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涼倒也沒有真的那麽無聊, 於是等父子倆咽氣後,就來到裴少掌門一旁。


    將刀尖上的那玩意兒撥到他自個兒手心裏,歎息了一口氣道:“開玩笑的。”


    “做妹妹的又怎麽會讓你死無全屍呢。”


    然而這番表現, 讓一旁早已經傻了的韓未流跟夏雲紗更覺得脊背發涼了。


    從裴涼割斷她親爹脖子開始, 兩人的表情就是懵的。


    接著又利索的幹掉她親哥,甚至還把那玩意兒給剁了下來, 一係列的操作讓人乍一眼都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實。


    有那麽一瞬間, 韓未流甚至以為眼前的裴涼是別人假扮的。


    但他本身就是易容高手, 從小習武疏懶, 對於稀奇古怪的東西倒是興趣濃厚, 並且一些在他父母看來‘歪門邪道’的技藝造詣不淺。


    以他對裴涼的了解,對方不可能是假冒的, 那麽她又為什麽親手殺掉自己父兄?


    韓未流以前再是單純, 幾個月內遭逢滅門之災,心性自然迅速成長了。


    裴涼作為斬月門的大小姐, 一身地位榮華皆係於父兄,就從處境上來看,即便她的父兄惡貫滿盈, 殺了他們對她有何好處?


    更何況她既然能出現在這裏,且有先前裴少掌門得意忘形時說的話, 她也絕不是對自己父兄何等品性一無所知的人。


    難道是幡然悔悟?這理由韓未流自己想想都覺得可笑。


    但裴涼就是把人給殺了。


    “你, 你――”他嘴裏喃喃, 不知道該說什麽。


    裴涼卻並不理會他,隻漫不經心的拿過牆上的鑰匙,解開了韓未流身上的鎖。


    接著又去解夏雲紗的。


    要說夏雲紗這女主也是有趣, 她有種小動物一樣的生存直覺,方才處境不妙的時候她極力縮小存在感, 不敢多發一言。


    但這會兒見裴涼不但親手殺爹滅哥,還放了他們,貌似對他們沒有殺意的樣子。


    心思立馬就活絡開了,一貫嘴上停不住的她開始開口道:“你也是個明白人嘛,倒是沒有跟你爹和你哥一樣壞到底,知道回頭是岸。”


    “他們惡貫滿盈,死了也是下十八層地獄的,還好你懸崖勒馬大義滅親。”


    “你放心吧,等我們出去後真相大白於天下,肯定會把你的事一五一十說出來的,絕不讓你受累於自己父兄。”


    說著還推了推韓未流,韓未流身上本來傷得挺重,被她不知輕重的一推,眉頭緊皺。


    夏雲紗催促道:“你倒是也說句話啊,裴姑娘都做到這麽份上了,但那些事又不是她幹的,你不能再怪她。”


    韓未流沒有說話,複雜的看了裴涼一眼。


    滅門之恨哪裏是僅靠簡單的邏輯就能各歸各梳理的?


    裴涼卻笑了笑,臉上一副承她人情的樣子:“夏姑娘熱心了,實在讓我汗顏。”


    “哈哈哈,不必不必。”夏雲紗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豪氣,笑道:“是裴姑娘自己心性澄澈,不肯同流合汙,這才是我們江湖兒女的本色。”


    裴涼笑意更深:“快別誇獎了,夏姑娘這番熱情,讓我接下來想栽贓陷害你都不好意思了。”


    夏雲紗臉上的笑容一僵,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回過頭,接著就感覺自己手裏多了樣東西,抬起來一看,赫然是裴涼殺爹滅哥的那把刀。


    緊接著裴涼道:“審問你二人過後,我父兄突然色心大起,垂涎夏姑娘美色,於是二人支開了我,解開夏姑娘的鐵鎖,欲行不軌。”


    “夏姑娘假意配合,卻趁機割斷了我父親的喉嚨。後替韓未流解開鐵鎖,誘騙等在門外的我兄長,合謀將其殺害。”


    說著裴涼還點了點頭:“雖然有點牽強,但我又不知道。我隻知道自己被支開,回來便看到父兄的屍體,以及兄長被剁了那處泄憤而已。”


    完了衝二人笑眯眯道:“你倆有一刻鍾的時間逃跑,加油!”


