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安靜靜看著他,眉心微微蹙起,“旁人常說,虎毒尚不食子,皇上如此對待自己的親兒子和愛你的女子,良心當真不會痛嗎。”


    皇帝臉色顯而易見的僵硬片刻,旋即又恢複如常。


    “聖旨半個時辰後就會頒布出去,陳天,你什麽時候交給朕?”


    “我拿來換取聖旨的是皇帝手中那張紙,關陳天何事?”


    皇帝龍目陰沉至極,有了要暴怒的征兆。


    “有句話,陳天讓我帶給皇上。”


    “他說,他隻不過是你卑劣無恥的產物而已,他恨你,這輩子都不想看見你。”


    說完,沈安安一福身,“若是沒別的事,兒媳就先行告退了,出來這麽久,夫君想必該等急了。”


    她轉身離開了禦書房。


    皇帝的盛怒在沈安安最後那幾句話中慢慢消散,眸子漸漸變的幽深。


    “葉兒,他說他恨朕。”


    那句話,和當年他母親說出的話何其相似!!


    “皇上,”太監小心翼翼的詢問,“宗人府來問,二皇子的屍體要怎麽處置?”


    皇帝斂了神色,眸底抑製不住的流露出一絲悲,“下旨,封二皇子蕭澤為齊王,入殮皇陵。”


    等給葉兒鋪好路,百年之後,他會親自向他請罪。


    “齊王正妃,及端家三姑娘同葬澤兒身側,其餘侍妾通通殉葬。”


    既是他歡喜端夢夢,那他就給他這個殊榮,讓她和他同葬。


    “那…端側妃呢?”


    以一己之力,幾乎滅了整座二皇子府,當真是手腕了得。


    皇帝眸中戾氣上湧,“不是說瘋了嗎。那就待在二皇子府中,瘋一輩子吧。”


    死,太便宜那女人了。


    他要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蕭淵得知沈安安被宮中派來的太監帶進了皇宮,立即快馬加鞭趕來。


    “四皇子,皇上特意交代,您不能進去。”宮門口,侍衛苦著臉阻攔。


    “滾開。”


    他抬腳踹在那侍衛腿上,陰冷的墨眸讓所有人都望而生畏,卻又礙於皇命不敢放行。


    “我讓你們滾開。”


    伴隨著蕭淵充滿殺意的聲音是利劍出鞘的聲音。


    鋒利的刀刃橫在了侍衛首領脖頸上。


    “四皇子,您就不要為難小的了,皇上身旁的公公親自來下的令,屬下是真的不敢放您進去啊。”


    他雙腿發軟,就要跪下。


    蕭淵眸中泛起濃濃戾氣,手腕微轉,就要割破那首領的咽喉。


    “蕭淵。”


    清淩的女聲突然響起,他手中長劍立即落在了地上。


    “你怎麽來了?”沈安安掃了眼地上情景,立時了然。


    “你怎麽樣?他有沒有為難你?”他上下打量著她。


    “放心,一根頭發絲都不少,時辰不早了,我們趕快回去吧。”


    她拉著他離開了宮門口。


    蕭淵開始是騎馬,並沒有馬車。


    沈安安看著那匹高頭大馬,皺著眉,下一瞬腰身突然被圈住,一股大力帶著她躍上了馬背。


    她被身後人緊緊的圈在中間。


    馬兒在冗長的宮道上慢慢行駛。


    “急報——”


    騎著快馬的官兵手中舉著封著火漆的文書向宮裏衝去。


    “發生了什麽?”


    那人聽見詢問聲,才堪堪拉住韁繩,回頭一看是蕭淵,立即說,“邊關生亂,西域小國突襲,齊將軍失蹤,無人鎮守,一夜之間,連失兩座城池。!”


    “怎麽會?”沈安安眉頭緊蹙,看向蕭淵,“邊關不是一直都很太平嗎,怎麽會突然出事?”


    齊錦平鎮守十幾年都相安無事,如今剛一離開就出了這等事?未免也太巧合了。


    蕭淵安撫般拍了拍沈安安的手臂。


    官兵,“那屬下就先進宮稟報了。”


    說完便策馬朝宮門奔去,高喊的急報聲在上空盤旋不熄。


    沈安安催促,“我們快去通知小舅舅,讓他立即離京。”


    皇上一旦接到急報,很快就會查到齊錦平頭上,屆時莫說是走,一個擅自離崗的罪名壓下來,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縱使他那職位是十數年的閑職,一朝出事,皇帝定會揪著不放。


    二人都沒有在提及在皇宮中都發生了什麽,而是奮力的往四皇子府衝去。


    回府不久,淩辰逸和齊錦平就被慶安帶了來。


    淩辰逸一臉憔悴,整個人也十分狼狽,仿佛被抽去了精氣神一般,沒有了半分往日的風采尊貴。


    齊錦平麵色依舊平靜,沒有多餘的一絲表情,隻是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看起來不像是沒有事的樣子。


    蕭淵坐在書案後,神情凝重,“剛才出宮的路上,遇上了八百裏加急的急報,西域突襲,邊關出事了。”


    齊錦平那張臉終於有了變化,“不可能。”


    “小舅舅為何如此篤定?”沈安安問。


    齊錦平擰著眉,“我和西域大皇子有幾分交情,他不是個好惡鬥狠的人,絕不會輕易發動戰爭。”


    “那其他皇子呢,”蕭淵道,“如今的西域,是你所熟悉的那位大皇子當家做主嗎?”


