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 空氣出奇的好, 當然,天氣也是十分好的,院子裏那片小菜園子內種植的新品種的蔬菜, 許多已經掛果。魚悅拿了一個保險箱摘了許多,他甚至還跟花椒要了許多去年的種子。


    站在這個新建立起的家園院子當中, 魚悅扭過頭看那一扇一扇的窗戶,很奇怪呢, 除了幾位相熟的仆人, 還有熱淚盈眶的新來的廚子先生(搞不懂他為什麽哭),沒人送他們。


    “如果後悔了,就留下來。”月光站在青藤架下看著花花去世的地方, 語調溫柔的對身後的魚悅說, 說來奇怪,他今日的語調特別的溫柔。


    “走吧。”魚悅笑了一下, 撿起地上的那個背包扛在肩膀上, 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一塊嶄新的紅地毯鋪墊在魚家的院子門口,地毯大約寬六米多,兩邊站了大約有三十多位穿著很正式禮服黑西裝先生。


    琴早站在地毯那頭,看到魚悅他們出來,連忙迎接過去。此刻, 他臉上一改往日白癡形象,這時的琴早是具備某種威嚴,並且周身環繞著某種氣質的。


    “島主大人, 您的父親命我對您說,離家的孩子,歡迎回家。他盼望已久,樂靈島上下三宗也等這一天很久了。”


    魚悅看著他,這個第一次在他麵前正經八百樣子的琴早,這是他的真麵目嗎?魚悅微微彎腰:“別裝了,再裝你就憋死了。”


    琴早抬起頭,一臉釋然的笑:“你看出來了。”


    “我的家……不在樂靈島。”魚悅對這個話題還是很執著的,每每遇到,絕對很執拗的要糾正別人的觀點。


    琴早噘嘴,指下他身後:“難道你身後的就是嗎?”


    魚悅順手把自己的大背包丟到身邊一個西裝先生身上,話說,樂靈島這些員工怎麽這樣沒眼色呢?


    那個包裹太重了,那位可憐的先生因為沒預計到的重量仰天倒去。


    “我覺得,隻要有家人的地方,哪裏都是家。”魚悅微笑著說著那個本來存在,他卻一直無法悟出來的真理,這話……太俗氣,俗氣的人們都忘記了。


    車隊緩緩開動起來,花椒帶著家裏的仆人整齊的站在那裏,就向昨天一般,送他們上班,上學,然後關起大門,幹好家務,等待他們回家……


    “我們什麽時候到?”魚悅放下手裏的一份竟然是樂靈島發行的內部雜誌問琴早。


    琴早也在看最新的雜誌,本月酷卡龜新品上市,他需要委托別人購買了。聽到魚悅問他,琴早想了下:“下個雙月會麵,激流過去才能進島,如無意外的話需要7天,兩天飛機,兩天的輪船……”


    他的話隻說了一半,此刻已經到達了祈兆那個並不大的機場,說了一半話的琴早驚訝的看著外麵,好多人,那些人堵在道路上,車隊開不過去。


    魚悅他們緩緩下了車子,成千……上萬……人山人海的,許多人聚集在那裏默默無語的看著他們。


    “怎麽回事?”琴早問身邊的護衛。


    “抱歉,先生,他們是一小時前聚集在這裏的,而且現在還有人向這裏趕,我們問不出什麽來,抱歉,時間太緊迫了。最奇怪的是,我們打電話到當地護衛部門,警察部門,政府機構……沒人接電話,好像所有的人都向這裏聚集著。”


    琴早扭頭看魚悅,魚悅知道月光討厭人多密集的地方,他會呼吸不暢,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他拉起月光的手,帶著他向前走,麵前的那些人們……閃開兩條通道,當魚悅和月光從他(她)們身前走過的時候……


    他(她)們說:“謝謝您!”


    他(她)們說:“一直受到您的照顧,真是謝謝了!”


    他(她)們說:“萬分的感謝您!”


    他(她)們說:“謝謝……”


    那些聲音不大,匯集在一起猶如祈禱一般,成千上萬人在此祈禱,魚悅被感激的有些不知所措,他茫然四顧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些人,是你的病人,真是的,身為醫生竟然不認識自己的病人,太不合格了!”奉遊兒笑著調侃魚悅。


    魚悅扭過頭,機場的大門那邊,奉遊兒,帝堂秋,榔頭,蕭克羌,寶雲,包四海,易兩,劉君,羅寬,蝴蝶君,田葛,田牧……所有的人都在那裏,他們站在那裏微笑的看著他,包四海咧著大嘴笑著……家人,一個都沒少的站在那裏。


    看著奉遊兒他們一副遠行打扮的樣子,魚悅喉嚨幹澀,語調結巴:“你……們……你……們?”


