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東跟白鳳玉道:“白姐,我這邊的情況你都清楚,這次從速聯回來,我大概會搬家……”


    白鳳玉一聽,動作驀的一僵。


    雖然她早就猜到,寧衛東應該不會在院裏住太久。


    大雜院這種環境,但凡是有能力的,也不願意在這裏住著。


    哪怕寧衛東家的房子在大雜院裏算是頂好的,但平均水平在那擺著,矬子裏拔將軍,也就那樣。


    隻是白鳳玉聽了還是有些失落,轉又好整以暇道:“走了也好,你是天上的真龍,哪會一直窩在這裏。”


    要說有些能力是天生的呢~


    白鳳玉說寧衛東是真龍,眼睛裏帶著崇拜,情緒真摯無比。


    哪怕寧衛東心裏清楚,哪來什麽真龍,可是白鳳玉說,他聽著就是受用。


    寧衛東見她說完低落的低下頭,心裏不免冒出幾分憐惜,伸手把人抱過來,笑嘻嘻道:“舍不得我?”


    白鳳玉好像貓咪,雙手搭在男人胸膛上,嬌弱無力的把臉側向旁邊,可憐巴巴道:“舍不得又怎地,你注定要一飛衝天。”


    寧衛東本來就高,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她雪白的後頸,絨毛和散亂的發絲清晰可見。


    嘿嘿一笑,衝她耳朵吹口氣。


    白鳳玉打個哆嗦,低著頭小聲道:“別鬧,讓我靠會兒。”


    說話的語氣帶著哀怨,仿佛今天之後寧衛東就不要她了。


    反而把寧衛東弄的哭笑不得,雙手向下不輕不重的拍她屁股一下:“想啥呢~聽話聽一半,不等我說完了。”


    白鳳玉被拍的“啪”一聲,驀的抬起頭,不明白寧衛東還能說什麽。


    寧衛東這次沒賣關子,繼續道:“我是說,等我搬走了,用我們家房子和你家的,再添點錢,給你換個大的,獨門獨院的,省著以後找你提心吊膽的。”


    白鳳玉不由瞪大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隨即臉頰微紅,原本寧衛東搬走了,以後跟寧衛東的關係還能不能保持下去都難說了。


    白鳳玉雖然天生麗質,但在男女關係上真沒什麽自信,否則前邊的馬良怎麽會跑了。


    現在寧衛東又要搬走,讓她的心很慌。


    沒想到寧衛東是這個意思,心情大起大落,卻是控製不住,眼淚疙瘩簌簌湧出來。


    “怎麽還哭了~”寧衛東反被她弄的一愣。


    白鳳玉攥拳頭捶他胸口:“你個沒良心的,就能逗我!我……我還當你不要我了。”


    “哪能呢~”寧衛東抱的更緊:“我怎麽舍得。”


    白鳳玉鬆一口氣,心情恢複過來。


    寧衛東能有這個心思她很高興,隻是心裏仍有些擔心:“你這兩間房是你父母留下的,你要給換出去,衛國大哥能同意嗎?”


    寧衛東道:“這有啥不同意的,我自個沒房子,把家給敗了,大哥不同意。可我這是換更好的房子,把原先的賣了,有啥不同意的。”


    白鳳玉點頭,倒也是這個理兒。


    寧衛東又道:“再說,就算他們不同意,把這兩間房子留著,大不了多花點錢,我也給你換。”


    白鳳玉心裏甜蜜,卻又擔心會不會太麻煩。


    寧衛東擺擺手道:“不麻煩,對了,你是喜歡樓房還是想住平房?”


    白鳳玉詫異道:“還有得選?”


    寧衛東道:“當然,給你換的房子,當然是可著你喜歡。”


    白鳳玉想了想道:“那我還是住平房吧~樓房好是好,可是太小了,跟鴿子籠似的,連個院子都沒有。”


    寧衛東點頭,沒有勸說。


    本來就是聽白鳳玉的意見,她喜歡平房那就平房好了。


    當即道:“行,我讓人留心,有合適的就買下來。”


    白鳳玉“嗯”了一聲,又補了一句:“別離你太遠,哪怕你不來,知道你就在附近我心裏就踏實。”


    哪怕寧衛東的心境,聽到這話也不由得有些觸動。


    什麽叫天生媚骨?


