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胡子見師飛羽臉色難看, 還以為是惱他拿軍需物資開玩笑呢。


    忙到:“看我,一張臭嘴成天不把門,這比方就打錯了。”


    “這麽大筆救命物資糧草, 咋可能是小白臉從富婆那兒哄來的?簡直是侮辱咱師將軍的能耐。”


    “要是睡能睡出這麽多錢來,那以後咱打仗都不用愁——”


    話沒說完,就感覺自己越描越黑。


    果然, 下一刻師飛羽冷著聲音道:“胡副將。”


    “誒!”


    “違反軍紀,這個月軍餉減半。”


    胡胡子一時間魂兒都嚇掉了,哭爹喊娘的求饒:“將軍, 世子爺,老大, 爹——”


    “您可不能扣我軍餉啊, 幾個月沒回去,媳婦兒已經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要帶回去的錢少了, 那末將沒命回軍營啊。”


    “玩歸玩,鬧歸鬧,可不能拿軍餉開玩笑。少一文錢我媳婦都盤問半天, 要不是外麵那起子花樓太貴, 少的錢對不上, 我壓根活不到今天啊師將軍。您這半個月軍餉一去,我媳婦那殺豬的刀就是給我磨的。”


    “末將再是如何, 這條爛命在戰場上還是能派上用場的。”


    胡胡子山一樣的彪形大漢, 哭鬧撒潑起來畫麵根本沒法看。


    邱三響和應四季廢了好大力才把他從帳篷裏扔了出去。


    一番吵鬧下來, 許是紮破了一個傾瀉口,師飛羽雖然照樣氣悶,倒也不如先前那麽憋得難受了。


    他出了帳篷, 支開三響四季獨自一個人在駐軍散步。


    如今駐軍已經不缺乏物資,先前雖與裴涼鬧翻,但後續的軍需糧草,依舊在源源不斷的送過來,更不用說現今大捷,北蠻朝廷的國庫盡入囊中。


    現在他麾下的軍隊與年前相比,簡直稱得上富足。


    但就是裴涼的行為,讓師飛羽惱火的同時又恨自己如今明知她本性,卻始終抑製不住那不斷冒頭的期待。


    她此次回京的目的,趁王朝之都空虛重新洗牌之際,以一介原本根本不可能入棋局的平民身份,投.機成為日後掌控棋桌的人,所圖甚大。


    但這裏有個前提,便是京城絕對不能被北蠻衝破。


    一旦前方失守,京城淪陷,莫說一切算計投.機,便是性命都難保。


    以裴涼的聰明和眼界,不會也不可能因為區區男女小事沒有談攏,就斷掉他的供給,讓他腹背受敵。


    那是蠢貨才會幹的事。


    理智是對於她的行為目的心知肚明,心裏卻還是忍不住會想她若對自己全然無意,又怎會在自己放下那般狠話之後,還毫無芥蒂傾盡全力相幫?


    這個可笑的想法猶無從根除的野草,日複一日的不管怎麽割滅拔除,仍然源源不斷。


    而且最糟糕的是,他的身體也不受控製的開始想她了。


    本就是龍精虎猛的年紀,又一朝破禁,食髓知味。


    先前忙於征戰,有閘口發泄還好,這幾天局勢已定,平靜下來,晚上就不好受了。


    腦子裏一遍一遍不受控製的回憶那晚銷魂蝕骨的滋味,那人皮膚的溫度,動容的聲音,還有惑人的風情。


    空虛寂寞冷這話不是說著玩兒的,夜深人靜內心脆弱的時候,越發委屈。


    偏離得這麽遠了,軍營裏卻處處是能聯想到她的痕跡。


    這天吃飯的時候,因著是過大年,當日的夥食便格外豐盛。


    當初與師飛羽一同南下剿匪的精兵,如今在軍營裏也各有建樹,均混成了級別不一的將領。


    師飛羽與眾將士這會兒一同吃飯,便有人感慨道:“真是意想不到啊,年前還那般艱難,眼看要入冬了,將士們連齊整的棉衣都沒有,吃的飯也一天比一天稀。”


    “眼看著北蠻快打過來了,朝廷那幫子酒囊飯袋還做著太平年的美夢,指望咱們到時候用空手對抗騎兵呢?”


