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兵宋武兄弟本是項銳的手下。


    項銳在北境幹的是販馬與販鹽的勾當。


    不論他有何背景,何人給他撐腰,這些勾當隻要被官府發現,他隻有死路一條。


    所以,他的得力部下都頗為機敏。


    羅放本是命令手下登高望遠,但宋氏兄弟先一步發現了山上有異常。


    “官爺!我等皆是流亡於此的小民,是被北蠻子給逼上山來的,請官爺不要怪罪我們啊!”


    薛承乾跟羅放領頭剛剛趕過去,那些逃上山的流民全都嚇得跪下磕頭。


    薛羅二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官身軍袍,再看看這些可憐的流民所做的舉動,臉上都露出了又尷尬又憤恨的表情。


    他們並不是高高在上的士族,而是真正了解普通流民心中所想的人。


    按道理來說,北蠻人入侵了他們的家園,“官軍”正是流民的希望,是他們的倚靠。


    可是,流民們現在麵對“官軍”,卻是畏懼如虎,不比麵對殘忍的北蠻人好多少。


    所謂禮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


    大梁官軍隻會主動保護士族,至少也得是能給他們好處的富戶,至於普通的流民……能把他們視為累贅就已經是仁慈了。


    隻有“自己人”在,脫離了軍紀的約束,便是把他們殺害,搶了他們僅餘的財物,事後隻要推給北蠻人,又有誰能辨明?


    羅放的內心既受到震動,又有些動搖。


    他一直都想著,重新得到朝廷的認可,洗刷自己敗兵的恥辱,甚至還可以帶著兄弟們一起光耀門楣。


    可是,這真的是正確的嗎?


    往“下”看,這些流民畏自己如虎,這是他想要的嗎?


    往“上”看……都不用看,隻要想想自己的出身,想想那些真正占據高位的士族們就好。


    薛承乾就不會像他一樣,在得到天命係統,甚至更之前,自己的妹妹的性命受到真正的威脅之時,他就已經想好了自己的路。


    “大家都不要害怕!我們隻是為了對付北蠻人!”


    “你們是何時被驅趕上山的,可曾發現附近北蠻人的行動?”


    他們推了一個姓劉的老漢出來回話。


    “官爺,你們真要打北蠻人呐,不知道你們有多少人馬,能不能把北蠻人都趕走啊?”


    “……”


    薛承乾這下也尷尬了。


    “咳,朝廷大軍還在後麵,我們必須先替大軍探明北蠻人的動向才行,劉老漢,你若是知道北蠻人的動向,全都告訴我們,可不能誤了大事。”


    “隻有趕跑了北蠻人,你們才能回家早點兒耕種,不要誤了明春的春種啊。”


    劉老漢連連點頭。


    說官軍突然轉了性,那他是不信的。


    但是他也知道隻有官軍才能趕跑北蠻人,沒有了北蠻人他們才能回家。


    而且,麵前這幾位官軍,態度倒也和善,更加打消了他的戒心。


    “老漢可不懂得探查敵情,但是我們上山的時候注意過,北蠻人多是自西往東而行,而且我們在山上往下看,已經有三日沒有見到大股的北蠻騎兵了。”


    羅放不禁眼前一亮:“這可是好事兒啊。”


    劉老漢卻是苦笑道:“對我們來說可不是,北蠻人分散成多股,我們被發現的可能就更大啦,大家這些天根本不敢下山,已經有很多人餓死凍死在山上了。”


    薛承乾對著羅放使了個眼色。


    羅放立時醒悟過來,吩咐分出一點糧食給劉老漢。


    “劉老伯,你們一直等在山上也不是辦法,就算有糧食也抗不住山裏的嚴寒,最好是順著山林,一路摸到望江城去。”


    “怒江已經上凍,你們隻要避開北蠻人,就能直接過河,那裏有吃的有房子,至少能保你們過冬。”


    劉老漢這一夥流民大都是老弱婦孺,真的沒什麽“利用價值”。


    但是他們也就隻有百來人,相對於望江城外的規模,就算是拖累也沒多大感覺。


    亂世之下,能救一些是一些吧。


    通過劉老漢的話,他們大體弄明白了北蠻主力的動向。


    “自西向東,那就是說北蠻人暫時還沒有要退兵的打算,他們真的要拖到明年開春麽?”


    羅放感覺異常頭疼。


    薛承乾則道:“換作我是北蠻人的首領,就會如此堅持。”


    “到現在為止,還沒聽說北蠻人攻破哪一座北方重鎮,沒有大城雄關防守,他們也難以在北境站得住腳,所以此次進攻除了劫掠一番,很可能無功而返。”


    康玉連忙道:“怎麽能算是無功而返呢?咱們北境邊關可是全保不住了,肯定已經被北蠻人毀掉了!”


    羅放勸道:“康玉先不要搶話,聽薛兄弟說。”


    薛承乾微微一笑。


    “康玉這話,確實是說到了要緊處。”


    “北蠻人這次嚐到甜頭,肯定會想著以後能時時南下劫掠。因此他們一定要想盡辦法削弱大梁的防禦能力。”


    “其一,他們會想盡辦法,攻破北境重鎮,哪怕隻是一座大城,對於大梁也會是巨大震動。若是知道連高大的城牆也擋不住北蠻人,梁軍必定士氣大幅低落。”


    “其二,他們哪怕自己冒著嚴寒,冒著牲口甚至戰馬大批凍死的風險,也要拖到開春。隻要讓整個北境無法春種,來年必定大災,梁國將國力大損,豈能再抵禦北蠻人的入侵?”


    “是啊。”


    羅放本是普通軍士,不太懂得這種大的博弈方向,聽了薛承乾的話,才有撥雲見霧的感覺。


    而康玉則小小地得意了一下,因為薛承乾剛剛是認同了她的說辭的。


    “憑咱們的實力,根本不用去想他們的主力往東去想做啥,隻要注意到,北蠻人多分為小股騎兵行動便可。”


    “咱們,隻管能啃得動的骨頭!一步步吃掉他們,壯大咱們自己!”


    通過這幾天,薛承乾也算是觀察出來了。


    羅放別的水平不行,但除了膽魄之外,這一手練兵之能,絕對沒得說,恐怕梁軍之中的普通將領都未必及得上他,算是己方手中一大優勢。


    那麽,就應該好好把這種長處利用起來,隻要他們能不斷積小勝,不斷地奪得戰利品,那數萬流民就不再是他們的拖累,而是近乎無限的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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