    不是長相狐媚,扭腰露肉,那都是低段位的,也是最基礎的。、


    真正厲害的是白鳳玉這種,能把話說到人的心坎上。


    同樣一句話,有些人說出來,會讓人覺著太假。


    可是從白鳳玉嘴裏說出來,就是那麽真心實意,一點也不反感。


    ……


    第二天,寧衛東仍在緊鑼密鼓的準備。


    辦公室內,陸周把一個棕色的真皮手提箱放在寧衛東辦公桌上。


    當初離開紅星廠,寧衛東就提出想帶陸周一起走。


    陸周經過一番考慮,最終選擇了過來,隻不過他跟寧偉、劉東不一樣,身上帶著幹部籍,調動並沒有那麽方便。


    到前天才算是正式調過來。


    寧衛東拿過小號手提箱,一邊打開查看,一邊跟陸周道:“老陸啊~這趟我出去,家裏這邊你給我看好了。”


    陸周道:“經理,您放心。”


    寧衛東道:“尤其是酒廠那邊,進度不能拉下。遇到什麽情況,解決不了的,就去找如意。”


    陸周的麵癱臉沒有任何波動,點頭應諾。


    寧衛東又道:“還有搬家的事,新辦公樓這兩天就差不多了,不用等我回來,你們直接搬家,辦公室怎麽安排,我已經跟蔣碧雲安排了,遇到什麽問題,你們商量解決。”


    陸周再次點頭。


    寧衛東道:“還有,搬完之後,直接把那邊的工人調過來,對這個四合院進行整修……”


    寧衛東一項一項布置工作。


    陸周走了之後,又把王凱旋叫過來。


    “胖子,這次老胡跟我出去,酒廠這邊的就剩你獨當一麵了。”寧衛東拉著王凱旋到沙發這邊坐下:“你可不能給我掉鏈子。”


    王凱旋嘿嘿笑道:“這個你放心,我已經把行李卷打好了,從今天開始就吃住在酒廠那頭,出了一點問題,你拿我是問。”


    寧衛東喜歡王凱旋這股子直爽,拍拍他肩膀。


    王凱旋則是士為知己者死,上次寧衛東新到手的皇冠車,轉手就給了他和胡八一。


    他必須對得起這份恩遇。


    王凱旋又道:“酒廠那邊設備已經到了不少,大概五六天就能安裝上,半個月內進行試運行。另外,招了四十多個采購員,已經撒出去,從周邊往外,去收購原料酒……”


    吧啦吧啦,如數家珍。


    王凱旋對酒廠這邊的情況了如指掌。


    寧衛東笑著道:“好好幹,等把酒廠弄好,有了這次經驗,馬上還有更重的任務。”


    王凱旋眼睛一亮。


    這次搞這個酒廠,他算是嚐到甜頭了,為什麽說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手裏有權力的滋味太美了。


    他跟胡八一不同,胡八一當過兵,而且做到過連長,手底下百十號兵,一聲令下,莫敢不從。


    王凱旋成年後都窩在大興安嶺,如今算是嚐到甜頭了。


    把王凱旋送走,緊跟著蔣碧雲又來了。


    經過這段時間,寧衛東對蔣碧雲是越來越喜歡。


    這種喜歡並不是男女之間,而是同誌下屬那種。


    蔣碧雲做事非常周到,學習能力也強,腦瓜反應也快。


    要不說一個被窩睡不出兩樣人,蔣碧雲能跟鄭桐搞到一起,說明兩人的智商是互相認可的。


    跟蔣碧雲,寧衛東沒有到沙發去,畢竟男女有別,還得避嫌。


    隔著辦公桌道:“跟新來的財務學的咋樣?”


