死的,別耽誤本侯喝酒。”


    把台沒想到他會動手,一抬手就將那盤子砸的粉碎,菜汁飛濺的到處都是,可也因用力過猛,手背被碎片劃了一道又長又深的口子,頓時血流如注。


    曹闊見狀趕緊自懷裏取出琉璃瓶子,將裏麵的藥粉倒在手心揉了揉,然後再把台的手背上一抹,那口子便不再流血了,又撕下一截衣袖給他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叮囑道:“不可見水,兩三日便好。”


    把台沒想曹闊在院子裏鼓搗的東西這麽神奇,雖然剛敷上去的時候有些疼,但對傷口有奇效,血一下子就止住了,驚訝的道:“你整天躲在院子裏做的是藥粉?此物見血即止,是金瘡藥嗎?”


    曹闊點頭,又搖頭,說道:“隻是初具療傷之用,如果做得好,是連疤痕也不會留的。”


    眾人看著五人出了萬英樓漸行漸遠,一幹王公貴戚的眼睛亮了起來,在坐的誰也不傻:軍中將士常年作戰,什麽物資緊俏他們最清楚不過,這種足以救命的藥粉絕對會成為軍中的必備良藥,隻要能聯手忠勇王府大肆生產,那銀子還不乖乖跑到口袋裏來嗎?這種光明正大的銀子不掙才是真傻子呢。


    漢王次子朱瞻圻當先說道:“那瓶中之物當有助軍旅,我們若能助忠勇王義子做成金瘡藥,皇上必然高興。”


    朱瞻圻這人說起有些怪,他一直是為朱高煦所不喜的,這爺倆總是對著幹,所以他的這些叔伯兄弟也不願過多親近於他,安陽王朱瞻塙對他就哼聲一笑:“二哥,如果這事被漢王知道了,恐怕就沒你什麽事了吧?”


    朱瞻圻哼了一聲不說話,山陰康慧王朱遜煁倒是端詳手裏的烈酒輕輕說道:“也許沒那麽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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