    夏雲紗都傻了,指著裴涼又羞又怒:“你,你,明明是你自己殺的人,憑什麽說是我幹的?”


    裴涼道:“我為何要殺自己父兄?他們可是斬月門的頂梁柱,我一身榮華的根本,他們一死,我就從名門大小姐變成了遭逢大劫處境堪憂的孤女,我有哪怕一絲理由動手嗎?”


    “更何況我身上沒有一絲血跡。”


    夏雲紗低頭一看,果然對方身上手上幹幹淨淨,方才以那麽血腥的方式連殺兩人,這會兒裴涼身上居然一滴血珠不沾。


    都是江湖中人,夏雲紗雖然武功三腳貓,但輕功和逃跑功夫不錯,也有一定眼力,自然知道要做到這個地步,得需要極豐富的經驗。


    反倒是她自己,被塞過刀的時候,刀刃上的血跡蹭了她滿身,且解開束縛後得意忘形,踩在了兩人血泊中,現在到處都是她的血腳印。


    夏雲紗怒視裴涼:“你賊喊抓賊,憑什麽這麽做?我跟你無冤無仇。”


    裴涼點了點頭:“無關私怨,我對夏姑娘其實也挺欣賞的,隻是夏姑娘的師門最近太閑了。”


    “既然沒事做,我就為貴派找點事吧。”


    夏雲紗臉上頓時露出心虛的表情,韓未流看了哪有不明白的。


    倒也不是現在才起疑,本身夏雲紗為了一點小事纏著他,就已經讓他煩不勝煩,隻不過潛入斬月門後雙雙被抓,對方也受自己連累吃了不少苦頭。


    韓未流心下多少有些內疚,於是壓下這番疑慮而已。


    現在被裴涼點破,隻覺得果不出所料,倒是沒有多大意外。


    他冷笑一聲:“你們忘秋派倒也看得起我,我韓某如今家破人亡,所剩的不過一條賤命罷了,也值當你們處心積慮。”


    韓家被滅門,原因江湖上也眾說紛紜,最主流的兩個猜測,一為仇家尋仇,二為懷璧其罪。


    畢竟江湖中人動機就那麽幾個,韓家又不是好欺負的阿貓阿狗,要對上這種大家族,沒有足夠的條件驅使,一般誰會幹那吃力不討好的事?


    江湖中險惡小人多的是,既有如此猜測,見如今韓未流身後已無仰仗,少不得打探打探,韓家到底有何稀世之寶,以至於引來這等滅門之禍。


    夏雲紗不是韓未流這幾個月以來碰到的第一個別有用心接近他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但他這麽說,夏雲紗卻委屈得眼睛都紅了:“你,你怎麽能這樣?”


    “不是每個接近你的人都不懷好意的。”


    裴涼心說這事還真不是你說了算,她這次得到的原著確實缺頁少卷的,並且很多地方還有誤導信息。


    可單從有限的信息提取,夏雲紗身後那個看似普通,出現頻率也不高的二流門派,在裴涼看來就可疑。


    參與韓家滅門的有三大門派,可裴涼敢篤定,這三家隻是冰山一角而已。


    裴涼這會兒宰了親爹親哥,接下來的首要任務是徹底掌控斬月門,並且讓它不會因為掌門和少掌門的雙雙陣亡而陷入人人可欺的處境。


    自然不能容忍一個可疑的門派太過輕鬆悠閑――且隱蔽。


    她得將對方從不受任何人另眼關注的悠閑中,拖到陽光下來,讓所有人拿著放大鏡盯對方的可疑之處,限製對方的手腳。


    至於女主夏雲紗,老實說性子雖然咋呼了點,但裴涼確實對她並無惡感,卻也不可否認,她實在好利用。


    在她師門那邊也是,在她這邊也是。


    於是裴涼‘好意’提醒道:“夏姑娘,你們還有半刻鍾時間了。”


    夏雲紗見韓未流不理會自己,最終氣得跺了跺腳,衝裴涼道:“你等著,我要把你的真麵目公之於眾。”


    說完跑了出去。


    裴涼卻渾不在意,回頭見韓未流還沒離開,挑了挑眉:“你還不走?”


    韓未流複雜的看著她:“你到底想幹什麽?”