    前幾天,部裏派來的財務終於到了,是一位四十出頭的女同誌。


    作為部裏下屬的企業,下派財務人員並不稀罕,更何況東意公司的賬上還躺著幾千萬,這筆錢肯定不能稀裏糊塗的。


    蔣碧雲道:“劉姐人挺好,這幾天一直在帶我。”


    寧衛東點頭:“有這個機會,跟著好好學,日後要能把財務這攤抓起來。”


    蔣碧雲眼睛一亮。


    之前寧衛東讓她管財務,她一直覺著是權宜之計,以後有合適的人選就會把她換了。


    沒想到寧衛東有意讓她一直幹下去。


    這讓蔣碧雲的心裏出現了一些轉變。


    最開始她到寧衛東這裏上班,全是因為鄭桐,她算是個添頭。


    但在這一刻,她的身份出現了轉變,如果寧衛東真打算培養她在財務紮根性質可就變了。


    這個工作就從添頭,變成了她個人的事業。


    十來分鍾後,蔣碧雲心情複雜的離開辦公室。


    寧衛東把想到的事都捋了一遍,最後把剛才陸周給他的小皮箱拿起來。


    “哢”的一聲,兩手同時一推,打開兩個彈簧鎖扣,小皮箱裏邊是黑色綢子的襯裏。


    下麵則是絨布的底子,伸手從邊上輕輕摳開,絨布底子下麵還有一層暗格。


    寧衛東起身,到東邊的休息室,打開保險櫃從裏邊拿出五根金條。


    回到辦公室放到小箱子的暗格內。


    這趟去速聯不知道會遇到什麽情況,必須做些準備。


    他們這次過去有些外教權限,倒是不擔心被搜身什麽的。


    把金條放好,又往箱子裏放了一些必要的文件,以及張主任給他的那封信和勳章信物。


    此外還有一封娜塔莎給她父親的信,以及一些照片,親手編織的手套,還有一支很精致的英雄牌鋼筆。


    實際上,手套和鋼筆都是寧衛東準備的,隻是讓娜塔莎在信裏提了一下。


    準備好這些,把箱子鎖好,寧衛東長出一口氣。


    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就差明天坐火車出發了。


    等到晚上,跟趙如意回了一趟趙父那邊,一起吃了晚飯,趙父又叮囑一番。


    完事寧衛東單獨出來,又去寧衛國和王玉珍那邊坐了一會兒。


    寧衛國兩口子也是千叮嚀萬囑咐的,王玉珍還提前準備了不少吃的穿的用的,給要讓寧衛東帶在路上。


    直至九點多,寧衛東才出來,卻沒回大雜院住,而是直接回了公司。


    明天上午的火車,定的在公司集合,一車去火車站。


    寧衛東索性圖個省事兒,卻沒想到剛開車到胡同口,就看見馬路邊停著安寧那台羅浮轎車。


    寧衛東把車停在旁邊,熄火推開車門。


    幾乎同時,安寧也從車裏出來。


    兩人走到一起,寧衛東有些詫異:“這麽晚還出來~”


    今天晚上氣溫不高,安寧穿著單衣,外邊一件風衣,在車裏不冷,出來卻不行,不由打個哆嗦。


    寧衛東拉她一把:“上車說吧~”


    順手打開車門,倆人做到後座。


    因為是靠牆停車,前邊副駕駛的門被牆堵住了,也隻能這樣坐進來。


    安寧跟著,把車門關上道:“你明天就走了,我還不能來看看?”


    寧衛東笑了笑,伸手攬住她後腦勺,探頭親了一下:“你當然能來。”


    安寧輕哼一聲,小聲道:“出去小心點,我聽說毛子那邊生性,遇事別硬來,好漢不吃眼前虧。”


    寧衛東笑了笑,怎麽都跟他說這個,好像他是個不管不顧的愣頭青似的。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並沒有在車裏發生什麽。


    畢竟這個年代還不是後世,在車裏實在太危險了,保不齊遇上哪個熱心大媽,發現汽車來回震動,過來查看情況。


    而且寧衛東也沒那麽饑渴,非要玩那個刺激。


    直至看著安寧開車走了,寧衛東才轉身回到公司,跟門房的鄭大爺打聲招呼,回到裏院辦公室的休息間,洗了一個熱水澡,早早睡下,準備出發。


    ……


    次日,寧衛東一夜睡足,早上七點就醒了。


    沒有磨蹭,直接起來洗臉刷牙。


    寧偉和胡八一也都早早來了,各自提著一個行李箱。


    寧偉應該是沒睡好,有點腫眼泡子。


    倒也不奇怪,還不到二十,竟然要到外國去,換是誰都得失眠,既興奮也有對未知的畏懼。


    相比起來,胡八一從容多了,要說出國他已經出過一次了,隻不過那次是去南邊,這次是去北邊。


    寧衛東看了看表,問道:“吃早點沒?”


