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陵。


    建豐正在跟委座喝茶。


    看著越來越成熟的兒子,委座心中甚是欣慰。


    有意在每天日理萬機後,抽空跟他談談心,傳授一些治國之道。


    他知道兒子受蘇影響比較大。


    但在他看來,那些猛火重藥,對當下之國情並不可取。


    父子倆正聊著,秘書走了進來:


    “委座,津海吳敬中說找建豐,有十萬火急之事。”


    “十萬火急?


    “父親,我去接電話。”建豐皺眉起身道。


    “去吧。”老頭子擺了擺手。


    建豐接通轉機,給吳敬中回了電話。


    ……


    吳敬中焦慮不安的守在電話機旁。


    叮鈴鈴。


    電話一響,他第一時間拿起,終於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


    “我是吳敬中。


    “是這樣的,我讓洪秘書找人運往張垣的物資、軍需,在保定山區被孫連仲的手下劫了。


    “連人帶貨都被拉駐地去了。


    “一直都很小心,之前運了好幾趟都沒事。


    “就是你派來的那個佛龕李涯,他盯上了洪秘書非得說他通票,夥同孫連仲半路設伏把事給攪黃了。


    “是啊,就這條道還是了大價錢從紅票叛徒手裏‘買’來的。


    “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


    “誰知道殺出個內裏橫,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好湯好菜啊。


    “傅作義?


    “打了,他不接電話。


    “依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不想打張家口,借故拖延。


    “壞就壞在這點。


    “這都最後一批物資了,前期讓他吃肥了,這時候他掐住這點事不放撂挑子,咱們的黃金美元不就白瞎了嗎?


    “孫司令?也通知了。


    “孫連仲那臭脾氣您還不知道。


    “台兒莊打鬼子時,浴血奮戰,死守不下火線,委座特諭的民族脊梁。


    “我要能使喚動他,何至於給您打電話啊。


    “老同學,您趕緊叫委座放人,放車吧。


    “晚了,我怕耽誤黨國大計啊。


    “是,是,我讓保定站先去協調。


    “好,有勞了,再見。”


    掛斷電話,吳敬中抖了抖睡意領口,能稍微涼快點。


    建豐出馬。


    這事肯定是能解決的。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把李涯調走。


    憑心而論,他挺欣賞、喜歡李涯的。


    尤其是主動安排人事,與洪智有打成一片,不查貪腐,隻查紅票,這款簡直是吳敬中夢寐以求的得力幹將。


    問題是,這個李涯不查外邊的。


    老盯著自己的雙槍不放。


    這就很討厭了。


    哎。


    最好還是讓他滾蛋得了。


    ……


    建豐快步回到偏廳,恭敬匯報:


    “父親。


    “津海運往張垣的物資出事了,路過保定時,被孫連仲截走了。”


    “意料之中的事啊。”蔣起身輕歎。


    拄著拐杖看著牆上的孫先生畫像。


    “一個想被劫,一個想搶。


    “其心思都一樣,還是不想打啊。


    “就說孫連仲吧,馮玉祥的十三太保,打鬼子時,那是虎將、名將,出了名的不怕死。


    “但現在呢,建製師團,精銳裝備,打個邯鄲丟盔棄甲。


    “他是不能打嗎?


    “不,依我看,他、傅作義這些人都是不想打。


    “現在搶了物資,傅作義找借口不打了。


    “孫連仲的心思,估摸著也是這樣。


    “有勁不往一處使。


    “反觀紅票,紅流滾滾,萬眾一心。


    “建豐,這就是黨國與我之難處,也是我最擔心的地方啊。”


    委座轉過頭來,深為擔憂道。


    “父親,這麽多錢的軍需,不能便宜了傅作義啊。


    “張家口,他打也得打,不想打也得打!”


    建豐語氣比較堅定。


    “嗯。


    “為了防止孫連仲和傅作義扯皮鬧事。


    “你傳我令,讓北平警備司令部的陳繼承立即趕往保定。


    “另外辛苦張群親赴一趟。


    “有這兩人居中調和,他們應該玩不動鬼樣了。


    “去吧。”


    委座語氣平和道。


    “是!”


