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擰著眉,臉色難看的很,一時沒有說話。


    二皇子一黨卻是徹底坐不住了,“皇上,就連聞音大師都如此說,可見此事非同一般,您龍體康健,這天命之女如何能嫁予四皇子,這是動搖國本啊。”


    “是啊。”有愈來愈多的人站了出來反對。


    聞音斥紅著臉,站在殿中不住轉動著佛珠,皇帝騎虎難下,目光突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聞音大師以為,朕當如何?”


    聞音手中佛珠一頓,又是一句阿彌陀佛,才淡聲開口。


    “那位施主說的不無道理,皇上尚春秋鼎盛,天命之女嫁給旁人確實對您龍體有礙,貧僧有個建議,可將端三姑娘招入欽天監為司命女官,等下一任君王選出時,再給其賜婚。”


    如此算是最好的法子了。


    皇帝不用娶她,被後人詬病是奪兒媳,也能趁機取消了這門婚事,等儲君抉擇出來,再行賜婚。


    “此法甚好,最為兩全。”皇帝點頭讚道,。


    隻是聞音那句天命之女嫁予旁人予他龍體有礙,被他記在了心裏。


    皇帝一錘定音,立即讓太監去了端府宣讀聖旨,端夢夢從準四皇子妃,一躍成為未來儲君,還被封了女官。


    整個端府都喜氣洋洋,唯獨她自己,呆呆愣愣的,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端老夫人隻能安慰她,等蕭淵殺出重圍,坐上那個位置之後,她依舊會是皇後,若是不能,她也不必冒奪嫡失敗的風險。


    失望隻是一瞬,不論是端夢夢還是端瑩瑩都更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麵,畢竟她是天命之女,蕭淵想要皇位,定是會來娶她的。


    當日,端夢夢就被接進了宮,皇帝同時下了一道旨意,除卻重要節禮,不允許她踏出欽天監半步。


    蕭淵嘴角諷刺的掀起,意味不明地注視著皇帝,他該是擔心大梁的天命之女和別人暗通款曲吧,


    畢竟,端夢夢對他的心思人盡皆知。


    他不屑的扯扯唇角,等塵埃落定之後,才豁然開口,“兒臣的梧桐苑已經布置妥當,如今所有人都知曉兒臣要娶正妃,父皇以為此事當何解?”


    皇帝說不心虛是假的,當初硬逼著他娶,如今出了這事兒又立即退了婚,他自己臉皮也臊的慌。


    “作為補償,你可以提一個條件,朕都會答應你。”


    “不用。”蕭淵冷笑了一聲,冷峻的麵容上是失望至極的譏嘲,“未婚妻都沒了,兒臣還要什麽補償。”


    皇帝一哽,雖有一些生氣,可愧疚壓過了那一絲氣憤。


    “未婚妻沒了,本就夠窩囊了,如今我皇子府敲敲打打,忙活了數日,若是最後取消了婚事,兒臣脊梁骨還不被戳穿,以後就都不用出來見人了。”


    “……”皇帝呼出了一口氣,說,“滿朝文武家的姑娘,任由你挑如何,朕即刻就下旨。”


    聞言,不少官員都眼巴巴的瞅著蕭淵。


    “兒臣的四皇子府,不是您的後宮,任誰都可以兼容。”


    這句話徹底讓皇帝動了氣,揮手直接讓大太監宣布下朝。


    他手一指蕭淵,“來朕禦書房說。”


    這逆子說話向來氣死人,左右禦書房沒有旁人,他們父子就算吵翻了天,也沒有文武百官知曉。


    蕭淵眼眸掀了掀,不緊不慢的跟了上去。


    沈文一步三回頭,等人都走遠了,才皺著眉快步離開了奉天殿。


    此事發生的著實蹊蹺,他向來不信鬼神之說。


    禦書房,大太監額頭的汗直往下滴,對麵容冷峻的蕭淵小聲說,“四皇子,這禦書房的門造司局的剛換上,您可輕著點。”


    蕭淵涼涼的瞟了眼大太監,走進了禦書房,皇帝就坐在龍椅後盯著他。


    那眼神,說是發怒也稱不上,卻夾雜審視的打量,極具穿透力,仿佛是想看穿他真實的想法。


    蕭淵不以為意,施施然在椅子裏坐下。


    帝王多疑,他很早之前就深有體會了。


    宮女給父子二人奉上了茶,皇帝難得的心平氣和,“朕記得,賜婚時你並不樂意娶端家的,如今……是因為她天命之女的身份,才改變了主意嗎?”


