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被他約到這裏來的,他說他要帶我玩點刺激的。”灰皮說話時短暫停頓了下,整理好語言後,決定要將鍋全都甩到綠皮身上。


    得到回複,天麟並沒有說話,隻是平靜的盯著他的發際線。


    一秒。


    兩秒。


    (不說話?為什麽?!)


    ......


    五秒。


    (快想快想啊!是在分辨真假嗎?!)


    巨大的壓力撲麵而來,呼吸的頻率開始加快,他渾身僵硬,不敢胡亂動彈。


    (冷靜!別動!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


    十秒。


    這十秒鍾對於灰皮來說簡直度日如年。皺眉、抿唇、側頭......天麟的每一個細小動作都在深深的刺激著他敏感的神經,每一秒的沉默都讓他這本就焦灼的內心變的更加急躁。


    (說話啊!為什麽不說話!?)


    恐懼衍生焦慮,而焦慮又衍生出巨大的壓力。


    在各種複雜因素的混合影響下,這十秒,大量的汗水從他身體的各個毛孔爭先恐後的湧出,浸透單薄的上衣。


    越來越急促的喘氣聲將流水以及連綿的細雨聲完全遮蓋。


    (差不多了。)


    終於,天麟一口咬碎嘴裏的糖塊,吐掉小棍,平靜的從上往下掃了一遍灰皮後,眉宇間多了份無奈,輕歎口氣就蹲下身子去搜綠皮的口袋。剛剛對方揮刀時動作與眼神出現了很明顯的差別——他的意識和動作極度不協調!再結合之前的分析,理論上,他是可以從對方的口袋中弄出不少違禁的東西或是其他相關的邊邊角角。


    他後麵的‘表演’需要這玩意的‘配合’。


    當然,就算自己的推理錯誤,綠皮沒有那些違禁的玩意也不要緊,他剛剛蹲下的時候借助動作的遮擋已經悄咪咪的從口袋裏取出一顆麥芽糖,糖果上麵的澱粉可以很輕易的幫他繼續完成謊言。


    摸了一會,天麟臉色不自然起來,對方上衣內側口袋的手感很不對勁。扒開衣服,便直接了當的撕開,果不其然,兩層布之間很隱蔽的藏著一個密封的塑料小袋,裏麵的白色粉末裝滿了小袋的三分之二。


    (這個量......我怎麽有種我抓到大魚的感覺......)


    強忍著將這東西扔進河裏的欲望,天麟先是刻意舉起好讓灰皮看清,確定對方神情發生轉變後,才一邊將密封袋收好,準備交給專業人士處理,一邊扭頭直視灰皮,眉頭也從原本的無奈緩緩蹙起。


    看到天麟手裏的東西,灰皮瞳孔也是一陣放大,明白了今天綠皮的真實意圖。對方是他在社交網絡上偶然認識的,兩人聊得很投緣這才相約到線下——自然不是第一次,但次數也隻是五指之數。今天,自己逃學的很大原因是他說要帶自己去酒吧見見世麵。


    而兩人這個時間點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則完全是綠皮提議。他說,這個時間點,酒吧裏不夠熱鬧,等到傍晚再去。自己先帶灰皮找點別的樂子。


    現在仔細想來,綠皮今天一整天的舉動完全是為了讓自己‘high’起來,然後找機會給自己吸食這玩意。


    咕嚕——


    喉嚨聳動,灰皮感到嘴裏一陣發幹發苦,他下意識的想要的咽下口唾沫,卻發現嘴裏像是燒起來一樣,一滴水也沒有。


    毒品!


    他每個星期在車站等車的時候見過不少吸食這玩意的人。他們骨瘦如柴,雙目無神,如同行屍走肉。


    想著想著,那些人的麵孔逐漸替換變成了自己,這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注意到高中生的樣子,天麟重新拿出一根棒棒糖剝開塞進嘴裏。


    “算了,不管你是怎麽來的。扔掉刀,兩隻手抱頭蹲下!”


    “我,我,我......”


    “你究竟是無辜的受害者,還是他的同夥......”天麟刻意側過臉用著憐憫的眼神看著對方,但還沒說完話就被灰皮大聲打斷。


    “我不是!”


    麵色赤紅,雙拳緊握,身上青筋暴起,天麟估計對方小時候搶奶吃都沒有這麽用力過。


    “嗯,看你這個樣子......大致情況我心裏其實已經明白的差不多了。安心吧,你不會有事的,進局子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恐怖,隻是錄個口供而已。嗯......如果你和這家夥肯配合的話,我估計兩三個小時你就能回家。”


    這句話讓處於焦灼狀態的高中生心中懸起的大石放了下來。


    他握著刀的雙手輕輕顫抖了幾下有了鬆開的跡象。


    但緊接著他似乎想起了什麽,恐懼又重新占據了他的腦袋,刀子又握的緊緊的。


    (?)