    建豐領命走了出去。


    ……


    翌日。


    洪智有神清氣爽的伸著懶腰起了床。


    李涯與齊大福早就在門外候著了。


    “準備,準備。”見了洪智有,他揚眉道。


    “準備什麽?”洪智有不解。


    “準備去京陵。


    “我剛剛給京陵打了電話,半個小時後,建豐會給我回電。


    “美佬的關係用到了紅票頭上,你的事是大事。


    “他肯定是要親自過問的。”


    李涯自信滿滿的說道。


    “行,那我先洗漱下。”洪智有也不跟他辯駁,起身去了盥洗室。


    收拾利落。


    他來到了大廳。


    “李副官,有早點嗎?”洪智有問。


    “有,白菜豬肉餡的蒸餃、小米粥。”一旁的副官道。


    “來兩屜餃子。


    “餓的慌。”


    洪智有也不客氣,反正高誌奇早打好了招呼。


    待早點一上。


    他坐下來慢吞吞的吃了起來。


    “李隊長,來點嗎?


    “建豐應該不會請你吃早點吧。


    “還是惦記那口鴨血粉絲湯啊?”


    洪智有邊吃邊問。


    “你這麽說,我還真有點餓了。”


    李涯聞著香噴噴的肉餡香味,吞了口唾沫道。


    洪智有也不見外,推給了他一屜。


    吃完,點了根香煙籲了起來。


    “其實我很好奇,老弟你是哪來的自信。


    “犯了這麽重的罪,你逃的掉嗎?


    “我知道你認識不少人。


    “但那些人在委座和建豐眼中,也不過是螻蟻罷了。


    “還是你天生就是個演員,很能裝?”


    李涯邊吃邊皺眉道。


    “你這人就是愛鑽牛角尖。


    “你怎麽知道我就是犯罪,而不是黨國的功臣呢?”洪智有笑著反問他。


    “功臣?


    “說實話,我想不出來。”李涯搖了搖頭道。


    “你會明白的。”


    正說著,李副官接了個電話,神色匆匆道:


    “洪秘書,李隊長,孫司令讓你們立即去一趟會議室。”


    兩人不敢怠慢,連忙去了公署會議室。


    裏邊坐著四個人。


    最上首的是特使,是老頭子的心腹重臣、謀士張群。


    另一人是個戴眼鏡,不苟言笑的高級軍官。


    孫連仲與吳敬中在一旁陪坐。


    “來,我給兩位介紹下。


    “這位是張群先生,這位是北平警備司令部的陳繼承司令。


    “兩位是受委座和建豐特派來此。”


    孫連仲起身介紹道。


    兩人一一問好。


    吳敬中則是麵無表情的看著兩人,沒有任何眼神與表態。


    “你是保密局行動隊隊長李涯,是你抓的人,鼓動駐軍扣押的物資?”張群冷聲質問。


    “鼓動?


    “不,我是聯合駐軍清剿紅票。”李涯敏銳聽、察出兩位“欽差”的不善。


    “可孫司令與他的部下說,是你謊報軍情,鼓動孫浩團長搶掠了運往張桓十二集團軍的軍用物資。


    “你到底是何居心?”


    張群拍著桌子問道。


    李涯看向孫連仲。


    昨晚還感激自個來著,這會兒就成鼓動了?


    他還以為“三司會堂”是針對洪智有的。


    沒想到一上來衝自己開上火了。


    孫連仲很平靜的喝著茶,沒有任何表態。


    “二位,要說李隊長鼓動搶掠物資,我看不大可能。


    “他主要是被一些線索誤導了。


    “所以清查到洪秘書頭上,誤打誤撞犯了錯。”


    吳敬中在一旁解釋道。


    他不是有意幫李涯。


    就是怕萬一李涯被建豐保了下來,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處。


    “吳站長,你們保密局內鬥我管不了,但此人涉及故意破壞委座的用軍大計。


    “這是要上軍事法庭的,到時候這些問題都得交代清楚。”


    陳繼承接過話,旋即冷眼指著李涯:


    “又或者說,你本身就是紅票。


    “故意想激起孫司令和傅司令的矛盾?”


    李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我,我是紅票?


    “不是,二位長官,我沒明白這批物資明明就是洪智有勾結紅票走私的軍火。


    “我為黨國清查內奸,怎麽反倒成紅票了?”