    “那會兒將軍愁得整日睡不著,稍微心裏有數的兵,誰沒做好這次戰死沙場的準備了?”


    “沒成想還未愁多久,糧食武器都有了,那一車車的,就跟天上掉下來似的。”


    “將士飯吃飽了,武器利了,原本想著怕是沒命活過這個年,不成想這會兒居然還能輕鬆自在的大魚大肉。”


    師飛羽聞言,頓時有些食不知味。


    那些將士卻聊起了興致:“別說,以往朝廷送來的東西,經上麵層層沾手,哪回不是次得沒法看?”


    “這次的軍需,糧食全是用料紮實足斤足兩,冬衣塞滿的厚實棉花鴨絨,哪裏跟往年,甚至有拿蘆葦充數的。”


    “嗐,那事就不提了,那貪官不是已經被咱將軍砍了嗎?”


    “關鍵是鐵器也結實耐造,也不知道怎麽煉的,說是裏麵摻了別的精鋼,以往砍殺兩下就是豁口,這次白刃對砍的時候,竟然把北蠻的兵器給崩斷了。”


    “哈哈哈哈,我這會兒都忘不了當時北蠻軍的傻樣。”


    “去去,現在不能這麽說了,好歹也是編入軍中的同僚。”


    “還有那弩,愣是好用,一波走完,還沒到近前就讓人魂飛魄散,膽子都給震碎了,自然勝得輕鬆痛快。”


    這樁樁件件,全是她的心血和功勞,原本按照師飛羽預計中的傷亡數,現在不足百一。


    大捷的戰果,將士們鮮活的笑臉,其樂融融的氣氛,前方的坦蕩前途,這一切都是如此強烈的存在感。


    讓他如何刻意按捺?


    偏有人還說著話就突然提到她。


    有個當初的剿匪軍道:“要說這行軍夥食,還得數當初裴掌櫃整治的時候。”


    “那會兒雖然風餐露宿的,但整日裏隻要想著三餐,便是幹什麽都有盼頭。”


    “是啊,那段日子簡直是行軍打仗以來,過得最痛快的神仙日子。山匪好剿,飯食好吃,裴掌櫃那手藝,便是太平盛世,兜裏銀錢充裕,又哪是那麽容易吃到的?”


    “裴掌櫃是不是已經回京了?”


    “早回了,先前三響四季不說了麽,年前就回來開了酒樓。”


    “那這下仗也打完了,等拔營回京之後,咱們得去試試。”


    師飛羽站起來,麵無表情的回了自己的帳篷。


    待安置好後方,師飛羽最終還是得回京。


    駐北軍大捷的消息傳回京城,原本被皇帝帶頭南逃嚇破了膽的京城百姓均是奔相告走,歡欣鼓舞。


    在師飛羽帶著數千人手回來接手皇宮以及重新建立體製這天,全城百姓出來夾道歡迎。


    氣勢恢宏的儀仗軍駕中,師飛羽一襲腥紅披風,身穿鎧甲騎馬走在最前麵。


    他本就是京城無數少女的夢中情郎,此戰大捷歸來,光環加身,器宇不凡,更有天人之姿。


    在一眾少女少.婦眼中,更是天神下凡,英武無雙,世間再無任何男子能與之相比。


    若不是得勝軍儀態威風,步履嚴肅,那些大姑娘小媳婦都想衝師將軍身上扔手帕鮮花了。


    天香樓本就坐落在往來最繁華的街道,回去勢必經過那裏。


    人頭攢動中,師飛羽在經過天香樓的時候,突然便心有所感一般。


    他抬頭,便看到裴涼出現在二樓的包廂內。


    此時包廂窗戶大開,她手臂閑散的支撐在窗沿上,注視著自己。


    視線對上之際,露出一個微笑。


    那笑容裏沒有多少心潮澎湃的激動,仿佛今日得勝,本就該是理所當然的事一樣。


    但隻是這一眼,師飛羽花了數月稍稍平複的心緒又翻江倒海一般。


    心裏是又恨又怨又屈,隻是下一秒,他的情緒便全被驚怒與懷疑所取代了。


    因為裴涼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略顯稚嫩,看著跟三響四季一般年紀,卻容顏漂亮,氣質靈動的少年。


    此時對方正一臉笑意的對著裴涼說些什麽,裴涼間或回他兩句。


    那少年滿眼愛慕藏不住,一言一笑皆是討好之意。


    師飛羽都氣懵了,他這才離開多久?就有人頂替上了?