    (......被霸淩的家夥?)


    天麟看到對方的表情瞬間便意識到自己的誘導太過著急,有太多沒有考慮的地方。


    首當其衝的那就是忽略了對方在學校中的地位以及‘作為學生’進局子其背後的負麵影響。


    灰皮是高中生,而高中階段則是青少年一個極其愛麵子的時間段。攀比,炫耀,拉幫結派......這樣的現象相較於其他時間段會多的多。而這種現象的大量出現,會隱性的導致學生群體之間出現一種類似於職場的上下級關係。


    不,有時候甚至比這種關係還要惡劣的多!


    就像在曆史上,金字塔結構的奴隸社會一般——上層人擁有使喚、欺負、壓迫下層人的‘正當’權利。


    在大多數的外國,這種形情近乎已經成為一種校園文化,而在中國則因為高考的存在,好許多,但絕不是沒有!


    試想一下,如果自己進了警察局這一事曝光,他今後在同學眼中會怎樣?


    答案很簡單,地位一落千丈!然後被掛上‘罪犯’這一一輩子都無法洗幹淨的標簽被踢出原本屬於他自己的圈子。


    即使,他是受害者。


    他的外表、氣質看上去就能感受到陰鬱,很顯然不屬於上層人,就連中層人也完全夠不到邊。


    本就被孤立——冷暴力的他,在察覺到這點後恐懼頓時放大了數十倍。


    他又一次嚐試吞咽唾沫,雙手顫抖的程度加劇。


    (不能逼迫他。)


    天麟盡力讓自己的麵部表情柔和一下,他張開雙手讓對方可以看到自己的手心,潛移默化的增加對方的安全感。


    雙手輕輕放下壓了壓,“稍微......冷靜一下,你是個聰明人。”


    接著他停頓了大致三秒讓對方的大腦有充足思考反應的時間。


    “暴力是你我都不想看到的。”說到這裏他往前走了幾步,這卻引起高中生的強烈反感,他猛的後退了一步。


    平時敏健的思維此刻已經完全宕了機,成了具被‘恐懼’所牽引的木偶。


    現在,天麟要做的很簡單——把原本那根連接在他的大腦的線纏到手上。


    “你是個聰明的人,你很清楚持刀對抗一名警察的後果。”


    天麟重複了一遍自己對對方的評價,強化他腦內對自己形象的印象與認可,同時又極其自然的往前走了一步。而得到認可的高中生臉上的恐懼淡然些許,但並沒有持續幾秒。


    天麟知道,他得乘勝追擊!


    “我是過來人,我......很清楚,也很明白,你的想法。”天麟的語速不慢不快,聲音不大不小,恰到好處。


    “不!你不清楚!沒人清楚!”


    高中生激烈的反駁著!他揮舞起他手裏的刀刃,滿臉凶狠。


    不用理會對方的反駁,天麟繼續用語言操作篡改他的內心。


    “你一直都是一個溫柔的男人,你懂著他人的需要,所以你總是嚐試去幫助他們。”


    高中生的眼睛明亮了許多,他的上眼角微不可查的抬了起來,然後迅速恢複了原狀,這是驚訝之後,又加以掩飾的典型表情。


    (他怎麽知道?!)


    相較於初中不懂事的中二,對世界已經建立了初步認知的高中階段是個極度高傲且充滿夢想的時間段,他們總是自命不凡。


    即使這個家夥再怎麽被欺負,他心裏總會有著屬於自己的主角夢。


    聽到天麟具有蠱惑性的話語以及因為恐懼,體內多巴胺的大量分泌,他本能的感到驚喜並產生了一種讓天麟繼續說下去的渴望。


    “但你並不擅長敞開心扉,因此很多人誤會你,並且攻擊你!”


    高中生的雙拳握了起來,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渴望繼續聽到他人的話。


    (說下去,繼續說下去!)


    “這真的是很可惜,其實你的感情豐富而且很能逗人開心,是個極有魅力的人,隻是還沒有完全展現出來。”


    一般不善交際的人,內心都會有種自我完善的錯覺,比如說,在虛擬世界裏,自己有著很好的人緣。


    聞言,高中生的拳頭狠狠的按了下來。


    (他真的知道!)


