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漆黑成一片, 此刻應該是歸家的時候, 工作繁忙了一天,疲憊的人們,應該坐在家裏喝著暖茶合家團聚著看肥皂劇。


    但是, 巷子口,一些沒等到孩子歸家的家長, 正在失聲痛哭著,嚎啕著。


    魚悅站在這裏, 這裏已經被警察封閉了, 是帝堂秋想了一些辦法,他們才得以進來。


    “是……我同學……嘔……”包四海說了半句話就跑到一邊嘔吐去了。易兩一邊拍他的後背,一邊扶了他出去。


    空氣裏彌漫著濃鬱的血腥氣, 刺鼻, 惡心。一警察在這裏整理了一天一夜都沒整理完這慘不忍睹的現場。


    這些是小豆做的?那個膽怯的,總是露著羞怯怯樣子的小豆?他才六歲吧?魚悅不敢相信, 他回頭看下一臉平靜的月光, 伸出手想堵住他的眼睛,月光抓住他的手,安慰著衝他笑著搖搖頭,他沒事,他在大海裏孤獨了幾千年, 沒有比孤獨更可怕的事情了。


    “榔頭……不是他,對嗎?”魚悅看著站在一邊,露著冰冷表情的榔頭。


    榔頭看下魚悅, 還是慢慢的走到那幾張雨布麵前,現場的警察正在根據一些特點把那些屍體連接起來,他們想,最起碼,也要接好,這樣他們的父母看到了,也許能得到一些安慰。


    不管這些人在學校,有多麽調皮,多麽叫人操心,但是,他們都是媽媽的孩子。


    榔頭緩緩蹲下,看著那些被深深撕扯開的傷口。他解開自己衣服的扣子,在他的胸口,五道深深的傷痕,才結痂。


    “是他……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是他。”榔頭站起來對魚悅說。


    魚悅倒退了幾步,搖搖頭:“是嗎,我們回家吧,對,回家去。”他不相信,即使事實擺放到麵前,他還是拒絕相信。因為自己的無能,因為自己的保護不周全,他滿腦袋都是浴室裏,那個小家夥一腦袋肥皂泡的樣子。


    “哥哥,迷眼了……哥哥……迷眼了……”


    “我要跟哥哥睡呀!”


    “我來找我的哥哥呀……”


    “這是我的鴨鴨……”


    魚悅轉身向外走,包四海擦著嘴角慢慢走進來,他看下魚悅:“昨天,那些人還在打球,我不喜歡他們,可是……”


    “一起回家吧。”魚悅對他說。


    包四海搖搖頭,拿出風笛:“我送他們一程。”


    蒼茫的夜色中,一首單純的曲調慢慢從小巷裏緩緩傳出來,魚悅走出巷子茫然四顧,回家?


    小豆還在外麵呢,在挨餓著吧?他要去找他。想到這裏,魚悅加快速度,向著一邊的大道快步走去。


    “他不是,不是過去的小豆了……”榔頭一把抓住他。


    魚悅扭過頭看著榔頭:“怎麽證明他不是?你看,他不是沒襲擊四海嗎?”說完,他從口袋裏拿出那張包四海畫的畫,舉著,給讓榔頭看:“你看,看這雙眼睛,是小豆對嗎?對嗎?”


    榔頭臉色暗了暗:“他很危險。”


    “沒事,我陪著他,不去找,悅兒怕是不會死心的。”一直沒說話的月光出聲安慰榔頭。


    榔頭緩緩放下手,接著抬頭:“我陪你們,這個時候還是在一起的好。”


    魚悅點點頭,接著開始快步向著附近跑去,他不知道去哪裏找,已經過去一天一夜,但是,那又如何,魚悅拚命的奔跑著,任何力量都拉扯不住他的腳步。


    那個孩子……


    那個孤獨的孩子……


    那個有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眼神的孩子……


    那個總是黏著自己,那個擁有一雙渴愛的眼神的孩子……


    “豆……你出來!”魚悅大喊著。


    “豆,別怕,哥哥知道,你害怕了,哥哥在這裏……”魚悅撕心裂肺的喊著。


    “豆……出來,哥哥知道,你在,那不是你,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想的,對嗎?別怕,哥哥在這裏……”魚悅像個瘋子一樣,也不知道是找小豆,還是在……找其他的什麽。


    他就那樣奔跑著,從一條街到另外一條街,月光和榔頭跟隨著他,沒有阻止,隻是默默的跟隨著,象兩個傻瓜。


    午夜,萬家燈火熄滅時,魚悅木呆呆的被月光拉著,慢慢的走回家門。


    花椒打開大門一臉擔心:“先生……?”


