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麗雅的突然造訪令寧衛東始料不及,而薑麗雅的來意更是讓他沒想到。


    實際上,在與趙如意確定關係後,寧衛東就想到王國強可能偃旗息鼓。


    作為一名成熟的正客,王國強不太可能衝動行事。


    但也僅是偃旗息鼓,寧衛東並沒有想到他會主動尋求和解,甚至是合作。


    這令寧衛東十分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


    要說王國強因為形勢所迫,暫時咽下這口氣還行,但直接化幹戈為玉帛,寧衛東卻不相信他有這麽大度量。


    隻是這種情況,寧衛東還不能直接回絕。


    要是那樣就等於給對方留了口實,寧衛東反而被動了。


    暫時寧衛東隻能虛與委蛇,小心應對。


    心裏暗暗合計:“看來趙如意這個貿易公司必須加快推進了,另外與黎家姐弟的合作也要盡快落實。”


    ……


    就在寧衛東思忖這些的時候,薑麗雅走出胡同,來到大馬路上。


    在不遠處的路邊,停著一輛淺藍色的上海牌轎車。


    薑麗雅走過去,拉開車門坐進後排。


    司機也沒多問,直接啟動汽車,飛快向紅星廠的方向駛去。


    大概二十分鍾,停在紅星廠工人俱樂部門前。


    薑麗雅從車上下來,徑直走進俱樂部,來到三樓的一間休息室。


    “廠長。”打開門,薑麗雅叫了一聲。


    王國強正在屋裏聚精會神的打譜。


    窗戶下麵擺著一張老式的羅漢床,上麵放著一張炕桌,擺著棋盤和茶水。


    王國強一個人,手裏撚著棋子,啪啪的按在棋盤上。


    聽到薑麗雅的聲音,也沒抬頭,應了一聲:“小薑回來了~”


    薑麗雅反手把門關上,踩著高跟鞋來到羅漢床旁邊坐下,也沒急著說話。


    直至十幾分鍾,王國強停手,抬起頭道:“見到寧衛東了?”


    薑麗雅應了一聲。


    王國強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塵土,輕笑道:“他怎麽說?”


    薑麗雅一五一十把剛才跟寧衛東見麵的情況說了一遍,末了道:“能看得出來,他對我非常戒備。”


    王國強點點頭,臉上不由得露出凝重的表情,嘴裏嘀咕道:“黎抗美、黎援朝~除了趙家,竟然還拉上了黎家,倒是走的一步好棋。”


    薑麗雅問道:“廠長,這個黎家很不好惹?”


    王國強苦笑道:“何止不好惹……”簡單說了一下黎家的背景,薑麗雅聽了不由得瞪大眼睛。


    原本在她看來,寧衛東背後的王家也就是一個機械部的副職,趙家那位也隻是個司長。


    相比起來,王國強背後的靠山更重。


    然而現在牽涉到黎家,情況又出現了變化。


    薑麗雅心中吃驚,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


    王國強道:“不用擔心,黎家再強我們不與他為敵又有什麽關係~”


    薑麗雅點頭。


    王國強又道:“對了,老王那邊怎麽說?”


    薑麗雅道:“王副廠長還沒答複。”


    王國強冷笑道:“還是這麽一副優柔寡斷的德性。”


    薑麗雅肅然道:“廠長,您不是說王副廠長身上的問題可能很嚴重,我們為什麽……”


    王國強道:“他的問題是他的問題,並不妨礙我們在一些事上的默契。”


    薑麗雅點頭。


    王國強又道:“目前廠裏一潭死水,李為兵塚中枯骨,隻想等離休落地,即便上次抓住機會,也隻拿籌碼來壓我,沒趁機趕盡殺絕,他是真的老了。”


    薑麗雅露出深以為然的神色。


    十多年前,她是見過李為兵雷厲風行的氣魄的,可惜……當年的英雄人物,如今早不複當初了。


    王國強轉身來到窗邊向外看去。


    外麵是俱樂部電影院巨大的‘人’字形坡屋頂,陽光正好照在鱗次櫛比的水泥瓦上,驀的看過去讓人有些暈眩。


    王國強稍微閉眼,從兜裏摸出煙:“開峰出事以後,我本想從廠裏出去,直接到地方上去,但老領導不讓,非讓我頂下來……”