    也是,她那般出手豪闊的人,如胡胡子所說,世間有幾個男子頂得住?


    都不用給那麽多,隻那對他那一星半點,多的是那不要臉的小白臉爭先恐後一擁而上。


    可這麽一想,仿佛自己的堅持才是不識好歹一般?


    師飛羽整個人都混亂得眼前發黑,殺氣四溢。


    他這會兒是用盡了理智,才沒有在全城百姓麵前失態。


    經此北蠻來襲的威脅,全成百姓已經擔驚受怕好幾個月,他如今回來,必須得給人留下堅不可摧的信心。


    師飛羽眼神焠毒的刮了那少年一眼,這才強迫自己回頭,沒有耽誤。


    那少年彷若被嚇到一般,往裴涼身後一縮:“嘶~,這師將軍好可怕。”


    裴涼笑了笑:“他瞪我又沒瞪你,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少年,也就是漕幫幫主最小的孫子江鬱英心道,那哪兒是在瞪你,分明是想把我給活剮了。


    不過對於這個爺爺和涼姐姐都看好的下注人,江鬱英倒是有別的看法。


    這邊師飛羽直接進宮,雖然皇帝南逃,但整座皇宮也並非空無一人。


    沒被帶走的太監宮女,甚至一些不受寵的娘娘,在被皇帝拋棄後便緊閉宮門,提心吊膽。


    原本如果京城秩序陷入混亂的話,這些人估計會被暴民衝擊凶多吉少,不過裴涼很快聯合多方安穩住了局麵。


    皇宮裏的人這會兒雖則日子艱難點,倒也過得下去。


    待師飛羽回來,宮裏留下的位份最大的一位娘娘便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將控製權交給了師飛羽。


    反正這亂世,皇帝都跑了,他們堅持無用,便是師飛羽狼子野心,起碼會抗擊北蠻保護百姓,比那隻顧自己逃命的軟蛋皇帝強多了。


    師飛羽沒有任何阻礙的就接管了皇宮。


    皇帝逃得急,雖然極力搜刮,盡可能的帶走一切有價值的資產,但偌大皇宮,一個王朝的經營,自然不是這麽倉促能搬走的。


    裏麵現成的統治遺產難以估量。


    師飛羽接手皇宮後,也沒有客氣的使喚以前的太監宮女,他們本就比任何人都了解皇宮,各司其職之下,整頓與接手都事半功倍。


    再招齊京中中底層未被帶走的小官,按照皇帝逃竄後的反應能力進行任免,又調撥了一批自己的人過來,很快將京城秩序恢複,不再是民間能人自行維持的現狀。


    師飛羽早知裴涼能幹,但如此打理後方,讓人無後顧之憂,不提她行那狼心狗肺之事,師飛羽不得不承認,此次大捷,京中穩定,她在其□□不可沒。


    一想到她便就想到站在她身旁那少年。


    師飛羽讓人打聽了回來,據說那少年是漕幫幫主之孫。


    裴涼早已拉了漕幫幫主入夥,漕幫不缺人不缺錢,但這任漕幫幫主想要幫家族改換門楣。


    於是裴涼便拉通這亂世之中所有有那問鼎之相的選手,橫向對比之下,漕幫幫主很快便認可了裴涼的眼光。


    選擇了盡早投資。


    而裴涼那些軍需物資能夠如此暢通無阻的運到京城,並且掩人耳目,漕幫自然是出了大力氣的。


    漕幫老幫主年紀大了,不便動彈,跑腿聯絡巡察之事自然由小輩出頭。


    而據說這個小孫子,是最得老幫主寵愛的。


    合作夥伴的身份讓師飛羽稍微放了點心,他從入宮開始就繃著的臉也鬆了下來。


    要知道那會兒他一張臉殺氣騰騰的進來,那幾位娘娘還以為他要直接殺人。


    三響四季道:“這裴掌櫃,也不知道避諱一下,不過她本就是走南闖北經商之人,倒也不能以常理論之。世子爺,這會兒您放心了吧?”