    肉眼可見的,高中生的指部關節開始鬆散,整個人逐漸放鬆——他的頭輕微低了下來,脊椎也開始彎曲。


    天麟心裏暗笑,(已經開始順從地心引力了嗎?已經開始信任我了嗎?)


    刀尖垂向地麵,他舔了舔起皮了的嘴唇。


    “您認為我究竟應該怎麽做?”


    聽到這句話,注意到人稱的轉變,天麟笑了,對自己而言,對方的心房已經與大門敞開的宅邸無二!


    “你有著創造希望的潛力。”


    高中生眼睛十分明亮,“真的?!”


    天麟沒有說話,沒有點頭,隻是含笑看著對方的雙眼。


    (真配合......)


    又是停頓三秒,天麟才繼續開口。


    “當然!但真正的答案卻隻能由你自己得出。”天麟進一步放緩了語速,放柔了聲音,這讓灰皮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想要聽清天麟說的話。


    刀已經因為過於放鬆的神經掉落,而兩人的距離也因為這幾步縮短到了3米。


    嘴角上揚,箭步衝鋒!


    然後瞄準麵部的右勾拳加升龍的組合拳直接將懵逼狀態下的灰皮打入昏迷。


    “在夢裏慢慢想去吧。”


    看著地上不省人事的兩人,天麟冷笑了一聲,黑狗則不知何時溜到天麟了身邊,它咧著牙,雙眼滿是憎惡。


    咬碎糖塊,天麟暫時脫下手套蹲下身摸了摸黑狗的腦袋,他很清楚它不會下口去咬這兩個人。黑狗很通靈知道什麽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


    如果咬了,若是被別有用心的媒體知道,這件事有可能會上升到流浪狗能否繼續存在在這座城市的大問題。


    這點天麟深有體會。


    “放心,他們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重新戴好手套以免留下指紋,又給兩人補了幾下重的,確保兩人不會中途醒來,天麟挪到高中生的旁邊,翻他的口袋。


    “乖乖,現在高中生都這麽有錢嗎?”


    看著手中最新款的手機,天麟忍不住翻出自己已經用了小三年的老手機齜了齜牙。


    用高中生的指紋解完鎖,天麟隨手將密封袋扔到綠皮身上,然後撥打了110。


    再簡單的告知了這裏的情況後,天麟和黑狗一起刨出了個洞,將已經七零八落的流浪狗就地掩埋。


    “汪!”


    黑狗看到同伴的屍體入土為安,低聳著腦袋叫了一聲,仿佛是在悼念對方的逝去。


    脫掉沾有血跡的塑料手套,就地點燃燒掉。看著地上散落的毛以及雨中手套燃燒嫋嫋青煙,天麟麵無表情的重新從兜裏拿出根棒棒糖,熟練的撕開包裝含進嘴裏,又蹲在了地上。


    他拾起之前吐掉的棒棒糖的棍子,在濕潤的地麵上寫了幾個字就帶著黑狗一同消失在深巷之中。


    一人一狗剛走沒有兩分鍾,警車抵達了這裏,幾名警察看著地麵躺倒著的兩人同一時間皺了皺眉,急忙湊上去察看狀況。在確定了兩人隻是昏迷,沒有任何生命危險後才開始探查兩人身份。


    “隊長,我沒記錯的話,這個人應該是那個鄰省的在逃犯罪嫌疑人?”


    其中一名新進女警認真核對了一下手機裏的照片,臉上有些興奮,她是托關係進來的,為了不讓人說閑話,她比較渴望立功。這才一個星期不到就抓到一個逃犯,她感覺自己運氣不錯。


    這可是一件不小的功勞。


    為首的中年男人臉上雖掛滿疲倦,但此時眼眸中也多了一份喜色,他拾起那包塑料小袋,眼神深邃。無論對方是不是和那個販毒組織有關係,他都準備要以此大做文章了。


    “都銬上。”


    這個男人名叫夏浩氣,也是博麗書店的常客之一,是這座小城市的警長之一。


    和他的名字一樣,這個男人一身正氣,他將自己的大半輩子都投入了打擊犯罪中,至今未婚。


    他是個很有才能的警員,對於各種案件有著種堪稱可怕的嗅覺,可惜因為為人太過耿直得罪了不少人這才一直處在個小隊長的職位。


    “老大,這裏的土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夏浩氣無言的點燃一隻煙,看到不遠處滿地的毛發與鮮血他漫長的歎了口氣,又擺了擺手搖了搖頭。


    “沒必要。這裏埋葬著一隻無辜可憐的家夥,不要打擾它。”


    他已經看到了地上天麟留給自己的信息。


    “是!”


    “......隊長,恕我直言,我們必須要檢查一下!”