    說到這裏,王國強的眼眸中閃過一抹無奈。


    實際上,王開峰被抓後,他在廠裏就相當被動了,等於讓人抓住了小辮子。


    當時抽身出去是最好的選擇。


    繼續在這裏糾纏,消耗的是王國強個人的正治生命。


    他嘴上不說,心裏其實是不樂意的。


    ……


    另一頭,寧衛東送走薑麗雅回到院裏。


    剛一進院就見白鳳玉跟路大媽說話:“您說剛才那女的啊~嗐,那是我們鳳琴同學的母親,今天來要點學習資料。”


    寧衛東一聽,就知道白鳳玉是在幫他混淆視聽。


    雖然說,他跟薑麗雅根本沒有不正當關係,但謠言為什麽是謠言,就是它可以不完全基於事實。


    尤其現在,寧衛東春風得意,正是讓人嫉妒的時候,多少人樂不得趁機往他身上潑髒水。


    白鳳玉把薑麗雅來找他的事攬過去,製造出另一種說法,免得弄成眾口一詞。


    路大媽屬於是院裏的‘小喇叭’,很能傳播信息。


    聽白鳳玉這樣說,還有些懵:“是啊~不說是來找寧……”


    正說著,忽然看見寧衛東從外邊進來,立即戛然而止,幹笑道:“衛東回來啦~”


    寧衛東笑著叫了一聲“路大媽”,又跟白鳳玉點點頭,沒說什麽,回到跨院。


    路大媽則暗暗鬆一口氣,笑著道:“我說呢~不過剛才那女的可看不出來,閨女都上高中了?”


    白鳳玉應著:“可不麽,我也嚇一跳……”


    等過一陣,寧衛東在家剛坐下,白鳳玉從外邊進來:“衛東,考的怎麽樣?”


    她知道,函授考試對寧衛東的重要性。


    寧衛東一笑,伸手把人抱到懷裏。


    隨著到了六月,穿的越來越薄,抱著再不同於冬天,入手全都是棉襖棉褲。


    白鳳玉下午才去澡堂洗的澡,頭發上有淡淡的洗發水味道。


    “沒插門呢~”白鳳玉嘴上提醒卻沒推拒,順勢半躺到寧衛東懷裏,感覺一隻大手摸到肚皮上,有些癢癢,咯咯直笑:“你別摸我癢癢肉。”


    寧衛東嘿嘿一笑,往上麵摸去,調侃道:“你說你,渾身都癢癢肉,就這裏沒事。”


    白鳳玉白了一眼道:“傻樣兒,這要是有癢癢肉,怎麽奶孩子~”


    寧衛東一愣,似乎非常有道理。


    白鳳玉轉又小聲道:“今晚上我過來。”


    寧衛東詫異道:“鳳琴又上她同學家去?”


    白鳳玉羞答答的點點頭,在寧衛東耳邊吹了口氣:“等我~”


    寧衛東不由打個哆嗦,心說“這個妖精”,玩球的動作陡然加大幾分力道。


    白鳳玉“嗯”了一聲,忍著疼卻是臉頰泛紅。


    可惜眼下還不是時候,現在天雖然擦黑了,卻才不到七點,人們都還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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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鳳玉定了定神道:“對了,上次你說讓我到街道頭頭腦腦那兒走動走動。”


    寧衛東玩著球,有點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白鳳玉道:“街道有個張科長,跟我們居委會的劉大姐有點親戚……”


    “張科長?”寧衛東在腦子裏搜索,街道裏姓張的科長。


    自從穿越後,除了在廠子那頭,居住地的派所和街道也都多少有些了解。


    畢竟有時候縣官不如現管,再加上張大軍這個地頭蛇,更是事半功倍。


    很快腦子裏就想起了這個張科長是誰,皺了皺眉道:“就他?”


    白鳳玉詫異道:“這人不行?”


    寧衛東輕嗤一聲:“頂著一個副科的名頭,其實屁事兒說了不算,找關係也不能找這樣的啊~”


    白鳳玉道:“不是我找的,是我們那的劉大姐介紹的,說這個張科長能耐特別大,讓我想要轉正,就去找他。”


    寧衛東嘖吧嘖嘴,心說難道是自己飄了?眼睛就往上邊看,要在一般人看來,這個張科長的確有些能耐?