    寧偉和胡八一都點點頭。


    寧衛東道:“那我可不管你倆了。”說完了徑直到前院食堂。


    食堂這邊一般來說不做早飯,不過昨天寧衛東提前說了,今天早上在這吃一口,秦淮茹趕早過來,在街口買的剛炸的油條,還有熱乎的豆腐腦。


    寧衛東道了一聲謝,唏哩呼嚕吃完了,又到裏院等了一會兒,大概八點多鍾,上班的都來了,外教部的人也到了。


    這次陪同的一共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寧衛東見過的王葉,也是唯一的女同誌。


    還有一個是一名中等身材,文質彬彬的翻譯,名叫李培中。


    “王葉同誌,李培中同誌,你們好。”介紹之後寧衛東與二人握手。


    雖然經過這段時間突擊,寧衛東的俄語又提升了一個檔次,直接交流並不是問題,但李培中這個翻譯仍是必不可少的。


    有些場合,交涉溝通,還有必要的記錄都由他來完成。


    李培中說話相當客氣,倒是王葉看了看寧偉和胡八一,問道:“隻有你們三人,沒有女同誌了?”


    寧衛東笑嗬嗬道:“你不用擔心,咱們訂了兩個軟臥包間,到時候男的一間,女的一間。”


    王葉擺擺手道:“不用,葛命工作不分男女,讓我單獨住一間,是覺得我們婦女不如男的能吃苦嗎?”


    寧衛東一噎,莞爾一笑。


    他本來是好意,王葉一個女同誌,單獨一間方便一些。


    倒是忘了這時候可不是他穿越前,這個年代的的女同誌是真的不輸男人。


    男人能幹的女人也能幹,是真正的能頂半邊天。


    寧衛東笑嗬嗬道:“王葉同誌,你可不要亂扣帽子。”


    王葉則是噗呲一笑,瞬間換了顏色:“跟你開玩笑,我又不是屬狗的,不知好歹,謝謝你了,不過真的不用,我沒那麽矯情。”


    寧衛東沒想到,看著一本正經,甚至有些嚴肅,不苟言笑的王葉有俏皮的一麵。


    不過轉念一想,真是性格古板,不知變通的也沒法幹王葉這個工作。


    經過王葉這個玩笑,雙方的氣氛放鬆下來。


    寧衛東問道:“對了,你們吃早飯沒?”


    “來之前吃過了。”王葉抬手腕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準備好了我們就走吧,趕早不趕晚。”


    寧衛東自然沒意見,幾人提著行李到外邊。


    王葉跟李培中坐了一輛金杯麵包車來的,上麵白色,下麵藍色,相當有時代特色。


    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司機,帶著一頂前進帽坐在駕駛位上。


    把行李放好,幾人鑽進車裏。


    汽車徑直趕奔火車站。


    寧衛東倒是頭一次坐這個時候的麵包車。


    不過金杯還是相當有名的,他穿越前有一段時間經常聽有小年輕在街上哼哼,什麽依維柯、大金杯,裝完……裝……


    這時候的金杯麵包車還沒引進東洋技術,車廂內有一股淡淡的機油味兒,倒也不是太難聞。


    就是一開起來,發動機的動靜,還有鬆散的地盤,實在不能叫人恭維。


    必須承認,這個年代,國內的汽車製造的確有不小差距。


    但也絕對沒有那麽大。


    尤其是卡車和客車,還是相當有底子的。


    寧衛東坐在大金杯裏,聞著機油味不知不覺思緒發散。


    之前他想搞方便麵,想利用走s途徑搞電器,現在又想是不是可以在汽車上插一手。


    其實寧衛東知道貪多嚼不爛的道理,隻是這個年代的機會實在太多了。


    此時我們在前三十年好不容易搭建的工業基礎還在有序運行。


    沒像十年以後,被硬生生砸爛之後,嫁接到西方的經濟體係上。


    其中雖然存在各種問題,諸如軍重比重過大,技術水平不高,結構不平衡……但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一刀切的全都砸爛太可惜了,代價也太大了。