    榔頭悄悄的在嘴巴邊作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花椒閉了嘴,轉身走到大門口,默默的關閉起院門。


    魚悅家對街角的屋頂上,一個身影匍匐在那裏,漆黑的夜色中,那雙閃著凶光的眼睛,卻不停的掉著眼淚,他的情緒不停的在轉換著,拚命的壓抑著,他完全屏起了自己的呼吸,甚至,他的心髒都憋的停止了跳動,他害怕,他思念,他仇恨,他委屈,他憤怒,他畏懼……


    這些情緒變換著出現在在他的身上,想過去,又怕傷害到哥哥,終於,當大門緩緩關閉後,那條人影,趴在午夜的寒風中,再次小聲抽泣起來,他做了錯事,他嚇壞了,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他一會糊塗一會明白的,但是唯一知道的是,他不能過去,過去……他會傷害到哥哥。


    終於……他累了,哭累了,於是,他找了個避風的牆角,把長大的身體縮成不可思議的一小團,蜷縮著,緩緩睡去。這裏,距離魚悅家,隻有一牆之隔。


    月光緩緩放下手裏的毛巾,他凝神聽著,榔頭感受到了他的不安,他看著他。月光看下神情低迷的魚悅,衝榔頭努努嘴,示意他出去。


    榔頭拍拍魚悅的肩膀:“小老板,別難過,有些事情,不是以我們的意誌為轉移的,就像小店市死去的那些人,不管我們多努力,付出多少,我們還是無法挽救了那麽多。我知道你著急,但是,現在需要我們做的事情太多了,對嗎?比起小豆,有許多需要樂醫治療的孩子,在等著我們為他們的未來努力不是嗎?”


    魚悅緩緩點頭,他抬起頭,衝榔頭苦笑了下:“抱歉,害你們擔心了,我也不知道怎麽了,第一次見到那個孩子,我就覺得他像我,我原本……原本想著,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話,最起碼也要他活的比我快樂……”


    “我知道,知道的。”榔頭拍拍他肩膀,轉身走了出去。


    月光輕輕摟住魚悅的頭,把他收容在自己懷裏,什麽也沒說,就是那樣一下一下的撫摸著他的後背。


    榔頭把手裏的香煙擰了,放到門邊的煙灰缸裏,他對出來的月光說:“怎麽樣?“


    月光笑了下:“叫他自己安靜下吧,我們去外麵談,你跟我來。”


    榔頭一頭霧水的跟著月光,穿過家中的走廊,徑直走到廚房,接著他看月光找了一個大盤子,開始從冰櫃裏拿著各種各樣吃的。


    “月光?”榔頭納悶的看著他。


    月光回頭衝榔頭笑了下:“那個孩子,就在附近。雖然他努力掩蓋自己的氣息,但是,我想應該是他吧,他追了我們一路。”


    剛剛坐定的榔頭嚇得從廚房的椅子上直接蹦了起來,月光立刻比了個噓的手勢。


    “噓……你先冷靜。”


    “冷靜?你叫我怎麽冷靜?他來殺小老板的……他……”


    “你了解動物嗎?”


    月光突然問榔頭,榔頭呆了下,不明白,到這個時候了,為什麽月光問自己這個奇怪的問題。


    月光繼續拿著食物:“動物,其實膽子都非常小,它們的攻擊大部分都因為生存需要,動物也有感情,知道愛的,就像我……”


    榔頭連忙搖頭:“月光,你不同的。”


    月光笑了下,關閉起櫃門:“怎麽會不同,我也殺過同類,殺過成千上萬的海妖,最初的戰爭,都是為了簡單的食物這樣的問題爆發的,動物也好,人類也好,我們占住一個地盤,人類稱之為家……當有不明者進入後,攻擊是唯一的辦法,就像……這樣”