    他據理力爭道。


    “讓我來告訴你吧。


    “這批物資是張垣傅作義將軍,托吳站長從津海購買的軍需物資。


    “你截的好啊。


    “壞了委座和傅將軍攻打張家口的計劃。”張群很圓滑的說道。


    有些事心裏明白是一碼事,明麵上是不能說的。


    委座給傅作義撥軍資一旦傳開。


    李宗仁、白崇禧也會張嘴要。


    到時候是給還是不給?


    “可黨國的物資,有上好的火車、國道不走,非得走紅票的交通線,請紅票的交通線押運。


    “恕李某難以明白。”


    李涯皺眉盤根究底道。


    幾位長官和吳敬中互相看了一眼,恨不得掐死這個蠢貨。


    “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張群冷聲道。


    “來人,把這位涉嫌與紅票勾結,破壞軍國大計的混賬東西給我關起來。


    6=9+


    “讓他閉嘴!”


    張群吩咐道。


    閉嘴!


    在過去軍統,這倆字基本上就是秘密死刑。


    李涯慌了起來,大叫道:


    “孫司令,站長,你們替我說說話,我真的是清查紅票,不知道這批物資……”


    “閉上你這張臭嘴。


    “再敢提物資二字,我撕爛了你。”


    吳敬中起身指著他大喝道。


    “張先生,他是……”他狠狠瞪了李涯一眼後,走到了張群耳邊低語了幾句。


    “是嗎?


    “幾位稍作,我去打個電話。”


    張群起身去了內室。


    片刻走了回來,滿臉冰霜化作了和煦笑意:


    “幾位,既然吳站長說了這是誤會,這事本就是津海站內部矛盾,我看不宜攤在明麵上談。


    “各家管好各家事,吳站長,調查李涯的事就交給你了。


    “回頭給孫司令、傅司令以及總部一份詳細報告。”


    “是!”吳敬中起身領命。


    他就知道建豐愛護短,不會撇了李涯。


    還好留了一手,要不這回站裏了,明麵上就沒法處了。


    洪智有眼底閃過一絲不爽。


    都攤上這麽大事了。


    建豐一句話,就給抹平了。


    果然,朝廷有人好辦事。


    人如螻蟻,是生是死,全在人的喜怒一念之間啊。


    “孫司令,你看這批物資……”張群看向了孫連仲。


    “既然是傅長官從津海購買的軍需。


    “那自然是要歸還的。


    “我看就讓洪秘書繼續押運張垣,到時候跟傅司令解釋就是了。”孫連仲笑道。


    “好。


    “就這麽辦。


    “隻耽擱了一夜,料想傅司令也不會計較。


    “各位趕緊忙活去吧。”


    張群吩咐道。


    “辛苦。”


    “辛苦。”


    吳敬中幾人相互握了手後,一同出了大樓。


    “李涯,外派任務為什麽不匯報?


    “怎麽我這個少將站長,是沒資格,還是管不了你?”


    吳敬中冷眼看著他。


    “站長,時間太晚了,我怕影響您休息,所以就想著今天再匯報。”李涯連忙賠笑道。


    他不比馬奎嘴臭、脾氣也臭。


    一根筋的人在延城那種地方,是生存不了的。


    而且,犯錯就得認打。


    輸了手藝就得認命。


    這是規矩。


    “真是這樣嗎?”吳敬中問。


    “站長,請您相信我,對著委員長我也是這麽發誓的。”李涯舉著手對天發誓。


    “好,我姑且相信你的忠誠。


    “洪秘書這你怎麽解釋?


    “人家請你吃飯,給你安排好處,你轉頭就要置人於死地。


    “你會不會做的太過分了?”


    吳敬中冷笑問道。


    “洪老弟,這次是我失察,信了齊大福的鬼話。


    “我向你道歉。”


    李涯向洪智有微微欠身致歉。


    “道歉啊。”


    洪智有笑了笑,陡然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李涯臉上:


    “老子拿你當朋友。


    “你搞我?


    “挑錯人了吧。”


    說著,他吹了吹前額的頭發,笑的愈發人畜無害:“記住了,在津海我有一萬種法子讓你永遠消失。


    “別給臉不要臉。”


    “我記住了!”這一巴掌打的很重,李涯側頭咬了咬嘴角點頭道。


    “站長,我去押車了。”


    洪智有連個正眼都沒看他,轉身上了汽車。


    吳敬中和李涯上了汽車。


    到了津海站。


    吳敬中把他叫到了辦公室,笑盈盈的說道:“挨打了吧,不服氣?”