    不過到火車站的距離不太遠,寧衛東思緒翻湧,才沒過去多久,汽車就停下來。


    他收攏思緒,從車上下來。


    從車上拿下行李,幾人都是輕車簡行,一人一個行李包,外加寧衛東一個小公文箱。


    寧偉搶著幫寧衛東提行李,一手一個,跟在後頭。


    王葉出麵拿車票和介紹信,徑直來到軟臥候車室。


    這個年代能買到軟臥車票的從來不是一般人。


    一般來說隻有達到一定級別,並且是公務出差,才能憑介紹信買。


    再就是外國人可以購買。


    寧衛東還記得,不少人拿這個例子來證明,所謂的超國m待遇。


    那種暗搓搓的小心思明眼人都懂,無非是想由此及彼,說明一些什麽。


    卻不想想當時的曆史時期。


    在這個年代,就算你放開了賣,普通人出門會買軟臥車票嗎?


    就像寧衛東穿越前,高鐵的商務座隨便買,大多數人還不是去買二等座。


    再就是盯著外國人,把某些外國人進行範圍模糊化。


    外國人從來也不是一個整體。


    就問七八十年代,普通外國人能來嗎?能來華國的,還允許入境,都是有些特殊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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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與是不是外國人關係不大,而是衝他們的特殊作用。


    此時寧衛東沒在候車廳裏看到外國人,甚至壓根也沒幾個人,在候車廳各自分散。


    十點鍾的火車,因為是始發站,可以提前上車,大概九點半列車進站停穩,軟臥這邊就可以上車了。


    寧衛東他們到時,還有十多分鍾。


    坐下閑聊片刻,十多分鍾過去,就有工作人員過來通知可以上車了。


    列車就停在靠候車樓的軌道上,不需要走棧道。


    從候車廳出來,順著站台往前,來到前麵的臥鋪車廂。


    列車員檢票,把人放進車廂。


    寧衛東他們是一號、二號包廂。


    推門進去,裏麵幹淨整潔,白色的床單上印著紅色的鐵路標誌,中間的小茶幾上放著暖壺和白瓷茶杯。


    茶幾上麵是能上下開的車窗。


    這個年代火車還沒空調,即使是軟臥車廂也是能開窗的。


    寧衛東把小皮箱放下,回頭道:“王葉同誌,我沒有歧視女同誌的意思,如果條件實在艱苦,當然可以一視同仁。但現在……咱們有兩個包廂,有這個條件,沒必要沒苦硬吃,您說呢?”


    王葉皺眉,等寧衛東說完道:“話不能這樣說,出門在外沒那麽多講究,我跟你一間。”快刀斬亂麻的一指胡八一:“老李跟這位同誌一間。”又一指寧偉:“這位小同誌跟我們一起。”


    寧衛東皺眉,迎上王葉的目光,卻是沒再說什麽。


    王葉這麽安排明顯是故意的,難道這女人對自己有什麽想法?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更何況還有寧偉,這麽安排也算合適。


    見寧衛東都沒說什麽,其他三人也沒吱聲。


    與硬臥車廂不同,軟臥包廂是有門的,關上門就是一個密閉的小房間。


    幾個人把行李放好,也沒急著關門,等下還得檢票。


    寧衛東跟寧偉坐在一邊,王葉坐在對麵,從她的行李裏拿出一卷報紙,遞給寧衛東道:“這是你上次要的速聯報紙。”