    除了剛加入這支隊伍的小女警,沒人會質疑夏浩氣的決斷。


    而麵對新進女警的質問,四周警員沒人搭理她,都在各司其職的做著手頭的工作。


    滴答滴答——


    呼出一口煙霧,夏浩氣磕了磕帽簷上的水珠。


    “......你自便,但邢警官,檢查完記得把土蓋好了。”


    說完,他雙手合十對著小土堆簡單的表達了下歉意。


    (莫名其妙!)


    10秒後,女警臉綠了,3分鍾後,她嘴角抽搐,雙手沾滿暗紅色的毛發與泥土歸隊。


    “報告!土堆裏除了具流浪狗的屍體外,其餘什麽也沒有。”


    “了解,去洗洗身上的血吧。”


    “......是。”


    待到半隻煙燃盡,四周被檢查取證完全後,夏浩氣將煙掐斷。


    “押回局子。”他將半隻煙收回口袋,不複剛剛的平靜,一對虎目灼灼燃燒。


    綠皮是來自鄰省的逃犯,但那座城市四通八達,五湖四海大可去了,而他卻偏偏逃到了這裏。


    他的臉色雖然發白但並不憔悴,無論是胡子還是頭發都看得出來經過修剪,這很顯然不是慌不擇路的逃跑,而是有策劃有接應的。


    再加上他發展下線的做法,這座城市的‘大魚’又浮出水麵透氣了。


    “這次我會逮到你們,好果子就不讓你們吃了,老子要直接請你們吃槍子!”


    ......


    不管老顧客未來是要怎麽行動的,天麟已經和黑狗返回了超市。


    “打架了?”剛走出巷子,熟悉但此刻在天麟聽來又是如此可怕的聲音突兀的從身後傳出,嚇的他猛的一哆嗦。


    扭頭看去,打著傘的靈夢滿臉笑意的倚著牆在一旁看著自己的窘態。


    天麟剛想狡辯一下沒有,就注意到自己的衣服還有手掌上都沾有不少泥土,右臂的袖口上甚至還有些血跡,那是狗的。就連那把還挺貴的折疊傘,也因為他過於高漲的情緒不知道被他扔到哪裏去了。


    “額......”天麟抓了抓腦袋賤兮兮的尬笑了起來。


    靈夢看到天麟身後滿是傷痕的黑狗以及天麟指縫間的泥土無奈的歎了口氣。


    “真是的......原諒你了。”她往前走了一步將傘稍微舉了舉。


    可天麟的身高175,而她隻有可憐的一米五多一點點,要費點力才能將傘舉到天麟頭頂。


    慵懶成性的靈夢滿臉黑線,“拿著!”


    聳了聳肩天麟接過傘。


    “長那麽高幹嘛。”


    天麟倒翻了個白眼,他要不是十幾來歲的時候沒有好好吃飯,不然現在至少要180。


    天麟與靈夢到超市取回了寄放的東西,又買了些火腿這樣容易保存量又多的即食食品準備讓黑狗帶走。


    黑狗感激的低下了頭,它快步鑽進小巷,又快速出來,出來時它嘴裏叼著根不知道什麽動物的大腿骨,上麵布滿牙痕。


    是它的寶貝。


    天麟絲毫不嫌棄上麵的齒痕以及泥巴接過骨頭,然後惡狠狠的哼唧起來。


    “就拿這種垃圾來糊弄本大爺?!”說完他將骨頭插進裝著火腿的塑料袋,“不需要,我需要的是你們繼續充當本大爺的‘樂子’——拚盡全力的活下去,取悅本大爺!”


    “汪!”黑狗又叫了一聲,含義十分豐富,哪怕天麟這個能簡單與動物交流的怪胎也沒有聽懂。


    “去去去,一邊去,別讓本大爺看到你,心煩!”天麟裝作不耐煩的撇了撇手,然後把袋子放在了地上。


    他很清楚這家夥能提的走塑料袋,就算不能也有其他的辦法。


    “記得別把塑料包裝吃了。”


    靈夢摸了摸黑狗的腦袋補充了一聲,黑狗感到自己皮膚傳來的瘙癢輕了許多,她用鼻子碰了下靈夢表示明白,便叼著這一大袋火腿鑽進了深巷。


    它想報答兩人,但或許有機會,也或許沒有機會。


    它想有機會,卻又希望沒有機會。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份恩情在它心中,直至它回歸大地。


    靈夢淡淡的笑了下,小跑了幾步跟上天麟。


    “我還想喝點湯。”


    “晚上還喝?中午還剩下點蝦餅湯,要不我稍微熱熱?”


    “咦——那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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