    “沒有。


    “我失誤了,我認。”李涯嘬了嘬腮幫子,眼裏卻依舊是桀驁不馴。


    “是失誤,還是失手,要分清楚。


    “失誤是對的。


    “失手就是愚蠢至極。”


    “我說過洪秘書的能量很大。


    “你不會真以為,他跟我女兒關係好,我才重用他的吧。


    “現在你看到了,委座、建豐的活都得他來幹。


    “把你的腦袋從腳後跟拿出來想清楚了。


    “這樣的人,他會是紅票嗎?”


    吳敬中指著他,沉聲問道。


    “站長,也許我錯了。”有兩尊大神蓋著,李涯目光軟了下來。


    他再自恃聰明、清高,也絕不敢懷疑委座與建豐的智慧。


    “不是也許,是事實。”吳敬中道。


    “可我鬧不明白,為什麽我師父會追查洪智有呢?


    “而且當時他親自在嘎子口逮住了洪智有。


    “站長,你知道劉科長是不會錯的。”


    李涯就這點疙瘩怎麽也解不開。


    “你寧可盲信一個勾結中統的人,也不相信委員長嗎?”吳敬中反問。


    “你自己看看。”


    吳敬中從抽屜裏取出劉雄的報告,丟給了李涯。


    李涯看後大驚失色。


    “他被中統的人利用了?


    “沒錯,當一個人失去理智後,會變的很愚蠢,劉雄查餘則成走火入魔,這才被中統鑽了空子。


    “他為什麽死?


    “就是因為自己想不明白,酗酒無度,這才被流民害了。


    “否則憑他的身手,怎麽會被殺?


    “這叫咎由自取!”


    吳敬中說著,目光死死的盯著李涯:


    “你會是下一個愚蠢的人嗎?”


    “原來如此。


    “站長,從現在起我停止一切針對洪智有的調查。”李涯很識趣的說道。


    “還有餘則成。”吳敬中下巴揚起道。


    “是。”李涯點了點頭。


    “李涯,查紅票、發財是可以同時進行的。


    “想發財,你就得跟洪秘書打好關係。


    “想抓紅票,我可以給你機會。


    “北平策反了一個重要紅票領導,喬站長出來乍到,吃不透那邊的關係,想把這個人秘密轉移到津海。


    “你去北平接人。”


    吳敬中吩咐道。


    “重要?


    “站長,這個詞可聽的太多了,現在是個紅票就得冠上這倆字。


    “要不讓齊大福去得了。”


    李涯昨天路過馬場道,看上了一家不錯的西裝店,裏邊有一套時髦的灰色格子西裝。


    還有淮山路新開了一家湘菜館子。


    他心裏憋屈的慌,就想穿好點,吃好點,出出這口悶氣。


    在這座陌生而又繁華的城市。


    沒有比一身好西服,一頓大餐能讓他有安全感的了。


    “不行。


    “這是條真大魚。


    “是紅票北平雙領,還曾在西安追隨過王石堅建立北方情報網。


    “這次西安、洛陽、鄭州的分站,包括北平抓了不少紅票。


    “都是這個人的功勞。


    “關鍵,這個人也分管津海地委及學聯工作,他要隨便漏一漏,你還愁沒露臉的機會嗎?


    “別忘了,你可是連著兩次砸了手藝。


    “再不建功,上峰怕要對你的能力表示質疑了。”


    吳敬中笑著勸道。


    “學聯、地委,也榨不出什麽油水啊。”李涯撇了撇嘴道。


    “你現在的不是油水。


    “你要的是讓建豐,讓陸橋山,站裏其他人看得見的浪。”


    吳敬中皺眉不悅道。


    “明白了,多謝站長指點。


    “這活我接了。”


    李涯雙眉一凜,答應了下來。


    “這是資料和照片,一定要保密、小心行事。


    “這個人現在被紅票盯上了。


    “隻是因為地位高,仍在甄別期間。


    “你的人要快、準、狠,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他弄到津海來,藏好了。”


    吳敬中指示道。


    “袁佩林?


    “我聽說這人,老地下了,哎,我運昌隆啊,連這等高級人員都叛變了。


    “我看這仗他們沒戲了。”


    李涯看了眼照片,嘴角浮起一絲不屑的笑意。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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