    寧衛東“嗯”了一聲,伸手接過來。


    上次跟王葉見麵,寧衛東接到那個刺探遠東和貝加爾地區部署的任務,就跟徐組長提了這個條件,希望對方提供速聯的報紙。


    這種原文報紙在國內不多見。


    報紙都是過期的,最早的是75年六月的,最新的是上個星期的。


    寧衛東隨便抽出來一張就看。


    寧偉也抻脖子看,卻跟看了鬼畫符一樣,一個字也不認識。


    這個時候候車室開始放人,站台上烏泱泱的,背著大包小包的,聚集在後邊車廂的門口。


    大概等了十來分鍾,忽然“咣當”一聲,火車震動一下。


    寧衛東抬起頭,看向車窗外。


    外邊傳來站台人員吹哨的動靜。


    隨即火車緩緩移動,看著窗外的場景,寧衛東收起報紙。


    穿越過來快一年了,這是他頭一次坐火車外出,正打算看看這個年代京城外麵是什麽樣的。


    火車出了車站,速度越來越快,但這個年代的列車,即使快車也就跑六七十公裏。


    從京城到哈市,一千兩百多公裏,得行駛二十多個小時。


    很快窗外就看不到城市的房屋了。


    這個年代的高層建築很少,出了市區入眼的是秋天一片荒涼的原野。


    遠處是連綿險峻的燕山,山巒起伏著仿佛在跟著火車在跑。


    寧衛東看了一陣,覺著索然無趣兒。


    恰在這時,穿著白色製服的列車員過來,給各個包廂換新灌的熱水壺。


    列車員姑娘長的他挺漂亮,有一米六多,白上衣,藍褲子,腰上紮著寬皮帶,給人一種英姿颯爽的感覺。


    能在軟臥車廂當乘務員,也是千挑萬選出來的。


    寧衛東心不在焉,掃了乘務員一眼,覺著挺養眼。


    卻不料這名乘務員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好像欲言又止。


    一旁的寧偉看出來,開口道:“同誌,您有事兒?”


    女乘務員瞅他一眼,又看向寧衛東道:“同誌,我瞅你眼熟,您是不是紅星中學的?”


    寧衛東一愣,再次看向乘務員。


    剛才他沒在意,此時搜羅原主記憶,也覺著有點眼熟,皺眉道:“王~王彩霞?”


    女乘務員眼睛一亮,笑著道:“江為黨!我就說瞅著眼熟……”


    寧衛東瞬間塌下眼皮,一臉無語。


    你說這娘們兒記憶力好吧,她直接張冠李戴,說她記憶力不好,她一眼就認出來是老同學。


    王彩霞還沒覺察,興奮道:“江為黨,你現在在哪呢?出差都坐上軟臥了。”


    寧衛東表情古怪,旁邊的寧偉低著頭,緊繃著嘴唇,忍住了笑。


    對麵的王葉則滿是詫異。


    寧衛東輕咳一聲,打斷了對方:“那個,王彩霞同誌,有沒有一種可能,我不叫江為黨?”


    王彩霞一愣,也有些懵,難道認錯了?可對方明明叫出她名字了。


    寧衛東幹脆自報家門:“我是寧衛東。”


    王彩霞一臉不信:“寧衛東?你是寧衛東?”隨即反應過來,一臉尷尬道:“對不起啊~”


    寧衛東也沒揪著不放,畢竟好幾年沒見了,認錯了很正常。


    王彩霞能一眼覺著他眼熟已經挺不容易了。


    原主知道王彩霞家裏是鐵路的。


    能把孩子送到車上,在軟臥車廂當乘務員,都不是一般家庭。


    寧衛東打個哈哈:“對不起有啥用,不請我兩塊大冰棍可沒完。”


    王彩霞緩解了尷尬,辯解道:“那也不能全怪我,當初你才多高,現在再看看,誰能認出來!剛才我就覺著眼熟,想這身高體格,應該是籃球隊的薑為黨。”轉又道:“對了,這都是你同事吧~”


    對麵的王葉點點頭,寧衛東也應了一聲:“單位出差。”


    王彩霞看王葉和寧偉歲數都不大,應該不是什麽領導,正想多說幾句,卻在這時,列車長從後邊過,都走過去了,又退回來,喝道:“小王,幹啥呢~”


    王彩霞嚇一跳,回頭幹笑道:“那個,看見老同學了。”


    列車長瞪了一眼:“樂意嘮幹完活兒再嘮,剛開出來你就給我開小差。”


