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這話問得突然,晏南鏡略有些怔忪,迷惑的看著他。


    齊昀衣袍上全都是血跡,臉上也有好些迸濺上去的血。他笑起來,笑容上帶著半幹的血跡。親切裏透出肅殺。


    “有的,到時候給郎君送去。”


    她道。


    說完,她對齊昀微微頷首,回身打算離開。


    “女公子。”


    她才回身過去,背後傳來齊昀的聲音。


    “郎君還有事?”她疑惑問道。


    “沒什麽大事,隻是想要提醒女公子一句,以後不要和男子說那句話,”


    她挑了挑眉,聽到齊昀繼續說,“這天下男子都是披著衣冠的禽獸,尤其是如今這般世道。”


    晏南鏡略作出恍然的模樣,她頷首,不見任何羞澀又或者尷尬。


    “多謝郎君提醒。”


    說罷她去攙扶起阿元,一路回自己院子裏去。


    阿元到這會已經恢複些,強撐著就要起來給她倒熱水盥洗。晏南鏡搖搖頭,自己去外麵的火塘那兒打了熱水,給自己還有阿元把身上已經幹涸的血跡給擦拭幹淨。


    “女郎,那兩人……”


    晏南鏡垂著眼嗯了一聲,“放心,他們如今應當不會對我們不利了。”


    阿元心有餘悸,但想起齊昀殺人保下晏南鏡,還是點點頭。


    “真是沒想到……”阿元有些感歎,“原本以為那兩位貴人,不會管我們死活呢。”


    晏南鏡給阿元擦拭完臉,將手裏的布巾輕輕壓在水裏,“畢竟他想要把阿兄召入麾下。既然如此,自然是要付出誠意。”


    “他也不虧。”晏南鏡說著,又把搓洗幹淨的布巾放置在一旁。


    “眼下送財物也要奴婢也罷,那位可謂是力不從心。但救下親人,那恩情也就大了。”


    阿元聞言,神情略有些古怪,“女郎,那兩位貴人救了我們性命,是不是不應當這麽想人家?”


    晏南鏡點頭,“的確是個大恩情,所以我也記著。等阿兄回來的時候,好生和他說。


    “我沒說要不記他恩情。”她坐在那兒,“阿元也別看那位年長一些的好說話,他可比那個年少的要難對付多了。”


    晏南鏡想起臨走的時候,齊昀和她提的那句話,當初她那一舉動,不過是試探他罷了。


    如同他所言,男人不可信。尤其她見識過阿翁被人誣陷下獄,不但險些丟了性命,甚至連多年攢下的清譽都差點被毀得一幹二淨。


    可見人心從古到今都是一樣的。


    出手相助過的人都是如此,更別說素不相識。至於那人嘴裏說的幾句敬仰,當個場麵話,隨便聽一聽就罷了,要是當真了,那才是指不定哪天把命給丟了。


    她遞給他的那個柑橘,隻是一次試探。人會言不由衷,但是軀體卻是最為老實。美色其實是最能試探出真偽的。


    如果他真的懷揣著什麽念頭,她會下手。


    動刀殺人太過費力氣,弄點蒼耳子到羹湯裏。就算拿去試毒,也不會露餡。畢竟從吃到肚子到毒發需要好長一段時間。對藥性不熟的,也會當無毒,將飯食吃下去了。


    這打算是不能和阿元說的,阿元為人善良,聽到她這些原來的打算恐怕要嚇到。


    “還是早些歇息吧。”


    晏南鏡裹緊身上的外袍,直接躺到阿元身邊。


    阿元摸索著給她解了頭發。和她年幼時候一樣,輕輕的拍著被子外麵。


    “睡吧,女郎好眠。”


    驚心動魄了半晚上,體力近乎耗盡。幾乎沒多大的功夫,晏南鏡沉沉睡去。


    第二日阿元起了個大早,下庖廚準備飯食。因著夜裏的事,她準備的格外豐盛。


    鄭玄符看著阿元送來的膳食,很是疑惑的咦了一聲,“這是你家女郎的意思嗎?”


    阿元想起昨夜臨睡之前晏南鏡的冷淡,滿臉笑容說了一聲是。


    鄭玄符立即笑了,“你家女郎也知禮。”


    說著,他抬頭張望四周,“怎麽不見她人來。過來道謝的話,也應當親自來吧?”


    阿元一時語塞,幸好旁邊的齊昀接話過去,“你見好就收,現在天都沒亮,你讓一個年輕女郎到男人的地方,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在打什麽鬼心思。”


    “我怎麽有鬼心思了!”鄭玄符不滿反駁,“你老是將我說的不懷好意!”


