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吼歸暴吼,竟然平靜地過了一夜。


    沒人敢來找麻煩。


    剛穿過來,沒來得及躺平,一直都在勞作。


    這一晚,蘇彥文睡得很沉。


    天是什麽亮的他不知道。


    細微的動靜,讓他從昏睡中驚醒。


    成天的白雪飄飄,今天難得出了太陽。


    趙月娥和草兒早早地醒來,草兒沒在家,趙月娥在他的身邊。


    手上的粗布解開了,露出裏麵恐怖的傷口。


    沒有消炎藥,傷口發出一股難聞的臭味,怪不得痛得這麽厲害。


    “忍著點,我幫你處理一下。”


    趙月娥試圖用雙手捧起涼開水替他清洗,可長期勞作,她的手指太粗糙了。


    即使蘇彥文忍耐著不吭聲,可一觸碰到傷口,還是疼得身體發抖。


    “這水裏,加了鹽?”


    趙月娥有點恐慌,小聲地說:“傷口不清理,會得流火,會死人的。”


    “幸虧草兒帶了鹽回來。”


    即使在蘇彥文的世界中,沒有醫療的條件下,細菌感染是最擔心的。


    鹽水的確具有消毒的作用,在物質醫療匱乏的情況下,這的確是一種不錯的方式。


    “忍著點,鹽很珍貴,一點也不能浪費。”


    趙月娥解釋了一句,放輕動作,盡量不讓他感到疼痛。


    鹽水的刺激讓傷口疼痛加劇,蘇彥文另一隻手緊緊地抓住椅子扶手。


    清理好後,重新換上煮過的幹淨布料。


    “謝謝。”蘇彥文表示由衷的感謝。


    趙月娥正在收拾的身影頓了頓,說了一句:“草兒希望你活著。”


    是這樣嗎?


    “哈哈,那你放心好了。”


    蘇彥文撓撓頭,毫不知恥地說:“都說禍害活千年,苗琴那老嫗都活蹦亂跳的,老子肯定還能再活五百年。”


    趙月娥被這話逗笑了。


    她笑起來的時候,唇畔綻放的弧度恰到好處,一雙明眸彎成月牙,宛如盛開的牡丹。


    蘇彥文忍不住誇上一句:“你笑起來真好看。”


    趙月娥忽然就不笑了。


    轉身繼續幹活。


    通常蘇彥文能對一個人進行誇張,肯定是有所圖謀。


    在一個渾蛋麵前能保證安全的辦法,就是隱藏美麗。


    可靠近水缸舀水的時候,趙月娥還是忍不住看著水麵上的倒影,輕輕地將鬢邊的頭發,撩撥到耳後。


    誰不愛美麗?


    隻是環境不允許。


    看了一眼外麵的天,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趙月娥生活做飯。


    將所有剩餘的東西全部煮在一起,雖然食物不多,但經過趙月娥一雙巧手烹飪,看起來也像模像樣。


    鍋裏麵煮著吃的,趙月娥竟然將清洗過傷口的鹽水,舀了一小勺子倒進鍋裏麵。


    “你幹嘛?”


    蘇彥文簡直驚呆了。


    忍不住高聲驚呼:“這多髒,裏麵還混合著膿血……”


    想到剛才清洗傷口的畫麵,蘇彥文差點就嘔了。


    趙月娥目光疑惑,皺眉解釋:“那可是鹽,當然要省著點用。”


    “鍋裏麵也隻敢放一點點,等會兒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挖到野菜,用來醃個鹹菜,那樣鹽水不會壞掉,就可以慢慢地吃。”


    她說得那樣認真,嘴角甚至還微微上揚。


    蘇彥文真嘔了。


    雖然知道這樣的條件下,這種事情是常態。


    但是……


    他一個現代人,一個衣食無憂,物質條件相當充沛的現代人有錢人,怎麽接受得了?


    他實在不能接受。


    “夫君,對了,你要不要先喝一點鹽水,這樣才有力氣。”


    見蘇彥文一直盯著鹽水,趙月娥還用勺子裝了一點,遞到江北辰口中。


    裏麵的汙漬,明晃晃地漂浮著。


    “嘔!”


    蘇彥文覺得惡心死了。


    一把奪過碗中鹽水,直接潑出門外。


    “不就是點鹽嗎?有什麽大不了的,就不能吃點幹淨的嗎?”


    趙月娥臉上笑容盡失。


    一臉死灰地跪在地上,雙手撫摸著和冰麵融為一體的鹽水。


    眼淚不爭氣地落下來。


    死死地咬著牙齒,果然,本性難移。


    她就不該產生幻覺,覺得蘇彥文是有改變的。


    又哭?