    王彩霞連忙應了一聲,跟寧衛東擠了擠眼睛,連忙退了出去。


    寧衛東莞爾一笑,心說原主這同學還真不少。


    一邊想著一邊又向窗外看去,路過一片收割後的田地,鐵道邊上幾個孩子拿著彈弓打樹上的麻雀。


    這時候還在除四害,麻雀吃糧食,算是四害之一。


    一晃掠過去,又見遠處有座不知是什麽工廠,聳立著四根大煙囪,呼呼往外冒黃煙,衝上天空,隨風吹散。


    不知不覺就到中午了,列車裏廣播播報,馬上要到山海關了。


    王彩霞之前露個頭就沒再出現。


    寧衛東一直在看報紙。


    眼瞅著該吃午飯了,寧偉問道:“三哥,該吃飯了。”


    寧衛東抬起頭,看了看時間:“中午了啊~”看向對麵的王葉:“一塊去餐車吃一口吧~”


    寧偉到隔壁叫了胡八一和李培中。


    五個人順著車廂往後。


    餐車一般在臥鋪和硬座車廂中間。


    從軟臥到硬臥,再到餐車,過了五節車廂。


    雖然是飯點兒餐車裏的人也不多。


    畢竟舍得在火車上吃東西的實在不多,大多是自帶幹糧。


    別說現在,就是寧衛東穿越前,敢上餐車的也一樣不多。


    倒是有一桌穿著乘務員製服的,湊在一個桌上正在吃飯。


    寧衛東目光一掃,就認出王彩霞在裏邊。


    他沒過去搭話,跟寧偉幾人坐了一桌,點了四個菜幾碗米飯。


    餐車上的菜也沒指望多好吃,就是吃個熱乎。


    寧衛東幾人一邊吃著一邊閑聊,因為有王葉二人,有些事不好說。


    恰在這時,王彩霞吃完了,拿著飯盒起身,才看見寧衛東,立即笑著過來:“寧衛東,我正想找你。”


    寧衛東應了一聲,點點旁邊剩下的一個座位示意她坐。


    王彩霞性子爽利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來道:“對了,前兩天李明找我,想張羅個同學會,你也來唄~”


    寧衛東稍微想了一下,就想起這個李明,原先是他們班長。


    既然張羅同學會,想必是混得不錯。


    不管是現在還是寧衛東穿越前,成年之後的同學會從來不單純。


    有了一些成就,跟曾經的同學炫耀還在其次,更多是看看當初的同學有沒有出息的,互通有無,資源共享。


    寧衛東笑嗬嗬道:“這是好事兒,畢業以後好幾年沒見了,定沒定哪天?”


    嘴上這樣說,其實寧衛東根本沒打算去,到時候讓段明和於紅梅去看看,如果有值得交往的以後可以單獨聯係,沒必要在這種社交上浪費時間。


    想歸想,沒必要直接回絕王彩霞,弄的大家尷尬。


    王彩霞道:“那倒沒定,等回頭我通知你,對了你現在在哪呢?單位能打電話嗎?”


    寧衛東道:“我跟於紅梅一個單位,你找她就行,讓她通知我。”


    印象裏,王彩霞跟於紅梅關係不錯。


    果然,王彩霞道:“行,她們家離我家不遠。我還不知道,她啥時候上班了,上個月見麵還在家待著呢~”


    寧衛東道:“她剛來一個多月。”


    說定了這件事,王彩霞也沒再囉嗦,畢竟寧衛東還有同事。


    再從餐車回去,進屋王葉跟寧偉道:“寧偉同誌,你先去隔壁坐坐。”


    寧偉看向寧衛東,他隻聽寧衛東的話。


    寧衛東點點頭。


    寧偉麵無表情起身出去。


    房門關上,寧衛東看向王葉道:“什麽事?”


    王葉哈腰從床下麵拽出行李箱,打開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寧衛東:“你看看。”


    寧衛東緊繃唇角,打開文件袋。


    稍微掃過第一頁,就令他皺起眉,抬頭道:“這種東西給我看合適嗎?”