    月光不知道在哪裏拿到一包零嘴,好像是來送行的人不知道誰塞給他的,漂亮的人總能拿到不少福利,世界就是這麽不公平。他慢慢的走到魚悅身後拍拍他的肩膀:“早上三點多他們就悄悄溜出去了,那個時候你去小溪看那些新種植的樹木去了。”


    魚悅偏過頭,瞪著月光:“為什麽不告訴我?”


    月光繼續吃零嘴,沒準備搭理他。


    站在高出兩節的台階上,魚家人放下行李,深深地給這個小鎮,小城鞠躬,感謝你們的信任,感謝你們一直默默包容我們這些有著各種心傷的人,感謝你們敢於把你們的命運交付給我們。謝謝你們。


    看著那些人默默地來,默默地遠去,當場地再次空下來的時候,包四海默默的拿起身邊的行李慢慢的向外走了出去。


    “昨天還哭鬧著要跟,怎麽?害怕還是後悔了?”奉遊兒調侃他。


    包四海扭過頭,衝大家笑了下,他放下行李,看著自己的哥哥們,很認真的看著,他要把這些人,每個人,那些充滿溫暖的眼睛全部記在記憶裏。


    “你個小騙子……”


    “四海,過來,量體重!”


    “為什麽?你總是長不高呢?”


    “相信我們啊……”


    “包四海……你怎麽總是長不大呢?”


    包四海拚命的吸下鼻子,許多許多的眼淚掉落下來,他看著他們,他大喊著:“我想去,即使……即使是死了,我也想死在你們的身邊,可是……我長高了,不再是小騙子了,我是包四海……我是個……是個(他扭過頭看著那些遠去的人們)樂醫啊,你們都走了,那些病人怎麽辦?家怎麽辦?誰去吃菜園新結出的蔬菜,哥哥……最討厭浪費了。”


    他提起行李向回走,一邊走一邊大哭,他嚎啕的聲音傳出很遠,驚起無數的飛鳥。他一邊哭一邊大聲的抱怨著:“我討厭你們……我討厭你們……找到我……又要拋棄我,我討厭……討厭我是最小的那個……我想做小騙子……想做個無賴……我討厭做樂醫,我討厭負責……討厭……”


    有人輕輕從身後抱住他的腰,扳回他那張滿是淚水的臉,易兩看著他:“我愛你!”他這樣對他說,接著撫摸著他那一頭柔和的栗子色的頭發,狠狠親吻著那張不知所措的嘴巴。


    “啊,親嘴嘴……”妞妞大喊著,一臉興奮的指著那對肆無忌憚熱吻的情侶。


    孫寶雲把懷裏的孩子遞給明燦燦,她抱起妞妞,扳過孩子的臉:“妞妞,看著爸爸。”她對孩子說。


    妞妞不知所措的看著媽媽,接著看她的爸爸。


    孫寶雲:“孩子們,你們要記住你們父親的臉,記住他們的樣子,永遠記住。”


    “為什麽?”好好奇怪的看下父親,為什麽他要記住爸爸的臉,不是說好的嗎,隻是去幾天,以前爸爸也總是不在家的。但是他離開幾天,還是會回來的不是嗎?


    孫寶雲把妞妞放下,蕭克羌親吻女兒,孫寶雲抱住老公丟掉平日的矜持,她狠狠的在老公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一直咬到出了血痕。


    “它消失前,你必須回來,變成什麽樣子也要回來。”


    “恩。”


    “要是有漂亮女人勾引你,你就摸摸脖子,想下自己是有家的人。”


    “好.”


    “這輩子,隻許我咬你。”


    “恩,隻許你咬。”


    “我又懷孕了。”


    “啊?”


    “啊什麽啊呀,不為我,也要為孩子,你就當……就當可憐我一個女人帶孩子不容易……我知道,不管我怎麽哭也阻止不了你,但是……蕭克羌,我可不可以大聲哭啊,雖然這樣很丟人。”


    蕭克羌抱住自己的妻子,緊緊的摟在懷裏,孫寶雲開始嚎啕大哭:“我一個人養不來三個孩子。”


    “我會早點回來的。”


    “真的?”


    “恩,一定早點回來,我們帶孩子去兒童樂園,我們帶著孩子們周遊世界,我們所有的孩子。”


    好好有些了解發生了什麽事情了,他的爸爸要走了,好像是一場很嚴重的遠行。帝堂秋蹲在地上,撫摸著兒子那張肥胖的笑臉,他的眼睛是多麽像自己啊。


    “我不要爸爸樹,隻要你好嗎?”好好看著他說,悲傷的氣氛總是在感染著每個人,孩子的心總是最脆弱的,好好眼淚吧啦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帝堂秋沒有說話,衝著兒子笑笑,摟住孩子,狠狠的親吻這好好的小臉蛋,親吻著自己的兒子,他在心裏跟這個孩子道歉,他應盡到的父親的責任太少了。


    “不走好嗎?爸爸。”好好哀求。


    “不行啊,好好,爸爸必須去,因為好好要像所有的人孩子一樣坦然的站在陽光下生活,這個工作必須由爸爸去做。”


    “為什麽?”