    這也沒什麽好瞞的,裴涼的生活姿態一向很清晰。


    她回答道:“現在的斬月門讓我感到惡心,所以要把它改造成我理想的樣子。首先要清理的就是這兩隻惡心的蠕蟲。”


    說著她用腳尖踢了踢裴家父子,對韓未流道:“或許你覺得你韓家的遭遇已經慘絕人寰,但這其實隻是他們幹下的無數惡行之一而已。”


    “就比如他吧。”裴涼瞥了眼裴少掌門:“他曾經想強納一個農女,但對方已有未婚夫,因此寧死不從。”


    “然後果然第二天那農女全家都死了,死前還受盡折磨淩.辱,她的未婚夫扛著鋤頭想來斬月門報仇,但還沒進大門,下場就跟你現在一樣。”


    “隻不過他就沒這麽幸運,還可以走出牢房了。他們很喜歡以折磨人為樂。”


    當然原主也不是什麽好人,對方如裴少掌門所說,確實討厭血腥醃h,從不經手髒事。


    可有些事情,視而不見,冷眼旁邊,還想維持自己幹淨,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


    原主的優渥生活也是建立在這份罪惡果實上的,所以在裴涼看來還真沒什麽值得唏噓的。


    見韓未流心緒激奮,仇恨又被勾起,裴涼道:“抱歉奪走了你親自複仇的機會。”


    “不過不妨告訴你,滅你韓家滿門的凶手除了他們倆以外,還有兩家,如今皆是裴家姻親。”


    裴家嫡出也就一子一女,裴少掌門數月前剛剛定親,定的是xx派的千金。而裴涼如方才對方所說,在韓家被滅後,也取消了婚約,另與江家定親。


    韓未流目眥欲裂,看來這三家的姻親就是三方緊密聯係,共同約定保守秘密,並分享利益的紐帶了。


    這兩家在原著中,原本在裴家父子被殺,兩家姻親過來參加葬禮,無意中被還隱藏在暗處找線索的韓未流發現端倪。


    現在裴涼倒是免了他那些彎路,直接告訴他了。


    不過說是說了,裴涼卻提醒道:“不過恕我直言,以你現在的功夫,找上他們也是跟貿然來斬月門一個結果。”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不藏起來苦練武藝,待神功大成,再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呢?反正你身懷絕世秘籍。”


    “不用你管!”韓未流瞪著她。


    裴涼聳了聳肩,下意識抬手腕想看看時間,結果發現空空如也。


    她也無所謂,便無視韓未流的態度道:“你還有一炷香時間了,一炷香過後,即便你還傻乎乎的留在這裏,我也會大聲呼喊把人引來。”


    “你確定你現在不跑?”


    男主深深的看了裴涼一眼,視線又落在裴家父子屍體身上,恨不得將兩人的屍體也挫骨揚灰。


    但最後到底沒做什麽,轉身離開了地牢。


    一炷香過後,果然地牢內傳來了大小姐震驚的尖叫聲。


    將地牢內的守衛全都引了過來,接著就看見他們掌門和少掌門的屍體倒在血泊中。


    少掌門還被剁了男.根,死狀尤為屈辱淒慘。


    斬月門的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接著整個斬月山莊都炸開了。


    斬月門的老太君,裴老夫人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直接亮眼一翻昏死過去。


    裴掌門妻子死後沒有續娶,但父子倆後院裏年輕貌美的小妾卻是不少的,庶出的子女也有好幾個。


    但庶出子女中,要麽年幼,要麽平庸,此時頂梁柱一塌,哪有能頂上去的?


    莫說他們,就是已經成年的裴少掌門,實際上在同輩人間也算是平庸,不過是仗著身份擁有常人難及的資源,堆到現在尚且能看,走出去能被讚一句少年英傑的花花架子而已。


    便是死的隻有裴掌門一個,裴少掌門那草包也支棱不起來。


    此時兩個壯年男丁都死了,對於裴家來說可不就等同於滅頂之災?