    “本就無甚好在意的。”師飛羽冷漠道:“是你們自己大驚小怪讓人去查的。”


    嘶,這說的,要他們不去查,周圍的人可都得被您嚇死了。


    應四季擺了擺手笑道:“嗨,要我說這擔心根本就是多餘的,裴掌櫃是個聰明的生意人。”


    “生意人相交,丁是丁卯是卯,最忌諱私下牽扯了。那漕幫既然與裴掌櫃合作頻繁,裴掌櫃自然不會打人孫子主意。”


    話才說完,就看到他們世子爺身子一僵。


    這話,好像也沒有那麽絕對,按照她的說法,那道他們就沒有合作價值了嗎?自是比那漕幫更大。


    可她對自己幹了什麽?


    才平息一點的心緒又開始不安了,但師飛羽又覺得自己若再回去找她,簡直就是賤骨頭。


    便強自讓自己埋首公務中,忘掉這亂七八糟,自己根本理不清楚的思緒。


    戰爭大捷的消息自然瞞不了南逃的朝廷,雖然消息有滯後性,且師飛羽刻意玩了時間差,但要奪取天下,如今大好形勢自得讓自己名正言順。


    因此看時機差不多了,師飛羽便讓人放了消息過去,隨後自己又親自寫了捷報。


    南朝廷那邊得知戰爭大捷,自然歡欣鼓舞,但劫後餘生的驚喜之後,便是審視自己棄城而逃的狼狽醜態了。


    尤其京城最終根本沒破,前線的將士到最後都沒再放北蠻再近一步,這樣一來,南逃的名聲可就不好聽了。


    因此由皇帝自始,由上而下的一幫人,心裏又打起來自己的小算盤。


    最終商議得出結果,讓師飛羽率軍南下迎接聖駕,不管裏外,得將逃亡時落下的皇威給貼回去。


    師飛羽收到傳旨過後,冷笑一聲,將聖旨付之一炬,並不著急。


    他在外征戰數月,回京後忙著消化整合,一直在忙,倒是連空下來讓自己放鬆的時間都沒有。


    這日是他生母忌日,師飛羽帶上親兵,來給母親祭拜。


    想著原本年前還在想,他如今礙於宗族禮法,無法直接迎娶佳人,欲帶她來母親墳前,拜過天地父母,也算有了夫妻之實。


    如今想來,這滿心的期待卻成了笑話。


    師飛羽隻要一想到裴涼便心煩氣悶,嘴上不屑相見,心裏又怨她明知自己回京,這麽久卻無來尋的意思。


    便是不提其他,難道她就不怕自己的投入打水漂?


    師飛羽煩悶的往回走,遣散了親兵,隻帶上三響四季漫無目的閑晃。


    不知不覺又來到了天香樓,因著他們三人之前經常來,天香樓的活計是認識他們的。


    師飛羽本不欲進去,那夥計一見他卻道:“這不是師公子嗎?來找當家的?”


    “不巧,當家的今日不在,不過今日林廚烤的鴨子品相絕頂,要不您進來試試?”


    師飛羽猶豫了一下,還是進了天香樓。


    裴涼從魏家買回天香樓後,倒是沒有重新裝潢,畢竟魏家經營的時候,主要招待達官貴人,店鋪臉麵自然不可能差,隻一些擺件軟裝稍作更替,便直接重開了。


    師飛羽沒有進包廂,而是選擇了二樓一個視野良好的位置。


    與三響四季點了幾個菜,等上菜之時,便打量審視這天香樓。


    冬日裏北蠻來襲之際,京城人心惶惶,各家各戶大門緊鎖,商鋪關閉大半。


    如此危在旦夕之際,自然沒什麽人有那心思出來滿足口腹之欲。


    如今邊關大捷,甚至北部王庭被滅,京城百姓重獲安全感的同時,也是抑製了幾個月的消費欲爆發。


    因此各大店鋪如今生意更火爆,商業流通起來,整個京城也迅速恢複了活力。


    師飛羽看著來往臉上帶笑的百姓,倒也頗感欣慰。


    此時他們鄰桌的一桌客人正喝著酒閑聊,聲音傳到師飛羽他們耳朵裏。


    有一客人憤憤道:“剛成親那會兒對我溫柔小意體貼備至,這才不滿三年,便處處敷衍,嫌棄於我。”


    “無緣無故的,便要罵我幾句才罷休,這日子沒法過了。”


    同桌的另一位客人便嘲笑他:“這就沒法過了?且還早著呢。”


    “哦?朱兄此話何意啊?”