    月光突然一步邁到廚房那扇不大的窗戶前,他猛地推開窗戶,瞪視著院子圍牆上那個站立著的人。


    今夜,天色很暗,吳嵐的月光很孤獨的懸掛在天空中,它淒涼的月色緩緩的從天空映射籠罩在這個不速之客身上。


    月光不是第一個發現這位不速之客的人,魚悅也推開了二樓的窗戶,接著他緩緩從窗戶直接跳到院子裏。


    “我家有大門。”魚悅看著站立在牆頭的人。


    月光下,那人笑了下,緩緩的盤膝坐下,就像那不是牆頭,而是魚悅家的客廳沙發一樣。


    這人年紀不大,二十四五歲的樣子,他的樣子很普通,眉毛細細的,他的眼睛半迷著,帶著笑意,他的臉是那種非常標準的瓜子臉,下巴尖尖的,薄唇向後勾著,也露著笑意。


    魚悅看著這個穿著古式長袍的男人,不管他是眉毛笑還是嘴巴笑,他覺得他很礙眼,即使這人眉心有一顆和他一模一樣的紅痣。


    “我來看你。”那人托著下巴很隨意的居高臨下看著魚悅說。


    “我不認識你。”魚悅回答。


    “可我認識你。”那人的笑容更加開了,他看下窗戶那邊直直的盯著自己看著月光,突然吹了一聲口哨,那個樣子就像街角的一個臭痞子。


    “哇……美人。”他讚歎了一句。


    院子裏,剛剛結出新樹葉的一棵銅錢樹的樹葉,突然全數脫落,筆直的猶如利劍一般射向牆頭,那人一個後仰從牆上跌落下去。


    本來好好的院牆,突然出現無數樹葉穿透的孔洞,魚悅回頭看下月光,月光伸出手緩緩關閉了窗戶。


    時間安靜了一會,牆壁上出現了一隻攀爬的手,接著第二隻手扒住了牆頭,那人以非常難看的姿態再次爬上了院牆,他好似費了很大的力氣一般,艱難的爬回原來的位置,原樣坐好:“我說,兒子,我隻是來看看你,你不必這樣吧。你……這個不孝子。”


    這人突然站起來,伸出手拇指指著魚悅,一副老子罵兒子的語氣罵出來。


    “琴聞人?”雖然隱約著想到了,但是,魚悅還驚訝的失聲說出那個名字。


    “哎?你怎麽知道?你怎麽知道是我?你怎麽會想到是我?為什麽?為什麽?”牆壁上的琴聞人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並對魚悅說出的那個答案表示驚訝。


    “許多事情碰在一起,自然就知道了。”魚悅回答。


    琴聞人對著天空打了個響指,一副我非常滿意的樣子:“真是不虧是我的基因,你沒叫我失望。”


    魚悅對他的讚美似乎毫不領情:“你怎麽還不死呢?”


    琴聞人窘了一下的樣子:“你就這樣想我死嗎?我死了誰來保護你啊,我親愛的兒子,我的傳承者,你看,我們長的多麽像,就連這個紅痣都是一模一樣的。知道嗎,爸爸的紅痣隻有我繼承了,對了就是你的爺爺,大樂聖,大陸上最偉大的樂醫。”


    魚悅沒在說話,他不知道這個自稱琴聞人的家夥,為什麽要半夜趴自己家牆頭,他站在院子裏,看著他。


    廚房內,月光端著滿滿兩大盤子的食物對榔頭說:“別告訴魚悅,小豆在附近,先不要驚嚇他,你去院子裏幫下悅兒,我從後門出去。”


    榔頭此刻已經全然慌亂,這算前有狼後有虎嗎?他此刻已經全然慌亂了,他點點頭,轉身想從門裏走出去,但是,他思考了下,還是推開窗戶跳了出去。


    月光端著食物,穿過走廊,他看下緊張的站在窗戶後的那一大家子人,外麵的氣息太過強烈,月光感覺不到,魚悅感覺不到,榔頭感覺不到,那是因為他們擁有可以抗衡的東西。


    但是,帝堂秋他們,被那股子強大的力量壓的幾乎氣都喘不上來,動都動不了。


    月光沒去幫他們,他沿著一邊的過道,悄悄的推開後院的門,此刻的他,也閉住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他緩緩的來到牆外的夾腳,慢慢放下手裏的食物,他蹲在那裏,看著黑夜中窺視著自己的眼睛,他沒有再靠前,他隻是看著他,溫柔的,毫無惡意的看著他說:“吃吧,我知道你餓了,知道你害怕,在這裏乖乖的呆著,不要出去。”


    他說完,慢慢站起來,轉身離開。


    院子裏,魚悅還在和琴聞人對視著,榔頭慢慢的出現在他們中間,阻斷了某種視線。


    “舞道者?直係傳承?你是姐姐的後代?”琴聞人的語氣帶了一絲驚訝。


    “可以這麽說。”榔頭直視著他。


    琴聞人雙手拍拍膝蓋,仰頭看下那輪孤獨的月光歎息:“今晚,真是驚喜連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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