    山莊裏混亂一片,後宅哭鬧不堪,老太太暈倒無人主持大局,裴涼也裝傻劃水。


    倒是盡量給那二人爭取逃出去的時間才是。


    不過其他該有的準備裴涼倒是絲毫不含糊。


    等到了傍晚的時候,老太太終於醒過來,見錯過了封鎖山莊的時間,兩個凶手恐怕已經跑遠。


    第一個命令就是讓人四散搜索,不計代價也要把人抓回來。


    第二個是讓人發出江湖通緝令,不過倒是沒有發韓未流的。


    畢竟現在誰都知道韓未流滿門被滅,一心尋找仇人,這人突然出現在你斬月門,還把原本是他未來嶽父和舅兄的人殺了,那其中前因後果就值得細品呐?


    所以通緝令中隻有夏雲紗一人,並且矛頭直指她身後的忘秋派。


    這老太太放在現代,倒也是個擅長危機公關的能人。


    她知道長嘴的又不是隻有他們斬月門,那二人逃出去,勢必會大聲嚷嚷出真相。


    於是直接把鍋甩到忘秋門身上,揚言忘秋門心懷不軌,圖謀他裴家功法。


    派出門派內美貌弟子引誘韓未流,在韓未流麵前捏造謊言,引他誤會裴家為滅門凶手,上門尋仇。


    裴掌門與裴少掌門將他當做未來女婿與妹夫,自然對他毫不設防,不想竟被二人偷襲謀殺。


    總歸死的是裴家二人,天然占幾分道理,再者以韓未流和夏雲紗的功夫,要想殺武功高強名滿江湖的裴掌門,正常情況的確不可能,隻能是偷襲。


    所以即便兩人出去後嚷嚷真相,也無法自圓其說。


    這兩個年輕人沒能耐背下那麽大的罪責,不管是甩鍋還是追責,忘秋派自然得被拎出來。


    裴涼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對於老太太的安排她很滿意。


    所以被老太太傳喚過去的時候,也半點沒有含糊。


    裴涼到時,老太太房內滿是刺鼻的藥味。


    她坐在床上,臉色蒼白,戴著一塊抹額,整個人虛弱得很。


    老太太已經打發走了好幾批六神無主的女眷,此時裴涼進來,她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樣,從那因為年老聳拉,顯得刻薄怨毒的三角眼裏射出來,落在裴涼身上。


    她聲音冰冷,對裴涼道:“過來,坐我身邊。”


    裴涼如她所言坐了過去,就被老太太一把抓住了手腕,對方現在看著渾身虛弱,但手上的力道卻大得驚人。


    “你當時也在地牢,為什麽讓那兩個賤人逃了?”


    裴涼回答道:“兄長將我趕到隔壁,我嫌那事醃h,不想聽那動靜,所以走遠了些。”


    “等察覺不對回到牢房,他們二人已經逃了,地上隻剩父親和兄長的屍體。”


    老太太盯著裴涼臉上的每一絲表情,仿佛要從裏麵看出花來。


    接著她冷笑一聲:“已經逃了?怕是這話有假。”


    “那兩個賤人本就武功不濟,又受了重傷,你若真察覺不對便回去,怕是立馬追的話,也不至於攔不下。”


    老太太手上的力道加大,死死盯著裴涼道:“你是不是對那小子餘情未了?所以眼睜睜放他離開?”


    裴涼抓住老太太的手,將她枯爪一樣的手緩緩從自己身上掰下來,緩緩的,卻不容置疑。


    老太太原本也隻是兒子孫子死了,毫無道理的遷怒亂想而已,但裴涼的反應卻讓她不可置信。


    她怒極,就聽裴涼笑了笑道:“祖母多慮了,殺害父兄之仇,豈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更何況孫女如今另有親事,祖母如此說實在不妥。”


    裴老太太聞言,似乎明白了什麽,接著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


    “你倒是識時務,知道現在你父兄死了,唯一的依仗便是未來夫家江家。我的好孫女,你倒是比你父兄還拿得起放得下。”


    “你以為你下半輩子已經有了著落,所以這會兒可以從容不迫?果真是蠢貨。”


    “裴家才是你的根,你的依仗,你以為裴家失勢了,江家還會把你敬著捧著?便是礙於名聲和秘密,他們還是會如約娶你,可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你看江家那位表小姐便知道。”


    這事裴老太太倒是沒有說錯,原著裏裴家父子一死,原主自然還是嫁進了江家。


    隻不過之後裴家一落千丈,裴老太太便是有計謀手腕,到底年事已高,又遭逢這般打擊,身體根子壞了,沒兩年也死了。


    她去了之後,原本就處境不怎麽樣的原主自是人人可欺,最後飽受磋磨,死在江家。


    不過裴涼卻沒有把裴老太太的話當回事,而是直言道:“祖母,這個時候互相遷怒毫無意義。”


    “再者如若不是父兄急色,連審問韓未流這種等重要的事都可以放一邊,先圖那一時快活,又怎會有此一劫?”