    那朱姓客人道:“我與內子乃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情義深厚自不必說。”


    “初時成親也是濃情蜜意,千金不拆。”


    “結果第二年她性子就冷了,第三年的時候也如同周兄一般,看我哪兒哪兒不對,稍有風吹草動,便是一頓大罵。”


    “如今成婚七年,我娘子便是對拉磨的驢,都比我臉色好。時常正吃著飯呢,就給了來上一下,說看我便心煩。”


    那原本抱怨的客人道:“豈有此理,一家之主豈能如此輕辱?朱兄你就不該慣著你那婆娘。”


    朱姓客人冷冷道:“周兄你有那能耐,倒是直接衝你娘子發泄,莫扯著我們喝悶酒抱怨?”


    所以愛是會消失的?


    師飛羽聽著這市井八卦,心裏想的居然是要按這對比,裴涼對他也算不錯了。


    嘴上說著包養,但該有的關懷討好濃情蜜意一點都不少,再者按照胡胡子和這般客人的說法。


    那運氣不好娶到悍婦的男子,尊嚴啥的也沒見比他多兩分。


    至少他不可能吃著飯被來兩下呢,雖則關係輕辱,但裴涼平日裏卻不是那以踐踏侮辱為樂的人。


    相反還特別在乎他的感受自尊,這也是他被那混賬一直蒙騙上床還沒察覺的原因。


    想到這裏,師飛羽猛然警醒。


    你不對勁,為何所思所想,竟有些替那混賬開脫的意味了?


    正自我唾棄,又聽那桌客人道:“這酥肉實在不錯,再點一盤?”


    “算了算了,兜裏沒幾個子兒了,便是能省則省。”


    “我說你倆也太摳了,好容易來天香樓吃個飯,這一座難求,自然是吃個痛快,作甚為那一兩個小菜便磨磨唧唧?”


    “蔡兄好運道,嫂子柔順賢惠,從不約束,自然滋味瀟灑。”


    “我二人本月花銷已是見底了,自然沒法跟蔡兄豪闊相比。”


    “這月才三號,你倆就見底了?花用什麽了?”


    “便是今日這頓了。”


    那蔡姓客人看了眼桌上的菜,都不是那種價位昂貴的招牌菜,隻普通開銷而已。


    便笑了:“你倆如今怎的如此拮據?”


    “婆娘不給錢,怎麽闊綽?”


    “每月兜裏就這麽幾文錢,買個燒餅都得考慮二三,今日能湊這局,已經是婆娘念及此番大捷,格外大方一次了。”


    “不信,你們就沒點私房?以周兄朱兄那賺錢能耐,少說能藏點銀兩花銷吧?”


    “銀兩?那是何物?”


    “這世間銀錢麵值最大的難道不是銅板嗎?”


    “哈哈哈,你那是被你婆娘騙了。我婆娘明明說有的銅內藏金,所以我現在每花銷一個銅板,都怕是不是虧了,越發節省。”


    那蔡姓客人搖頭:“兄弟,你倆藏點私房吧,怪可憐的。”


    “私房?”二人冷笑。


    朱姓客人道:“我去年不是銷聲匿跡半月嗎?你以為如何?”


    “如何?”


    “便是藏在牆內的十幾個銅錢被發現了,差點沒了半條命。”


    周姓客人也道:“你也太粗心了,十幾銅錢,如此巨款居然藏在一處?這下好,一頓打挨了,錢也飛了,你下次就該一處藏一個,好歹挨頓打還值。”


    蔡姓客人:“……我,我一會兒便去買點娘子愛吃的糕點回家。感謝娘子不打之恩。”


    師飛羽,三響四季:“……”


    這就是如今成親男人的現狀嗎?如此對比,竟然包養才是性價最高的關係一般?


    師飛羽心想,好歹裴涼對他金錢上是極盡大方,莫說為一個銅子兒絞盡腦汁的辛酸,為了博他一笑,想想裴涼單是送他那些華服美飾所斥巨資?