    “因為,我是好好的爸爸呀,真正的爸爸都會去做這樣的事情。好好,爸爸不希望你能有多大出息,爸爸……希望你能瘦一點,太胖的男孩子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妞妞答應 嫁給我。”


    “嗬……好吧,好好,爸爸不希望你要像我們一樣的去活著,爸爸祈禱,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走完你的人生,有個健康的家,有個愛你的妻子,有個……很愛你的孩子,這是我希望的。”


    “爸爸……我不懂。”


    好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小小年齡就必須去找個家,娶個妻子。他回過頭去看媽媽。明燦燦卻沒有哭,小店市出來的女人,那樣生生撕裂感情之後的女子,總是很剛強。


    “帝堂秋,我不恨你,我很感謝你,感謝你給了我個好好,感謝你去承擔我無法承擔的責任。我會好好照顧這個孩子,給他一個健康的人生,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我保證。”


    帝堂秋站起來,也擁抱了一下這個女人,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然後他站起來,拉起身後好奇的四下觀看的葉楊向裏走。


    “為什麽要帶他走,我們照顧他不是更好嗎?”田葛對帝堂秋說。


    帝堂秋衝他笑下:“隻有我能包容他,開始大家也許真的很照顧,今後大家也許會更加照顧,但是,能給他愛的隻有我,他也隻能跟著我。”


    葉楊衝帝堂秋笑:“你是誰……?”


    帝堂秋笑了下:“你裝的。”


    葉楊笑笑:“沒裝。”


    魚悅知道他無法阻止他們跟著自己,從看到他們那一刻就無法阻止了,此一去即使刀山火海,他也無法丟下這些人,他們即使是死也不會放開自己。


    “我真的搞不懂,為什麽你們把個簡單的送別,弄得像個生離死別?”琴早無奈的歎息,頓時引來無數殺人一般的目光。


    琴早打個寒戰,衝大家微微點頭,正色:“無論如何,時間不早了,我們還要去萊彥接一些人,相信魚先生會喜歡這次碰麵的。”


    魚悅驚訝的看著琴早,琴早衝他點點頭。


    “為什麽,他們也要去?我自己去不行嗎?你們還是不放過哥哥。”


    琴早苦笑:“魚悅,其實,有些事情我真的無法告訴你,至少現在我沒辦法明說,我,還有我師傅,都會盡力保證你們的安全。我知道,那個遺族的華萊西亞說了許多她不該說的,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走到那裏,就在那裏做你當做的事情。一個月前,你們都需要死,但是現在,相信我,樂靈島那邊已經恢複了老態度,你還是那個未加冕的王子,我們……未來的王。“


    魚悅沒說話,他慢慢向裏走著。


    “等一下。”一直沒有開口的鈥溪節突然抬頭說。


    大家扭過頭去看他。


    鈥溪節看著自己那雙已經報廢的手,無奈的笑了下,他聳下肩膀:“我就是去了,也幫不上忙,我要留下來。”


    魚悅點點頭:“好。”


    鈥溪節笑著輕輕搖搖頭,他笑著,釋然一般的咧著嘴巴,露著潔白的八個門牙笑著:“我去做那個校長,我要教授無數的學生,我曾經恨過樂醫這個職業,就是這個奇怪的職業令我,我的人生猶如一場天生悲劇。但是,現在……我想不是了,我要教授出許多學生,屬於第三方樂醫的學生,我要把這個傳說延續下去,我要為你們這些愚蠢的家夥樹碑立傳,我要告訴他們你們的故事,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傻瓜,而你們……我的兄弟,你們是最傻的一群。”


    帝堂秋和奉遊兒走過去衝他笑,他們擁抱,互相捶打著,就像小時候一樣……


    十分鍾後,一架噴了樂靈島特殊記號的巨大豪華客機緩緩升起,它從地麵帶起一股子熱流,那股子熱氣從包四海他們的頭頂飛過。


    “他們會回來嗎?”包四海喃喃的說,他還是很難過,非常的難過。


    “有些人,也許不回來了,但是隻要是幸福的離開,我們要祝福。有些人,他們必須回來,我們在這裏,我們是這個世界上他們最在乎的人質啊!”


    孫寶雲擰著自己的鼻涕,很自信的對包四海說,但是她依舊在哭,沒完沒了的哭,看樣子一時半會的也是止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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