    蘇彥文又不會哄女人。


    大概吃飽了就不會哭了,拿上鉤子出去找食物。


    昨天蘇彥文釣到魚的事情滿村子都傳遍了。


    今天河麵上全是釣魚的人。


    沒有一個人有收獲,逼急了眼,甚至有人真的用頭釣魚。


    “哎!”


    蘇彥文掂了一下口袋,人太多,這裏麵的東西根本不能用。


    這幾天聽說村長家到處找大黃,狗是被藥死的,肉是不能吃。


    當時曾天霸一眾人魂都被嚇沒了,走的時候哪兒還顧得上死狗。


    這幾天說是想好好安葬,狗影子都沒了。


    蘇老大到了河邊。


    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可幾乎所有人都是懶懶地看了一眼,嘀咕了幾句。


    全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看著他們在冰麵上打孔的樣子,更是軟綿綿的,有一個人捶了幾下冰麵,竟然一頭栽倒。


    不過就是一個餓得骨瘦嶙峋的男人,一百斤不到,竟然三個人才能勉強攙扶起來。


    “蘇老大,你在看什麽?”


    身旁傳來一道聲音,是大朗。


    蘇彥文皺眉撇嘴:“這個年代的男人,都這麽弱雞嗎?”


    大朗滿頭霧水。


    怎麽這蘇老大現在說話都奇奇怪怪,難道都如同傳聞中那樣,被雪鬼上身了?


    “我是說,現在的男人都這麽脆弱,無精打采,還手無縛雞之力。”


    蘇彥文盡量用他們能理解的詞匯表達。


    大朗恍然大悟。


    苦澀一笑:“可能要不了幾天,我也是這樣的吧!”


    “為什麽?”蘇彥文疑惑。


    別人也就算了,大朗家有個能幹的媳婦,多少還有點吃的。


    “這是長期沒有食用鹽導致的,渾身沒力氣,犯困才隻是一個開始。”


    大朗笑容苦澀:“災荒年,夏天的時候大旱顆粒無收,入冬連連大雪,有點錢都換了吃的。”


    “誰家還有鹽啊!”


    說完低垂著頭:“我家已經斷鹽十來天了。”


    “情況也不樂觀。”


    “我家娘子,竟然讓我吃有鹽的東西保留體力,她和孩子,早就沒有吃過鹽了。”


    怪不得趙月娥會食用那麽髒的鹽水。


    愧疚瞬間湧來。


    帶著大朗找了個人少的地方釣魚。


    回家時,草兒也在家中。


    趙月娥的褲管挽得高高的,草兒的褲管也挽了起來。


    旁邊盆子裏麵放著一盆渾濁的臭烘烘的水,趙月娥正在用這些水給草兒揉腿。


    “爹爹。”


    前腳剛邁進門口,草兒脆生生的喊聲傳來。


    急忙說:“爹爹你看,娘的腿好好玩。”


    說著伸出小手掌壓在趙月娥的腿上,肉乎乎的地方慢慢地往下塌陷,顯露出一個小手掌。


    “爹爹,為什麽草兒的一會兒就消失了,娘親的卻可以維持這麽久呢?”


    草兒還模仿著在自己的腿上壓。


    也能壓下去,隻不過一會兒就恢複了。


    草兒一臉天真:“爹爹,你的可以嗎?”


    這一幕,讓蘇彥文如遭雷擊。


    白日畫麵重現。


    說道能用鹽水醃菜時的曙光。


    看見鹽水潑到地麵的絕望。


    趙月娥和草兒,已經因為長期缺鹽水腫了。


    在蘇彥文眼中髒兮兮的鹽,卻是她們救命的神藥。


    心裏麵憋屈得很。


    “咚咚咚。”


    門口傳來敲門聲。


    夜色降臨,雪天一色,誰會來?


    門打開。


    看見蘇彥文在家,張嬸麵露難色,一臉局促地站在門口。


    搓著手,努力朝著蘇彥文擠出一絲笑容。


    訕笑著說:“蘇老大,你在家呢?”


    “我……我想找你借點東西。”


    “什麽?”蘇彥文問。


    張嬸眼睛紅紅的,擦了擦眼睛:“我聽孩子說,她用魚換了點鹽。”


    “蘇老大,能借一點,哪怕一點都可以……”


    “我家老五渾身都腫了,從中午開始就一直幹嘔,此刻躺在床上一個勁地抽。”


    “有一點點鹽,就可以救孩子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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