    更不用說便是鬧翻了仍然還傾力支持那些物資價值幾何。


    凡事都怕對比,這麽看起來,師飛羽竟然覺得好像自己處處都能顯出優越感來。


    果然是給得太多了?


    師飛羽自問不是個容易被人改變想法的男人,但此時心裏卻突然警鈴大作,仿佛有什麽東西來勢洶洶,便是以他的毅力都難以抵擋般。


    尊嚴正在各方衝擊下獨木難支,又有一行客人上了二樓。


    這幾人是天香樓的常客,便是師飛羽看著都臉熟。


    幾人坐下點菜,順便問今日主要掌廚的是不是裴掌櫃。


    得知不是之後,略有些失望。


    其中一個客人便道:“近日裴掌櫃好像坐鎮天香樓的時間不多。”


    “嗨,裴掌櫃好事將近,咱們也擔待幾分,索性林廚他們已經磨合,菜的滋味不減就是了。”


    “哦?裴掌櫃有何好事?這是哪裏的說法?”


    “近日不是一年輕俊俏的公子與裴掌櫃同進同出嗎?有人打聽了,據說是裴掌櫃南下學藝那幾年的舊識。”


    “那公子一表人才,對裴掌櫃體貼入微,前前後後極盡討好,有那好事的起哄是不是想把裴掌櫃娶回家,你道那公子如何回答?”


    “怎麽說?”


    “那公子原話:‘鬱英何德何能,敢做如此肖想。涼姐姐品貌絕佳,萬中無一,豈是尋常男子可堪匹配的?隻我也是凡夫俗子,自是向往那被人置於心尖,予取予求的幸福。’”


    “若能得涼姐姐垂青,讓我來世當牛做馬,那也是值得的。”


    這般桃色八卦,人人都愛聽。


    可三響四季聞言,牙齒都快酸掉了。


    或許是前陣子有他們世子爺親身演示,他們這會兒已經知道,有些男子說話做事,那是會透出一股茶香的。


    如今但是借別人的口聽到那漕幫少爺,便能聞到那股衝人的茶香味兒。


    二人回頭,正要跟他們世子表示嫌惡,就看到他們世子的表情,那是宛如惡鬼,直接把二人嚇得渾身一顫,椅子往旁邊拉了幾分。


    有人便想起來了:“唉,可不是說裴掌櫃與師將軍——”


    旁人歎氣道:“唉,公候之家,到底不般配。”


    “以裴掌櫃的品貌本事,倒也不必非得躋身進去伏低做小,受那委屈。”


    幾人聊得起勁,結果無端脊背一涼,回過頭,便看見師將軍就在近前。


    表情陰沉,嚇的幾人靜若寒蟬。


    師飛羽猛地起身,直接出了天香樓。良久那些客人才回過神來。


    三響四季跟上去,見他們世子走的方向是直接往裴府的,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裴府的門房護衛見了師飛羽,倒是沒有阻攔。


    隻是師飛羽殺氣騰騰,根本不等通傳,直接來到了飯廳,一腳踹開房門。


    此時正是飯點,裴涼也正在用餐,她旁邊江鬱英作陪。


    二人坐得很近,有說有笑,江鬱英正在替裴涼夾菜,殷勤備至。


    師飛羽被這場麵刺得醋意翻騰,怒用滔天。


    裴涼見他過來,挑了挑眉,筷子未放,懶懶的問道:“當日一別,我以為不會再有師將軍駕臨寒舍的一天了,今日這是——”


    師飛羽沒回答她的話,眼睛死死的盯著江鬱英,問的卻是裴涼:“他為何會在你家?”


    江鬱英放下筷子,整個人的氣質純淨乖巧,尋常人見了很容易生出好感。


    便是師飛羽一貫對男女之事不上心,便也知道,這江鬱英的長相氣度,該是很討女人喜歡那類。


    此時江鬱英對師飛羽的敵意仿佛視而不見,聞言軟軟的笑道:“我隻身進京,孤苦伶仃。”


    “便是有家中親戚故交可投奔,但到底生分尷尬。涼姐姐自來與我關係親近,又體貼熱心,便是京中陌生讓人敬畏,但與涼姐姐在一起,便再無憂慮了。”


    這特麽的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這年頭哪個富家公子出門在外是一個人的?