    “色字頭上一把刀,他們栽在這上麵,祖母平日裏的縱容也脫不了幹係吧?”


    裴老太太哪裏聽得這個?倒吸一口涼氣差點氣死,她陰狠的瞪著裴涼:“別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裴涼臉上做投降狀,一副你又要說,又輸不起的無奈表情,把老太太氣得想吐血。


    裴涼趁此機會突然道:“祖母,韓家的寶貝在哪兒?”


    裴老太太沒料到話題突然轉到這裏,眼睛下意識的往一個方向一瞟,接著警惕的盯著裴涼:“你想幹什麽?”


    她冷笑:“你無才無智,功夫也不濟,難道還想把那些東西攥手裏不成?”


    裴涼聳了聳肩:“攏共三樣東西,武功秘籍,藏寶地圖,還有三樣暗器神兵。”


    “其中秘籍和藏寶圖可複製,三樣兵器正好一家一樣,這也是當初您和爹隻拉了兩家入夥的原因,多了分不過來。”


    “但除了兵器,現在秘籍和藏寶圖都是和時間賽跑的籌碼,父親兄長已經不在,裴家如果不盡快培養出優秀的掌舵人,莫說四門八派之中淪為末流,甚至可能跌出此列。單是江家和曹家,您真有把握平衡兩家,讓他們不趁火打劫嗎?”


    畢竟好處分兩份還是比三份多的。


    果然裴老太太臉色陰沉,顯然心裏也有這顧慮。


    但她不耐跟裴涼詳談,便揮揮手攆了她出去:“你先回去吧,這些事不用你一個女子操心。”


    裴涼也不說什麽,起身便出了去,她身後裴老太太的眼神,很是耐人尋味。


    一出了裴老太太的房門,裴涼看到一個丫鬟在院子裏掃地,地麵掃得還算幹淨,但經過丫鬟的時候,裴涼從對方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再一看,對方的身形確實有些僵硬,仿佛忍耐著什麽痛苦一樣。見裴涼看過來,臉上忙露出驚慌敬畏的神色。


    聲音結巴道:“大,大小姐!”


    裴涼勾了勾唇角,從壞了掏出一瓶藥,直接扔進了對方懷裏,沒有說話便離開了。


    斬月門的人手大部分都去追拿韓未流他們了,留下來看家護院的實在不剩多少,山莊的丫鬟下人,因為後宅那邊亂成一團,現在也忙得腳不沾地。


    便是老太太這邊,除了大丫鬟們來去匆匆煎藥伺候的身影,也沒有多少人。


    這個時候在院裏悠閑的掃地?


    裴涼離開後,那丫鬟捏著手裏的藥瓶,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意識自己已經被識破。


    不過好在現在斬月山莊人少,大部分人六神無主,倒也沒有暴露。


    隻是丫鬟還是收起了掃把,離開了院子,不知又去了何處。


    裴涼從老太太那裏出來,吃了個晚飯後便吩咐丫鬟自己去睡下。


    等天黑之後,卻帶了點什麽東□□自出了門。


    她一路避開巡夜的人,來到斬月山莊偌大的後山。


    這座山如果純用腳力,就是一天一夜也走不完。饒是裴涼現在的身體是習武之人,又使了輕功,也耗費了快半個時辰才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個洞口逼仄的山洞,山洞口沒有蜘蛛網,顯然有人近期出入。


    山洞不大,一絲光亮不透,裴涼隻得拿出自製的火把,倒是好弄,房間裏的燈油浸泡過的布帶出來,路上隨便撿一塊枯木一裹便成。


    使用的時候火折子一點,整個山洞便亮堂起來。


    洞內有張石床上坐著一人,一身衣服汙穢破爛也不知道多久沒換了,頭發胡子稻草一樣毛躁雜亂。


    他盤腿坐著,顯然早知道有人闖入,裴涼的火把一亮,那雙格外明亮的眼睛就在光線下顯眼無比。


    對方原本還一臉警惕,但一看裴涼的臉,便激動的從石床上跳了下來――


    “女兒,我的女兒。你來找爹了?”