    蕭淵端茶盞的手一頓,沒有遞到唇邊就又放了回去,“父皇不若直率一些,不用如此拐彎抹角。”


    “您當問我,突然想娶端三姑娘,是不是因為她的身份,因為兒臣覬覦您的皇位。”


    皇帝麵色倏然冷了下去,“你說話,永遠都學不會婉轉,和你母妃一個樣。”


    “所以父皇才會討厭我們母子?”蕭淵抬眸迎上他冷厲的目光。


    皇帝冷哼一聲,移開了視線,“若我討厭你們母子,你又如何能活至今日,朕說過,除了你母妃的死,其他,朕不曾虧欠你們母子半分。”


    蕭淵譏嘲的勾了勾嘴角,垂頭抿了口茶,沒有接這話。


    是與不是,他自然會查,真相大白之日,心中自然會有分辨。


    “朕問你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朕。”


    蕭淵輕輕點頭,抬頭看著他,說,“若我說不覬覦你的皇位,你信嗎?”


    皇帝眸子危險的眯了起來,臉色難看的緊,“就算是,你也不當如此直白。”


    “那是因為我不像您,冷血虛偽,莫說是我,隻要有一爭之力的皇子,哪個不肖想,隻不過……”


    他語氣頓住,沒有再說下去。


    “隻不過什麽……”皇帝問道。


    “百善孝為先,若是娶天命之女會折損父皇龍體,兒臣也不會娶。”


    總算是聽他說了句像樣的話,皇帝臉色還沒徹底緩和,就聽他繼續冷聲說。


    “但兒臣不娶是一回事,你們逼著兒臣不讓娶,是另一回事,若就此揭過,往後兒臣還如何在朝中立足,豈不是成了京城的笑話。”


    退婚之後,所有人都會知曉,他蕭淵並不得皇上恩寵,更沒有將皇位傳給他的打算,朝中那些騎牆不定的官員,更不會為他效命。


    畢竟,端三姑娘都賜婚給他了,又在是天命之女後給取消了婚事,帝王之意,已經是很明顯了。


    皇帝罕見的沒有發怒,而是沉默了好一會兒。


    “兒臣在朝中不討好,可不符合父皇您一碗水端平的脾氣啊。”


    皇帝抬頭瞪了他一眼,這逆子嘴裏從來都吐不出什麽好話。


    “你二哥從來不敢在朕麵前如此放肆。”


    蕭淵根本不接這話,也沒有起身要走的意思,就坐在那喝茶,一盞喝完,又續上一盞。


    皇帝眼皮子抽了抽,終於先開了口。


    “說吧,你究竟想要什麽?”


    “城東駐守的一萬兵馬。”他答的十分幹脆。


    皇帝卻是立即變了臉色。


    皇子掌兵權乃是大忌,何況蕭淵手中兵馬已經不少了,如今竟還如此大剌剌的和他要。


    “你方才還說覬覦朕的皇位,這會兒就開口和朕要兵權?”皇帝陰冷冷的看著他。


    蕭淵不以為意,淡淡笑著,“父皇心中清楚,兒臣的軍馬都在南邊,就算京中出了什麽變故,趕來也是鞭長莫及,西大營那點兵力自保都不夠。”


    “二皇兄手中的兵馬,可是兒臣的兩倍不止,兒臣要一萬兵馬以備不時之需的自保,不算過分。”


    他不多要,一萬兵馬,再加上西大營也隻是勉強能和蕭澤持平而已。


    皇帝擰著眉思索了一會兒,蕭淵也不打擾,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茶壺都見了底,他才終於開口說。


    “可以,但朕有個條件,南邊的兵馬無召,此生都不得靠進京城百裏,違者,朕斬你。”


    蕭淵直接點頭說了句好,“不過既然給了兒臣,軍中將領調遣,就都由兒臣說了算。”


    皇帝擺了擺手,“隨你,待會兒我讓人把令牌給你就是。”


    蕭淵放下了茶盞,卻依舊沒有起身要走的意思。皇帝不耐煩了,“不是都給你了。你怎麽還不走?”


    “二十三那日的大婚……?”


    “隨你,愛如何就如何。”


    “那父皇便下旨吧,兒臣要娶沈家姑娘當正妃。”


    皇帝眼皮子一抽,抬頭冷冷的注視著蕭淵。


    蕭淵絲毫不懼。


    “你是故意要和朕作對?”