    對方乃漕幫少爺,一路往來護送人手會有少的?卻做那一副柔弱無依之態,看得師飛羽光火。


    他沒有理會江鬱英,而是直接問裴涼道:“你與他何等關係?是不是——”


    裴涼看了眼江鬱英,倒也沒那麽不是人。


    畢竟跟這孩子認識的時候,他才十三四歲呢,半大小子一個,算是看著長大的,她再不是人,也不會對看著長大的小孩兒出手。


    隻是她這番打量,在師飛羽眼裏卻成了另一重意思。


    仿佛對方原本無意,竟自己提醒,在考慮一般。


    他腦子裏有根線快崩斷了,而江鬱英仿佛還覺得那壓力不夠般。


    開口道:“我與涼姐自然是情同姐弟,不分彼此了。涼姐姐於我便是等同親姐,再是坦蕩不過的關係了。”


    “師將軍您莫要誤會。”


    隻是這話才說完,江鬱英就叼走了裴涼剛剛夾起來的一塊糕。


    並對裴涼笑眯眯道:“最後一塊,歸我了。”


    師飛羽氣得險些拔刀,但那江鬱英似有所感般,回過頭,不好意的笑了笑。


    “讓師將軍見笑了,我素來喜歡與家中姐姐妹妹渾鬧,大家都習慣了,也不管我。我是把涼姐當做親姐才如此親近,忘了此刻有外人在前,倒是不合適了。”


    又小心翼翼的問裴涼道:“師將軍仿佛臉色不是很好,是貴族之家重視規矩,我與涼姐姐丟臉了嗎?”


    “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有意的。”


    跟進來的三響四季聞言倒吸一口涼氣。


    媽耶,這玩意兒方才通過別人嘴裏已經有所見識了,來之前心中也有準備。


    卻沒想到傳言不及真人萬一,這才幾句話的功夫,那茶味兒濃的快生生把他們熏吐了。


    裴涼知道江鬱英這小孩兒性子狡黠愛撒嬌,相處習慣自來如此,倒是沒多想。


    但師飛羽就不一樣了,若不是還念著大局,江鬱英沒法直著走出這房間。


    他牙齒快磨碎一般,沉聲衝江鬱英道:“滾!”


    哪知江鬱英並不受那殺氣所攝,反倒是眼睛布滿霧氣,整個濕潤起來。


    他一副委屈至極的樣子,眉峰形狀變得憂鬱,眼尾突然楚楚可憐,像是被嫌棄的狗狗一樣,惹人憐愛。


    他道:“原,原來我是那麽不招人喜歡的性子啊?”


    “師將軍抱歉,我少時身體不好,家中姐妹多有遷就,就連涼姐姐自相識以來對我也是百般體貼,便養成了給人添麻煩不自知的性子。”


    “要是哪裏冒犯了您,您大可說出來,我改正便是。如若可能,我真的也想跟涼姐姐的每一個人夥伴好好相處。”


    師飛羽刀都出鞘一半了,是應四季死死衝過來按住,然後邱三響上前不由分說的捂住江鬱英的嘴,將人拖了出來。


    出了院子二人才鬆手,瞪著江鬱英道:“你別開口,你那每一個字都讓咱瘮得慌。”


    “要不是哥倆反應快,你個小白臉這會兒已經是刀下亡魂了。”


    江鬱英此刻卻神情一轉,哪裏還有那委屈之色,臉上似笑非笑道:“若我已成刀下亡魂,那就更無法理解涼姐姐和祖父為何選擇師將軍了。”


    二人聞言,四季一臉茫然,而三響則若有所思。


    這邊飯廳內,整個房間隻剩下師飛羽和裴涼兩個人。


    師飛羽上前,抱著裴涼就把人直接扛了起來,往內室去了。


    原本對方這麽快便回來找自己,已經是意料之外了。此時的行為又與往常大相徑庭。


    裴涼便問:“你這是幹嘛?”


    師飛羽將人壓到床上,一臉嚴正道:“裴掌櫃戰時慷慨解囊,另我軍所向披靡,數次物資追加,價值難以衡量。”


    “此等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師某隻能以身相報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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