    說著一雙黑黢黢的手放裴涼臉上揉搓,裴涼臉上頓時多了幾個黑手印,看著還挺滑稽。


    可沒過多久,對方便臉色一變:“不對,你不是我女兒,我女兒沒這麽大。”


    “我女兒在哪兒?誰偷了我女兒?”說著整個人散發出濃烈的殺意,整個人精神都不對。


    這就是裴涼之所以敢一來就宰了裴家父子的原因了。


    雖然他們本來也活不了多久,原著死亡原因就跟她誣陷夏雲紗的借口差不多。


    不過如果不是有這個人在,裴涼會在幹掉裴家父子之後轉身跑路,隱姓埋名重新積攢資本。


    而不是繼續留在這裏,等待接下來當家人死後,各方投來的蠶食目光。


    裴涼見對方發瘋,充滿攻擊性,並不驚慌,反倒淡定的掏出一疊紙和一根碳筆。


    盤腿往石床上一坐,便道:“來帶你看女兒。”


    或許裴涼的長相裏麵有幾分昔日女兒的影子,對方即便發瘋也沒有傷到裴涼,聽她這麽說,有些遲疑的停了下來――


    “看,看女兒?”


    “嗯!我堂姐,我跟她長得像,肯定有聯係的。”


    對方在這點也是好忽悠,又看了眼裴涼的臉,眼睛裏放光:“是了是了,你跟她長得像,必定好喚她的,你跟我一起喚她回來。”


    裴涼點頭:“先說臉型,可是這樣?”


    裴涼按照原主幼時的印象勾勒出一個**歲小女孩兒的輪廓。


    那人就著明亮的火光看向裴涼的畫紙,越看眼睛裏的光越亮。


    因為原主記憶實在久遠,他還一旁幫著修正:“眼睛再大點,這裏有顆痣,鼻頭圓圓的,對對對,鬧別扭的時候就喜歡這麽癟著嘴。”


    那是個玉雪可愛的小女孩兒,也是眼前原斬月門掌門,也就是原主大伯的女兒。


    八歲的時候仇家上門尋仇,趁著裴大伯不在山莊之際,擄走他女兒,一路被追趕至這邊山崖,眼看逃生無望,便殺害幼女後自己跳了崖。


    裴大伯回來之後,麵對的便是女兒冰冷的屍體,還有又有了身孕的妻子承受不住打擊,動了胎氣早產一屍兩命的局麵。


    裴大伯當時就瘋了,不能接受妻女因自己而亡的事實,從那之後便留在這邊,瘋瘋癲癲一時清醒一時糊塗,成天喚女兒的魂兒回來看他。


    隻不過接收了原主記憶的裴涼清楚,那所謂的仇家,壓根就不是裴大伯招惹下的債。


    二人不過是行走江湖之時,偶有衝突罷了,互相厭惡,卻也沒有深仇大恨。


    實際是原主她爹,裴掌門,利用兄弟倆差不多的身形功法,潛入人家家裏殺害人獨子,栽贓到裴大伯身上。


    裴大伯非裴老太太親生,乃是上一任老門主與原配所出的長子,性子沉穩,天資優越,江湖中罕有敵手,理所當然的斬月門下代掌舵人。


    但裴掌門和裴少掌門能是這種無惡不作的偽君子德行,與裴老太太一脈相承的教養離不開。


    裴大伯自身沒有破綻,但有了妻女之後,可就不同了。那本就是針對他設計的一場陰謀。


    裴老太太多年隱而不發,卻一擊必中,對裴大伯的性格弱點何其了解?


