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對著天花板探頭探腦的檢官和仵作一聽方寧這話,都慌忙把自己的腦袋撤回來。


    沈昱這時才猛地從畫中回過神來,好似大夢一場,恍然清醒,心中方覺一驚。


    檢官和仵作兩人見狀連忙來扶他起來。


    許是此前的眩暈未消,沈昱好一會兒才堪堪站穩,再抬頭時,就見方寧已經將天花板上的那幅畫取下,小心翼翼地將之卷起收好。


    “我觀先前書房那些畫作,本以為羅畫師隻是沽名釣譽的泛泛之輩,直到見了這幅天魔仕女圖才知羅畫師畫技竟得確實名不虛傳,精湛的很。”方寧撫著手中的卷軸感歎,微微蹙眉,盯著畫有些愣神。


    其實,她有點狐疑,此畫筆觸、神韻太過妖冶詭異,風格與羅畫師以往的畫作大相徑庭,畫紙邊角、裝裱的材質略有泛黃顯舊,略顯年代。


    根據字畫紙張的質量、製作工藝、保養情況,顯出舊痕的時間一般快的三至五年,慢的十年以上。


    可......方寧瞅了眼床頂,難見日光,再觀畫作也沒有因溫濕度過高而質地變脆或發黴、生蟲。顏色與墨跡亦未脫落。


    這說明羅畫師對此畫的保養非常重視,按理發黃的應該更慢些。


    這時,檢官開口:“大人不曾聞街頭小兒有言‘畫師羅,年少名。不得意,千金停’?這歌謠講得正是羅畫師當初僅憑一張簪花仕女圖年少成名,然步入中年,苦於生計,畫中靈氣頓失,直至五年前才出了幾幅好畫呢,重振名聲。”


    方寧淡淡嗯了一聲,不置可否。越發覺得天魔仕女圖可能不是羅畫師所作,因為時間對不上,且這麽驚豔的作品,按他的性格,早就公之於眾,為何等到現在也不吭聲呢?


    她方寧轉頭問小廝:“你知道這幅畫是你們老爺何時所作嗎?”


    小廝迷茫的搖搖頭,“小的從未見過這幅畫,也沒有聽老爺說起過。”


    果然。


    方寧更確信了自己的猜想,吩咐小廝將畫仔細收好,故意強調此乃物證之一,不可遺失轉賣毀壞,否則後果嚴重。


    小廝連連稱是,小心翼翼的將畫卷捧在手臂裏,按照羅畫師平日教他的保養方式存起來。


    沈昱此時正打量著房中的擺設,見方寧處理完畫作,提出自己的疑惑:“我見羅府上下,不像是清貧人家的模樣。何況躍仙酒樓近一月的酒都被羅畫師重金包了,這又從何解釋呢?”


    檢官神色猶豫,欲言又止,似乎怕是牽扯過多,倒是一旁的仵作有些沒心沒肺地答道:


    “這說來話長了。兩位大人初到此地所以不知,其實這躍仙酒樓的狐仙酒也不過是近幾月才推出的新樣式,能傳得此般美名也得益於羅畫師呢!”


    “哦?此話怎講?”


    方寧敏銳捕捉到了些令她頗為在意的字句,直覺告訴她羅畫師的死另有隱情。


    “我與酒樓的李掌櫃還算相熟,想來那還是躍仙酒樓新推出狐仙酒的時候,”仵作回憶道:“一出新酒,東家就命李掌櫃的將狐仙酒給羅畫師送去了一份。沒多久,就聽說羅畫師又一連作出了幾張好畫,逢人便說是躍仙酒樓的狐仙酒為他打通了靈竅,此後下筆如有神助。雖然我之前沒有真的見過,但還是聽說他的畫技比年少時還提升了一大截。”


    “這事被那些文人們傳得沸沸揚揚,狐仙酒的名氣驟然大了起來,後來,周邊與其他地方的達官顯貴們,更是派人來重金來求酒,重金買畫呢。”仵作說到這裏不禁搖搖頭,似乎是覺得這些事荒唐得有些可笑。


    方寧在房中慢慢地踱著步子,


    “照你這意思,狐仙酒對羅畫師有神乎其神的功效。”方寧喃喃低語著,總覺得自己在其中有什麽遺漏了的地方,“躍仙酒樓的東家為什麽要特意給羅畫師送去狐仙酒呢?”


    沈昱則言:“道聽途說,難免言語輕率,眼見過偏,所言不一定為實。我們不如從羅畫師平素與何人往來入手,盤查一番。”


    方寧深以為然,不再在羅畫師房內停留,出了羅府,吩咐好檢官和仵作等人守好羅畫師遺體,回到衙門轉而帶人出去調查羅畫師的生平。


    這時,兩人才從羅畫師內室的壓抑中,徹底走出,漸漸覺得視聽明朗,遮蔽天日的陰霾瞬間被狂風吹散,門外的長空似乎從未變得如此開闊,旋即將這案子重新議過。


    羅畫師的死說沒他人涉足,如天方夜譚,二人斷然不信,恐怕連好糊弄的仵作聽了都要發笑。


    沈昱首先想到的是會不會是羅府內的人作案,畢竟聽聞羅畫師性情孤僻古怪,無意中得罪了人也大有可能。


    從古至今,不少命案,皆與宅內之人有關。


    方寧明白師兄的意思,擺擺手,道:“羅畫師與夫人感情和睦,從我們進羅府時就能看出,府中除了羅娘子,隻有一個無所出的妾室,和幾個下人而已。且羅畫師常年醉心繪畫,府內時常拮據,家中大小事務都由羅夫人及女兒代勞。盡管和羅娘子有過口角爭執,但府內上下還是沒有足夠動機要置他於死地。”


    方寧一邊說著,一邊翻看著小廝送來的關於羅畫師生平人際交往目錄,瞥到一處時停了目光:


    “譚林書院?”


    羅畫師不正在譚林書院任職嗎?


    “去查查看,這些共事的人,與羅畫師有沒有嫌隙。”方寧立刻吩咐衙役。


    “你怎麽看起來比我還像主事的?”沈昱敲了敲桌子來表達自己的不滿,神情卻是無可奈何,但又聽之任之的大度。


    方寧笑嗬嗬道:“師兄何須拘泥於這些小事,以前,咱們跟著師父一起學技,哪次不是我跑前跑後?當然不是師兄你想不到,而是反應太慢。您早該習以為常了呀。有師妹我這個執行力強的人替你開口替你動手,你應該樂得清閑。”


    沈昱啞然失笑,這話聽起來有些奇怪,覺得像是捧他又像是損他。


    但就這一個師妹,無所謂,慣著吧。


    衙役們看得出方寧與沈昱不是好糊弄的主,不敢有半點懈怠,調查的速度很快,不到半日,便將所有相關人員的口供一一呈上。


    方寧細細看完,露出了極為驚訝的神情。


    “怎麽了?”


    沈昱見狀不解,拿過口供翻看。


    這一翻,瞠目結舌。


    與羅畫師有不和的人竟然達到了十多個。


    “我這回可算是知道為何說羅畫師為人高傲,脾氣古怪了,這描述算是恭維他了。”方寧看著手中的記錄簿扯了扯嘴角,卻也極為精準地找出了關鍵所在,“羅畫師在書院裏得罪的人繁多。可在這其中,與羅畫師暴斃一案有牽扯的,隻有十裏街畫師範黎、躍升樓的東家秦鬆、還有譚林書院先生彭啟明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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