    “兒臣不敢。”蕭淵聲音很淡,“兒臣中意沈家姑娘,還請父皇允許。”


    他這話說的頗受誠懇,皇帝沉默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不耐的擺了擺手,“行了,滾回府等著去吧。”


    “多謝父皇。”


    這一次的交談,算是父子二人最為心平氣和的一次,至少皇帝沒有砸東西。


    蕭淵走後,皇帝冷凝的麵容才慢慢緩和了下來,臉上再沒有絲毫不滿,吩咐大太監磨墨。


    大太監看著重新書寫的聖旨,眼皮子跳了跳,不懂四皇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依皇上對沈家的厭惡程度,不當會答應才是。


    可好奇的又哪止大太監一個,淩辰逸端看著送來的旨意,好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最後聖旨被從手中抽走,他才微微回過神來,“蕭淵,你是如何做到的?”


    皇舅舅竟然答應了沈安安坐正妃,簡直是匪夷所思。


    就算出於愧疚,想要他下聖旨冊封沈安安做正妃,怕也是不可能的。


    蕭淵將聖旨從他手中搶了回來,小心翼翼的收好,放在了身後的架子上。


    坐回椅子裏,才回答淩辰逸的問題,“我先是向他要了東城的兵馬,而後才說要她做正妃,他自然會答應。”


    他眸中浸著諷刺的笑。


    有了東城兵馬對他而言不說是如虎添翼,但也算一大助力保障,這個時候,若是他再提出要娶哪家大臣的女兒,皇帝必然不會答應。


    而沈家,如今可以說是落魄,不說幫忙,甚至還要他操心,此時說出娶一個毫無助力的正妃,才能讓皇帝心裏平衡。


    不擔驚受怕!!


    他真是把皇帝的心思拿捏的很準!


    淩辰逸歎了一聲,“如此深情,那姑娘要是不對你好,我都不依她。”


    蕭淵勾唇,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悅。


    淩辰逸瞪了他一眼,“你若是將這份心思放在大業上,說不定我們已經成事了。”


    他也不用整日在閑職上晃蕩,永寧侯府也不必再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不急,等她進了門。”


    等她進了門,他就可以安心的籌劃大業了,那些被暫時擱置的事兒,可以再繼續實施下去了。


    淩辰逸眉頭挑了挑,“你想的倒是美好,人姑娘答應了嗎?別說我沒提醒你,距離大婚之日可就剩四日了。”


    話落又擰了擰眉,“不過想來不說她也不會不嫁,畢竟都從側妃變成正妃了,你犧牲了這麽多,她要是不願意,你也太可憐了些。”


    蕭淵唇角笑容一滯,冷冷瞪了淩辰逸一眼。


    “還不滾。”


    淩辰逸兩手一攤,“我除了在你府裏晃悠,還能滾去哪?”


    蕭淵瞥了他一眼,臉上笑意卻是由內而外的散發,“庫房裏的聘禮點一點,還有你娘,也回去通知一聲,明日下聘。”


    他要長公主親自陪同去下聘。


    淩辰逸點點頭。


    他一個侯府世子,都快成他小跟班了,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兒都要他來操心。


    他走後,蕭淵回了臥房,對著銅鏡捯飭了好一會兒。


    慶安和慶豐都守在外麵,也不知曉主子在裏麵幹什麽,直到兩刻鍾後,房門才終於打開。


    二人看著走出來的主子,都愣了好半晌,嘴微張著險些忘了合上。


    “主……主子?”


    他們咋不知曉主子還有如此花裏胡哨的衣服。


    蕭淵一直都偏愛暗色,不論是衣袍還是配色幾乎都是黑色或藏藍,如今這身衣服穿上,嗯……


    很好看,風流倜儻,和街上那幾家經常混跡青樓賭坊的紈絝子弟的裝扮差不多,不過主子氣質好,光是這條就甩了那些人幾條街。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臉上溫和的笑意,讓人看著瘮得慌。


    “如何?”蕭淵抿著唇問。


    細看之下,可以窺見他泛紅的耳尖。


    “好,好看,真好看。”


    原諒他們大老粗一個,不會文縐縐的用詞,憋了好半晌,隻想到這一句誇讚。


    蕭淵擰了擰眉,對二人這誇女子的用詞不怎麽滿意。


    慶安摸了摸鼻子,“主子不是說明日要下聘了,今日時辰不早了,是不是該去沈家坐坐,商量一下具體事宜了?”


    “嗯。”他又垂頭看了眼身上衣袍。


    應是沒什麽問題。


    畢竟姑母常說,他這個年紀正是肆意的時候,不該如此死氣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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