    女兒死後裴大伯便對斬月門毫不關心,甚至整個斬月門破敗覆滅,也從未下過山。


    他的名號隻在江湖人談到斬月門的時候,唏噓中偶爾出現,主要還是裴涼從原主那沒有側重的記憶裏扒出來的。


    一副素描畫完,裴涼再用自己帶出來的胭脂香粉等物上了色。


    這種仿真人像畫在現代很常見,但對於古代卻是從未出現過的畫法技巧。


    原本碳筆畫出來後已經夠像了,再稍微著色,簡直就像人在照鏡子一般。


    不對,鏡子裏都沒有這麽清晰。


    裴大伯顫抖著手拿過畫紙,眼淚滴了下來,卻飛快的被他接住,以免汙了那畫。


    先伸手觸摸,卻驚覺自己手太髒了,那如獲珍寶卻不知所措的樣子讓人心酸。


    裴涼道:“大伯,跟我下山。我教你怎麽隨時見到女兒。”


    裴大伯抬眼看了她半晌,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最後衝她揮了揮手,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隻示意她離開。


    裴涼並不糾纏,隻默默的下了山。


    她回房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寅時了。睡得晚自然早上就沒醒來。


    等快到中午的時候,卻是被外麵一陣吵嚷的聲音吵醒的。


    裴涼起身,還沒下床,就有個穿著富貴,但有些風塵仆仆的婦人走了進來。


    對方一看裴涼還在床上,就尖著嗓子笑開了:“喲,這都日上三竿了,大小姐還沒起床?”


    “都要出閣的人了,娘家慣著你,婆家可不會慣著你。早跟老太太說了,喪母長女更得嚴厲教養,她老人家從不上心,養得你這般散漫不莊重的德行。”


    “看看這都什麽時候了?父兄屍骨未寒,還有心思睡懶覺?”


    接著一個十三四歲的豆蔻少女走了進來,看著裴涼的屋子一臉興奮:“娘,我的東西放哪兒啊?”


    婦人指了指:“先堆床上吧,你姐的櫃子騰出來就放進去。”


    那少女迫不及待,使喚周圍的丫鬟仆婦道:“那你們快幫我姐收拾,她反正不日就要嫁人了,早兩天騰出來不打緊的。”


    來人是與裴掌門一母同胞的裴三老爺的妻女,裴掌門跟裴大伯可不同,哪怕是親弟弟也沒讓住在斬月山莊。


    自己接過掌門之位後,就給了筆錢打發親弟弟一家下了山,平日裏固定開銷養著。


    裴掌門雖則是惡貫滿盈的偽君子,但執掌斬月山莊十來年,便是不能與裴大伯相比,功夫能耐卻也不算差。


    而裴三叔就是個十足的草包了,但即便是草包,對於裴老太太來說也是親兒子。


    裴掌門膝下還有幾個庶子,雖年幼,但也不是沒有天資不錯的,按理說自然擇優培養,以圖日後重振門楣。


    可裴老太太玩弄心計倒是擅長,眼裏卻從來都盯著自己手裏的權利。


    孫子,尤其還是以前沒有親近過的庶出孫子,自然談不上什麽感情,人家有自己的生母,便是她心狠手辣除掉生母將人把控在掌中。


    可人家現在已經記事,人總會長大,現在結下深仇,日後總是她還有她的子嗣可憐。


    於是裴三叔的妻女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就很好解釋了。也是為什麽兩人在她屋子裏放肆,周圍仆人不敢言語的原因。


    看來一早上斬月山莊的人都知道,這地方要換主人了


    裴涼都快被這老太太的操作逗笑了,起身穿好衣服便伸手一邊一個抓住母女倆的頭發,拎雞子似的將兩人扔了出來。


    母女倆尖聲大喊,讓人過來幫忙。


    卻被裴涼直接拎出院子一把扔在了假山尖尖上掛著。


    原主功夫不算頂好,但在同輩年輕女俠中,還是有些名號的,裴三叔一家那根本就跟普通練點拳腳的富戶沒什麽區別。


    裴涼扔了二人出院子後,甚至回去洗漱了一番,這才出來對眾人道:“看好我的院子,我去老太太那裏一趟。”


    周圍這才想明白,即便裴家易主,大小姐馬上要嫁去江家,這會兒裴家沒了掌舵人,也是需要仰仗的存在。


    裴三一家果真是眼皮子淺,一朝得勢便得意忘形,卻不知人家又不是全無靠山的孤女,還輪不到你來欺負。


    裴涼來到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講排場,這次人要比上次的多。


    有丫鬟還要攔著裴涼進去通報,被裴涼一把掀開。


    用裏麵足以聽見的音量笑道:“江湖草莽,哪裏就有皇太後的排場了?”