    “我沒說你不懷好意,”齊昀示意阿元把膳食都擺到四足案上,抬手壓在他肩膀上,稍用力的捏了下他的肩骨。


    “隻是說你說話有欠考慮,”


    齊昀眼睛轉過來,“是你自己想多了。”


    鄭玄符被這話堵的好半會無話可說,隻能瞪他。


    “女郎體弱。”阿元小聲的替晏南鏡解釋,“今日比昨日還冷,所以不能親自前來。還請兩位郎君見諒。”


    鄭玄符想起昨夜血肉橫飛,在他印象裏,吳楚女子身量嬌小,膽量不大。那小女子能在一片廝殺裏高舉火把,助他們把那些盜匪給壓懾住,也是令他刮目相看了。


    他原本不忿的神情頓時消失幹淨,高高興興的坐下來。


    “你回去和她說,好好休息。反正接下來的事,我們去做就行了。”


    阿元退下之後,鄭玄符抬頭見著齊昀眼神古怪的打量他。


    “難得見你這麽通情達理。”齊昀說著端起碗箸,“平日見你和這家女公子,總是不對付。”


    “我和她計較什麽。”


    鄭玄符低頭下去兩口喝完了手裏的粟羹。粟米鬥已經完全熬開了,內裏還能見到好些肉。


    “再說了,這一時半會的也走不掉。”


    這幾日連著下雨下雪。楚地的雨雪沒北方那麽凜冽,但卻有另外的麻煩,還更不便些。


    “所以少不得要在這兒多住些時日,你又不讓我將人都處置了。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和她繼續吹胡子瞪眼。”


    齊昀一見樂了,“你自己都想明白了,那我也不用多言了。”


    不過鄭玄符的好心情在拖拽屍首出去的時候,徹底化作了烏有。


    屍首可比活人要沉多了,尤其過了一夜,屍體僵直,用繩索套在腳上,都拖得不甚順利。等到一路到山坡上,鄭玄符已經滿腹牢騷。


    “我就不該昨夜動手!隨你去,反正是你答應的,又不是我答應的。幹我什麽事!”


    齊昀無奈的暼他,“你可少說點吧,早膳就那麽點東西。全用在你那張嘴上了。”


    “再說了滿院子的死人,你住得下去?”


    世家子弟最是好潔淨,雖然鄭玄符不是那種出門便要奴仆潔掃道路的做派,也看不下去一院子的血腥。說實話昨晚上睡在一片刺鼻血腥味裏,幾乎一晚上都睡不著,隻能怒視一張榻上躺著的齊昀。


    “讓家仆來不就好了?”他回嘴了一句。


    白宿才十三四歲,又生的瘦小。那模樣平日做些活還成,拖拽這個事兒可真靠不上他。


    “你該不是真的看上那小女子了吧。”


    齊昀聽後意味不明的淡淡笑了一聲。


    鄭玄符哽了下,嘴上不肯叫齊昀好過,“就沒見過像我們倆這樣的,不僅沒有作威作福,反而還要做仆役的活。要是傳出去,恐怕都能叫人恥笑。”


    齊昀沒搭理他,無所謂他聒噪,一路說著已經到了山坡上。屍首從山坡的另一麵滾下去,這事兒就算是幹完了。


    回去的路上鄭玄符又是一番牢騷,少不得把齊昀拖下水。奈何齊昀對此根本不在乎,鄭玄符自討沒趣,也不做聲了。


    到了門前,隻見著白宿在那兒等著,見著他們回來,喜笑顏開。


    “兩位郎君回來了。”


    “你腿不軟了?”鄭玄符問道。


    白宿尷尬的笑,也不答話。躬身給他們開門。


    齊昀和鄭玄符進門去,走了沒幾步路,隻見到少女款款而來。


    她換了身衣袍,不是什麽靚麗的豔色,反而看著有些灰撲撲的。她發髻散開,長發全部放下來,結在身後。隻是發鬢兩端留了發髫,輕輕的垂在臉頰旁。行走間,輕輕擺動。


    這輕柔的美像是水洗過一般。


    她姿容原本就好,現如今更是多了幾分馮虛禦風的空靈。


    正是時下裏追求的飄逸。


    “兩位郎君回來了。”


    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聽在耳裏和那小仆是完全不同的感覺。也和平日裏淡漠疏遠的模樣不一樣。


    整個人似乎都鮮活起來了。


    齊昀正要說話,身邊的鄭玄符倒是搶先了兩步,到他前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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