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沈昱的結論,方寧提議重新細查一遍羅畫師的書房、臥房等常去的地方,看看還能翻出什麽線索。


    羅府中的各式陳設與布局都是益州當地典型的樣式,主臥與書房相通連,同屬內室,而前廳和內室隻有一屏風相隔。如此一來,主人外可會客設宴,內可垂簾小憩,對於羅府這樣的人家正是再合適不過了。


    先前,方寧與沈昱是嫌羅夫人吵鬧,借勸衙役勸說的檔口,將羅宅整體的布局粗略觀察一番,隻記下了羅畫師屋內的陳設形貌,詢問了幾個羅畫師親眷和近侍,叮囑下人不要亂動,其他因急著屍檢並未深究。


    羅畫師的臥房如方寧兩人之前所見的一樣,都很整潔幹淨,書房幾處還附庸風雅地擺了幾件蘭、菊等盆栽,窗外種也有水竹,看著不像是能養出毒蟲一類的地方。


    “羅畫師應當是在前廳宴席散了過後,還想在內室小酌一杯,卻沒料想到自己不勝酒力,不久就徹底醉倒在了床上,因此盛滿了狐仙酒的碧玉壺眼下還留在這裏。”方寧拿起桌上的酒杯,晃了晃杯內殘留的酒,湊近鼻子聞了聞,一股異香沁人心脾,詫異的抿抿嘴,讚道:“酒不錯。名不虛傳。”


    “會不會是有心人為了別的目的而放出毒蟲害人呢?”方寧將自己的想法與眾人說了,又附道:“我聽聞羅畫師的畫作千金難求,也許是今日所會的賓客中懷了竊取的心思,暗中放出毒蟲咬傷羅畫師,本意隻想他麻痹過去,不料用毒過量,才致人意外死亡。”


    “師妹所言極是,”沈昱也想到了這一處,轉向跟著來的一位檢官道:“不妨去將羅畫師生前所器重的,並了解他畫作的下人或親眷叫來,看看有沒有畫作遺失。”


    檢官應下,很快將羅畫師作畫時常常伴在身邊的小廝給帶了進來。


    小廝進來向做了一揖,似乎是頭一次見到這麽大場麵,一直緊張地低著頭不敢看眾人,隻是將他自己所知但羅畫師書房內的所有畫作一一指認出了位置。


    方寧等人立即將畫作全都翻出來看,發現雖然沒有一樣遺漏,可其中許多卻是殘缺之作,似乎是沒有保存好,被蟲鼠一類的東西啃咬了似的。


    “看來平日裏也有些蛇蟲鼠蟻在這房間內遊走。羅畫師許是真的意外被毒蟲咬傷致死,”檢官將畫卷都重新擺了回去,轉頭看見一旁站著的小廝悄悄抬眼看著幾人,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


    方寧也有所察覺,心中起疑,斜睨著小廝道:“知而不言,耽誤了官家查案,要受重罰。”


    小廝一個激靈,吞吞吐吐的把口中字句嚼了又吞,最終還是對眾人說出了一件事情。


    “其實老爺房內還有另外一幅畫作。那幅畫喚作什麽天魔仕女圖,一直被老爺視若珍寶。可是我們老爺除了作畫,別時都不許房內有其他人,因此無人知曉這幅畫藏在哪裏,”他說完,抬頭暗暗觀察幾人的臉色,見方寧等人聞言神色變得凝重起來,躊躇了一番又說道,“或許老爺的女兒羅娘子知道這幅畫被放在何處。往年能在一旁侍奉老爺作畫的隻有小姐,隻是前些日子因著娘子婚嫁之事與老爺出了嫌隙,這才由我們這些下人代勞。”


    “那羅娘子人呢?”沈昱問道。


    小廝聽了這話歎息道:“娘子聽說了老爺去世的消息,現已傷心過度,身體不適,將自己關在房裏,此時怕是不便見客。”


    沈昱沒有強求羅娘子前來。倒是方寧煞有興致地在房內走了幾步,先是從前堂步入書房,自顧自地在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空酒,又晃晃悠悠地走到床前,驀地就要栽倒下去。


    “師妹!”


    沈昱見她這樣,隻怕弄亂了案發現場,急忙緊張提醒。


    正當眾人認為方寧就快要栽倒下去時,方寧卻攸地一下子穩住了身形,隨後慢悠悠地又站直了。她打量了幾眼這張床,才從臥房走了回來。


    “別擔心,”她拍了拍自家師兄的肩膀,置之一笑,朝沈昱眨眨眼,“我是在模仿羅畫師昨日他回房的路線,發現了一處紕漏。


    “——這世間擅詩善畫之人總喜歡孤芳自賞,或對月而吟,或揮筆而作。從這房內的擺設來看,想來羅畫師生前也是個風花雪月的‘騷客’,飲酒之後總免不了潑墨一番,如若不然,也是要翻出自己之前的詩畫藏書好好品鑒一下。”


    “可羅畫師飲酒後並沒有拿出紙筆繪畫,甚至連之前的作品也未翻出來。”沈昱結合方寧之前的行徑,似乎明白了什麽。


    “不然,”方寧搖搖頭,否定道:“天魔仕女圖為羅畫師所珍愛之物,地位非比尋常,這樣的藏品往往會放到一個更為私密的地方。那麽這間房中,除了書房之外,便是——”


    “臥房!”一旁聽她推論的仵作激動地喊出聲來,“怪不得那羅畫師要到床上去。大人真是神機妙算呐!”


    “這麽說,這天魔仕女圖正是被放在了臥床之中。”檢官喃喃說道。


    話已至此,眾人便行動起來,尋找臥床之中是否有什麽夾層。


    然而,任由他們怎麽找,也沒再找到什麽線索。


    方寧見狀,站在一旁沉吟了片刻,忽然抬頭衝沈昱笑笑:


    “這回師兄可不能再攔著我了哦。”


    話音剛落,沈昱隻來得及抬頭,就見方寧問了檢官屍體位置,仰麵直直地往床上倒去,不偏不倚正躺在羅畫師死前的位置。


    “胡鬧!”


    沈昱見她躺下還在笑,甚至笑得比先前更厲害了,頓時生氣起來,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可方寧非但不生氣,還也不理他,反而望著天花板,像是在端詳什麽似的。沈昱看她這幅模樣,忽然知道了些什麽。


    於是他也學著方寧的樣子橫著在床上躺下,望向天花板。不出所想,他方一睜眼,迎麵正對著他的就是那幅天魔仕女圖!


    長達六尺的畫卷映入二人眼簾,上麵繪著飛天的披帛仕女,如洛水之神逸入畫中,又似吳道子遺筆,雲霧之間,身下風隨濤聲動,遠處仿若有狐鳴。


    神奇的是,二人不約而同的發現,每當將要移開視線時,仕女那雙如墨的雙眸便會忽然轉動一下,驀然間有了神采,似乎當即就要掙破卷軸,破畫而出。


    沈昱此感更重,正想避開,卻發現自己怎麽也動不了,隻覺得那畫上的仕女似乎也知道了他內心的想法,衝他妖異一笑——


    沈昱清晰的感覺到,神智瞬間如風掃落葉般,恍然潰散下去,接著眼前驟然一黑。


    他以為自己雙眼失明,欲驚呼出聲,抬手要去揉搓眼睛,卻觸碰到了溫軟的手背。


    “此畫妖異非常,師兄久看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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