    但總覺著不大對頭,想了想道:“等明天我給張大軍打個電話問問啥情況。”


    白鳳玉就是這個意思,其實有件事她沒說。


    其實,她這個張科長有過一麵之緣。


    有一回她去街道辦事,打過一次交道。


    當時白鳳玉就覺著這個張科長看她的眼神不對。


    那之後不久,她就把腿摔骨裂了,隔了快倆月才好,這一上班她們單位那個劉大姐就提到了張科長。


    話裏話外點她,張科長能幫她轉正。


    白鳳玉可不傻,她當時就覺著張科長怕是不安好心。


    不過這事兒不好直接跟寧衛東說。


    一來,八字沒一撇,現在說出來很有捕風捉影的嫌疑。


    二來,她不想讓寧衛東覺著她在外麵招惹是非,她不知道寧衛東對這種事是什麽反應。


    自從知道寧衛東要跟趙如意結婚,白鳳玉就仔細想過她跟寧衛東的關係。


    要想以後維持下去,就盡量不能給寧衛東添麻煩。


    寧衛東並不知道白鳳玉這些心思,就算有所察覺他也不會費心去揣摩。


    說白了,白鳳玉於他而言就是一隻金絲雀,漂亮養眼,愉悅身心,寧衛東絕不會在她身上投入太多心思。


    卻在這個時候,忽然外屋傳來動靜,跟著就聽白鳳琴喊了一聲“姐”。


    白鳳玉嚇一跳,立即從寧衛東腿上站起來,麻利的整理衣服,同時應了一聲。


    寧衛東則看向門口,隨後白鳳琴探出一個腦袋叫了一聲“衛東哥”,看向白鳳玉道:“姐,咱家來了一位大姐,說是你們單位的,姓劉。”


    白鳳玉剛被嚇一跳,生怕被白鳳琴瞧見寧衛東摸她,心裏嘣嘣直跳,慌忙應了一聲,假模假式道:“那衛東,我先回去了,那個事兒回頭你一定幫姐問問。”


    寧衛東笑了笑,情知她就是隨口一說,敷衍白鳳琴好像是有事才來找寧衛東。


    說完,白鳳玉腳步匆匆出去,倒是白鳳琴在門外歪著腦袋,沒急著走,進來道:“衛東哥,你今天函授考試,考的好嗎?”


    寧衛東道:“覺著還行吧~不過函授可比不了高考,下個月就要高考了,有沒有信心?”


    白鳳琴歎口氣道:“我也不知怎麽,越複習月沒信心了,好像怎麽學都有不會的題,煩死了~”


    一邊說一邊很自然的走到寧衛東炕沿邊上一屁股坐下來。


    寧衛東微微詫異,沒想到白鳳琴沒走。


    寧衛東本來坐在炕沿邊上,兩人並排隔著有半米,幹笑道:“調整好心態,再過一個月就熬過去了。”


    白鳳琴長出一口氣道:“是啊!就差一個月了,熬過去就好了。”


    說著扭頭看向寧衛東。


    寧衛東被她看的莫名其妙,倆人都沒說話。


    過了半分鍾,白鳳琴忽然小聲道:“衛東哥,如果~我是說如果,當初我要是大學生,你跟我……會……“


    說到後來,白鳳琴臉頰泛紅,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小。


    寧衛東聽出她的意思,不由失笑。


    情知這丫頭大概是學習壓力太大,腦子裏開始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


    寧衛東也年輕過,記憶中高三時候一些平時規規矩矩的同學,在學習的壓力下可能突然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不過對於白鳳琴,寧衛東真不想沾染,主要是太麻煩。


    白鳳琴跟白鳳玉不同。


    白鳳玉畢竟是個少婦,為什麽說好吃不如餃子,好玩不如……那啥~


    除了真香,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有家有口,好聚好散,不糾纏,不麻煩。


    能吃幹抹淨,提褲子就走。


    但白鳳琴這樣的小丫頭,至少在這個年代,還沒那麽奔放。


    麵對白鳳琴的問題,寧衛東想了想道:“你這話說的,要當初你是大學生,你能同意跟我相親?“


    白鳳琴一噎,還真是。


    以當初寧衛東的條件,她要是大學生,別說是見麵了,怕是提都不會有人給提。


    想到這裏,白鳳琴不由得灑然苦笑:“是啊~無論如何……我們終歸不是一路人。”


    說完,雙手扶著膝蓋站起身道:“衛東哥,我走了。”


    寧衛東也起身,笑著道:“好好加油。”


    兩人說著往外走,卻到裏屋門口時,白鳳琴忽然頓住,小聲道:“我都知道了……你跟我姐那事兒~”


    寧衛東一愣,要不是他聽力超常,幾乎聽不到白鳳琴蚊子似的聲音。


    然後不等寧衛東應聲,猛又小跑著出去。


    寧衛東卻也沒慌,知道就知道了,又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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