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晴朗,程雪揚獨自進宮。


    肖嬤嬤要跟隨,程雪揚拒絕了,雖然作為公主身邊連個伺候人的都沒有是有點不像話,但是,她還算什麽公主。


    倒沒有被晾一整天,晌午父皇召見了她一起用膳。


    在飯桌上都是她兒時愛吃的,難為他還記得或是在他身邊的人還記得。


    程雪揚掃了一眼父皇身後伺候的總管太監何公公,他正對她殷殷一笑,昨日,他可不是這個態度。


    五年沒有見父皇,他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嚴肅的麵孔不怒自威,身板挺拔依舊老當益壯。


    她向他行禮,他喊她起身的聲音,倒是多了一絲蒼老的低沉,不似當年那般洪亮又刻薄。


    短暫的問候過後,便是死一般寂靜,父女倆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機械一般毫無感情的夾菜吃飯。


    伺候在一旁的宮女太監都不禁膽寒,何公公也在打顫。


    聖上喜怒難以捉摸,有時嘴上在說著笑其實已經龍顏不悅了,後頭準是要發難,有時板著臉罵人其實氣已經消了大半,那人多半沒事。


    但,全然沒有這般嚴肅,惜字如金,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明明今早特意換了套新衣,仔細吩咐禦膳房準備萱韻公主以為愛吃的,總廚還向他請教萱韻公主的口味來著。


    明明是放軟了態度要接納萱韻公主的,可一見麵,卻變了態度。


    是了,是萱韻公主冷淡的態度。


    萱韻公主若是軟言暖語的向聖上撒撒嬌,消除父女間的隔閡,便沒事了。


    可是,這萱韻公主昨日已經被冷落了一天,竟還沒有吸取教訓,還是這般孤傲。


    這是在挑釁聖上的耐心呀。


    良久,倒是皇帝先開了口,主動去問話程雪揚。


    “這些年在封地過的還好嗎?”


    “餓不死。”


    “回京可還習慣?”


    “無家可歸哪都是異地。”


    “可是在埋怨朕?”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怨。”


    “是不怨還是不敢怨?”


    “有區別嗎?”


    “程雪揚,你鬧夠沒有,要耍性子到什麽時候。”


    當今天子又怒了。


    自皇姐死後,程雪揚被接回皇宮,與父皇見麵都是不歡而散,三句話她能頂十句,自然是不討喜的,父皇見她的次數就越來越少,轉頭去寵愛其他聽話的公主。


    然後,離開皇宮開府自住。


    然後,離開京城自力更生。


    然後,又回到了這座城。


    發生了很多的事情,不變是再見這個人,她還是不會聽話,不會討好。


    爭吵之初,總管太監便屏退了宮人,殿內就隻有他們二人。


    程雪揚深呼吸,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緩道:“父皇究竟是為了何事將兒臣召回京城,不如明言吧,相信雲香公主也是很期待這個結果。”


    皇帝道:“草原遊民部落是把雙刃劍,不可恩寵太過,也不得失了民心,前些日子可汗請旨賜婚,求娶公主,那烏格希想必你們已經見過麵了,年輕有為,將來是要繼承可汗之位的,是個不錯的夫婿。”


    果然。


    她終究是父皇手裏的一枚棋子罷了,有用就拿起來用用,沒用了就丟棄在一邊不管不問。


    程雪揚沒有氣急敗壞的指責他枉為人父,甚至情緒平平,好似說著無所謂的話:“烏格希太過年輕了些,不過十八,兒臣已二十有六,比烏格希年長,隻怕委屈了人家吧。”


    見程雪揚沒有一開口就拒絕,有轉圜的餘地。


    皇帝道:“烏格希雖年紀小,但長得老,看著就有二十幾,相差不大。”


    草原民風彪悍,烏格希又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自小就驍勇善戰,高大勇猛,風吹日曬,皮肉就不是京中長大的男子能比的,看著是年長一些。


    程雪揚又道:“可惜兒臣無媒苟合,孕有一女,正常男人尚且不能接受自己未來的妻子不清白,何況是草原王子,父皇有心施恩,隻怕得來一場怨恨。”


    烏格希好色,喜愛美人,但他的身份是不允許娶一個未婚生育的女子為正妻,會招來話柄,讓他在草原裏抬不起頭。


    哪怕這個人是公主。


    也正是公主,不可能為妾,讓他娶另一個女人為正妻。


    怎麽想烏格希娶程雪揚都是弊大於利。


    皇帝似料到程雪揚會這麽說,道:“年少輕狂做出無端之事,此時知悔,知廉恥了?”


    程雪揚:“......”


    一國之君還真會抓重點!


    自謙!


    自謙懂不懂!


    皇帝又道:“也無需妄自菲薄,朕的公主乃是天之驕女,落在誰家都是誰家莫上的福氣,就算你心裏有疙瘩,那烏格希親口應承,他不介意。”


    程雪揚:“......”


    烏格希居然不介意?


    程雪揚都快氣笑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那麽大的魅力讓烏格希折服,連她未婚生育都包容下來。


    最有可能的是有人替程柳依出頭,讓烏格希意識到他根本娶不到程柳依,若想娶公主就隻有大齡公主程雪揚這個選擇。


    那個人可能是靖王,也可能是她麵前的這個人,或者兩個都有。


    所以,烏格希知難而退,才把心思都撲在她的身上。


    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就等著她從封地回來,羊入虎口。


    深呼吸。


    程雪揚緩道:“雲香公主已到適婚年齡,不知父皇有何打算?”


    皇帝並沒有回應程雪揚的問題。


    程雪揚嘴角扯出一絲自嘲,“看來兒臣是不夠格知道答案。”


    皇帝的視線落在程雪揚的臉上,眼神裏透著幾分複雜,不明寓意。


    關於程柳依的婚事,他已經有了定奪,此時還不到公布的時候。


    倚欄軒。


    程柳依昨晚在程雪揚炫耀一番,好不得意,方才心腹宮女傳來消息,父皇和程雪揚吵起來了,此刻更是愉悅的不得了。


    真是個愚蠢的女人。


    天家無情的道路都不懂,去渴望親情更是愚蠢至極。


    那雖說是血濃於水的父皇,可更是天子,是站在權力頂峰的男人,是容不得任何人挑戰權威的。


    父皇喜歡溫馴的小貓,聽話的小貓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魚幹,可若是揚起爪子,下場就已經注定了。


    “哈~真期待程雪揚哭起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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