    這話出來,周圍的丫鬟臉色一白,都不敢阻攔了。


    裴涼踢開門,就見裴老太太還在床上靜養,而裴三叔坐在下首,二十四孝子一樣,噓寒問暖。


    兩人都聽到裴涼的話,此時裴老太太臉色陰沉,裴三叔也連忙嗬斥道:“怎麽說話的?你簡直反了天了。”


    裴涼卻沒理會他,隻是問裴老太太道:“祖母,方才我聽三嬸說,我快嫁人了?”


    裴老太太皮笑肉不笑道:“昨日與你商談片刻,祖母也知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正好,如今裴家正是危難之際,由祖母做這主,早日嫁入江家,也省去守孝日久,那邊生出二心。”


    “你進門之後,可一定得好好把持住孫婿的心,裴家今後日子,也就仰仗你了。”


    老太太的打算倒也簡單,既然怕江家和曹家私底下聯合,吞並蠶食裴家,甚至為了保守秘密獨占好處,對裴家剩下的人起殺心。


    倒不如早點把裴涼嫁過去,讓曹家誤以為裴江兩家已經達成共識,寧可損失一些利益,至少得保住裴家基業。


    並且昨日裴涼的態度,讓她感受到了危機。


    對方似乎有掌舵的野心,即便她本事不濟,但她作為長姐,還聯姻江家,下麵那些庶弟,隨她扶持自可成為斬月門最大話事人。


    裴老太太豈能容忍斬月門有她以外第二個掌握話語權的女人?


    滿以為裴涼即便不滿,但也不會拒絕嫁入江家,盡快把親事成了。


    卻聽裴涼毫不客氣道:“既然祖母為裴家操碎了心,此時連夜叫了三叔一家過來,又是何用意啊?”


    “若說三叔一家來僅僅為了吊唁父親,三嬸他們未免也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了。”


    “可若說是在危難時刻搭把手,祖母該是很清楚,現在裴家需要的是一個有力的掌舵人,哪怕年少不支也好,正是一場磨礪。三叔這樣的草包就是再來十個,除了絕對聽祖母的話之外,還對裴家有什麽益處嗎?”


    “你――大膽!”裴三叔整個人脹紅臉跳起來:“你居然敢罵我?”


    裴涼漫不經心的笑了笑:“三叔多慮了,侄女說話耿直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總不能說一兩句真話就是對您不敬。”


    裴三叔氣個半死,但裴老太太卻老成持重得多,她臉上還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甚至這時候有些故作慈祥。


    接著拍了拍手,房門一開,外麵就走進來兩位身若扶柳,嫵媚妖嬈的大美人。


    饒是裴涼上輩子作為娛樂圈龍頭,手下俊男美女無數,這兩個美人放到現代,那也是隨隨便便發豔壓通稿,絕對沒水分,單憑顏值就能出道的水平。


    裴老太太衝裴涼道:“既你對婚事提前無意義,那祖母便贈你兩個陪嫁丫鬟。”


    “你出身顯赫,又是江湖聞名的大美人,自不必習那討好男人的魅惑之術。然江公子見多識廣,要籠絡他的心,憑你這點手腕怕是不夠。”


    “若是你父兄還活著,祖母自不會做?


    ?惡人,隻是現在裴家舉步維艱,咱們是半點都輸不起啊。”


    裴涼看了眼老太太,突然就笑起來了:“孫女何時說過願意嫁入江家?”


    裴老太太臉色就垮下來了:“熱孝出嫁,你當我裴家就有臉嗎?你便是對祖母的決定不滿,卻也不能任性。”


    “幾天後各路英雄會出席吊唁,到時我會宣布此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裴涼卻轉身,關上房門,慢悠悠的將門閂插好。


    接著回過身,衝裴老太太道:“祖母,您是祖母,安排孫女婚事,我自然不得不從。”


    “可我有個問題。”


    裴老太太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又說不上來。


    就聽裴涼道:“若你在那之前,已經因為子孫皆亡,悲痛欲絕,承受不住打擊撒手人寰。”


    “一個死人,總不能到時候還能從棺材板兒裏跳出來,對我指指點點吧?”


    裴老太太和裴三叔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可置信的看著裴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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