    王葉道:“這是領導的決定,我隻負責把資料給你。”


    寧衛東目光再次落到麵前的資料上,這是一份關於目前掌握的速聯遠東和貝加爾地區的情報匯總。


    王葉繼續道:“交給你的任務並不是強人所難。”


    寧衛東拿起麵前資料道:“這算是前期支持?”


    王葉點頭:“這次讓你去,並不是從無到有,而是對我們現掌握的情報進行修正。”


    寧衛東明白她的意思,給他這份資料室目前國內已掌握的,寧衛東要做的就是在這個基礎上修修補補。


    恍然大悟,難怪趙父沒有反對。


    寧衛東問道:“怎麽算過關?”


    王葉道:“無所謂過關不過關。”


    寧衛東挑了挑眉,換句話說就是沒有期望,自然也談不上失望。


    寧衛東沒爭辯,呈口舌之利沒有意義,是非成敗總要看最終的結果。


    隨即他非常認真的看起麵前的這份資料。


    王葉拿出來這份資料不多,文字帶表格一共十四頁。


    寧衛東聚精會神,讀了兩遍就用了一個多小時。


    隨即放下資料,向窗外看去。


    恰在這時,傳來廣播聲:前麵到站錦洲站,停車十五分鍾……


    寧衛東微微詫異,這麽快就到錦洲了?


    原主記憶中對錦洲的印象非常深,原主下鄉就在錦洲城南的果園農場。


    相比胡八一和王胖子去的大興安嶺,寧衛東分的青年點兒算是相當好的。


    最大的好處就是臨近城市,從農場到城裏來回二十裏地。


    條件也不錯,農場主要種蘋果,糧食是玉米和高粱,產量都不錯,從不缺口糧。


    寧衛東收攏記憶,看了看表,已快三點了。


    不知不覺火車開出來六個多小時了。


    隨著廣播,眼看著窗外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平房,遠處能看見不少樓房,還有一座突兀高聳的古塔。


    雖然乍一看不起眼,但在這個年代錦洲還是全國有名的經濟強市,經濟排名大概在三十左右,超過不少省會城市。


    故地重遊,寧衛東的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許多原主的記憶。


    不一會兒,火車晃了一下,開始明顯減速,駛進站台。


    寧衛東把資料放下,跟王葉道:“我下去抽根煙。”


    王葉應了一聲。


    寧衛東起身出去,到隔壁叫了一聲,胡八一和寧偉立即跟出來。


    李培中表示不會抽煙,就不去了。


    寧衛東也不在意,帶著二人來到兩個車廂連接處。


    王彩霞已經在這裏準備開門。


    看見寧衛東道:“下去放放風?”


    寧衛東舉了舉手裏的煙。


    這時咣當一聲,列車猛地晃了一下,徹底停下來。


    王彩霞麻利的打開車門,順著階梯下去賣呆兒。


    寧衛東跟著。


    說王彩霞賣呆兒,因為軟臥這邊基本沒人上下,另一頭的硬座烏泱泱不少人堵著等著上車。


    寧衛東給胡八一和寧偉各遞了一支煙。


    胡八一立即拿出打火機,先幫寧衛東點上,又給寧偉點上。


    寧衛東抽一口煙,指了指不遠處有個亭子:“那邊有買東西的。”


    原主記憶中,來過這個火車站幾次。


    停車十五分鍾,時間相當充裕。


    售貨亭有不少下車放風,順便看看,買點東西。


    寧衛東到跟前,不像其他人猶猶豫豫,直接抻脖子跟售貨窗裏的人問:“溝幫子熏雞哪天的?”


    裏邊是個三十多歲的女的,正在數著收的毛票,頭也沒台:“今早上剛到的。”


    寧衛東又問:“豬蹄兒呢?”


    那女的總算抬頭白了一眼:“也是今兒的。”


    寧衛東道:“大姐,給我來倆燒雞,五個豬蹄。”


    售貨員少見買東西這麽痛快的,倆燒雞五個豬蹄可不便宜。


    寧衛東又道:“有蘋果嗎?”


    售貨員道:“這可沒有,還沒到時候呢,蘋果下來還得二十多天。”


    寧衛東隨口問問,倒也算不上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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