    “西域有立長立嫡的傳統,隻要不出意外,他就是西域下一代的王。”


    “那若是出意外呢?”淩辰逸冷冷道,


    齊錦平沉默了一瞬,“西域王兒子不少,爭鬥是必不可少的。”


    那位大皇子心機手段都不算高明,就勝在磊落坦蕩,是個難得一見的君子。


    可在權利中心,這又是最沒用的東西。


    “我這就回邊關。”他轉身就往外走去。


    “等等。”蕭淵突然開口,“從京城回邊關再快也要一個月,等你回去,事態許會更加嚴重,我先書信給附近的官員去擋一擋,給你爭取幾日時間。”


    “各地官員會沿途備好快馬,助你盡快抵達。”


    “好,”齊錦平說完就要走,卻又在門檻頓住了腳步回頭。


    “辰逸,”


    淩辰逸掀眸看著他。


    “華笙的事兒,若我可以回來,再向你賠罪。”


    淩辰逸眸中都是複雜,“不需要。”


    他悲痛,生氣,可沉靜下來之後也知曉,華笙的死和齊錦平並沒有關係。


    齊錦平不語,頭也不回離開。


    府門口,林燁騎著馬上等在那。


    “齊將軍。”


    齊錦平微微頷首,飛身上馬就要離開。


    “你是要回邊關嗎?”林燁大聲問。


    “有事?”


    林燁抿了抿唇,堅定的說,“我想去邊關,你可以帶我一起嗎?”


    齊錦平眉頭一皺,“邊關出了動亂,你這時候去邊關做什麽?”


    “打仗,鎮守疆土。”


    做一個和齊錦平一樣有用的大將軍。


    他和她一樣也盼著來生,希望自己可以成長為齊錦平一般無二的男子。


    “邊關危險,不比京中繁華昌榮,你自幼在京城富貴窩裏長大,怕是吃不了那個苦。”


    齊錦平說完就直接策馬離開。


    林燁望著他離開的方向,咬了咬牙,直接跟了上去。


    齊錦平走後,淩辰逸也晃晃悠悠的離開了,蕭淵吩咐慶豐通知了李懷言看著淩辰逸,怕出什麽差錯。


    事態的發展根本就不給沈安安為華笙的死而傷心悲痛的機會。


    “你說,邊關此事生亂,會不會出事?”


    二人站在窗欞前,蕭淵輕輕擁住她,“你是懷疑,此事和父皇有關?”


    “說不準,難道你不覺得邊關這事出的太巧合了嗎。”


    “是有一些,但應該不是他。”蕭淵說道,“他就算再昏庸,也不會同他國聯手屠殺自己的將士百姓。”


    他或許不是一個好父親,不是一個好夫君,但卻把皇位看的極重。


    “希望吧。”


    “主子。”慶豐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


    蕭淵鬆開沈安安,出了門。


    半刻鍾後,他再次回來。


    “站在那幹什麽。”沈安安望著他突然變的晦暗不明的墨眸,“怎麽了嗎?怎麽突然那麽看著我?”


    他不說話,緩緩朝她走去。


    在沈安安茫然的目光中,用力將她擁進懷中。


    沈安安被他勒的要喘不上氣來。


    “你怎麽了?”


    好半晌,他才沙啞開口,“你在江南死裏逃生那麽多次,最後就隻是換了一道聖旨嗎。”


    他這麽快就知道了?


    沈安安抿著唇不說話。


    “安安,你心疼我,你心裏是有我的,對不對。”


    沈安安喉中有些發哽,不知該說什麽。


    最後才道,“你為我撐腰那麽多次,我還你一次是應該的。”


    蕭淵低低笑了起來。


    “父皇怎麽肯答應你的,他有沒有為難你?”


    “為難是少不得的,嫁進皇家,怎麽可能一帆平順,”沈安安淡淡說道,“不過我手中有他的把柄,他隻能答應。”


    蕭淵低低一歎,“是我的問題,讓你受苦了。”


    “嗯…我不是這個意思。”沈安安摸了摸鼻子。


    “但你父皇,確實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次回來,她驚奇的發現二人關係好像莫名近了,並不是那種肢體上的接觸,而是心理上的變化。


    沈安安自己都想不通是哪裏出了問題。


    “嗯,你說得對。”蕭淵竟然點頭附和。


    “……”


    “你知道嗎,陳天的母親,就是皇上所鍾愛的那名女子,其實是有家室的,她在江南時就已經成親了,據小舅舅所言,那女子並不是心甘情願跟皇上的。”


    “今日在禦書房,也得到了證實,皇上對曹柔,應該是強取豪奪,又怕世人議論他奪臣妻,所以才將曹柔一直藏著,不敢給一個名分。”


    “猜到了。”蕭淵輕聲說。


    “什麽時候?”她轉頭看著他。


    “我一直都在追查當年之事,漏洞太多,從陳天身份暴露時,我就猜到了。”


    “那有沒有可能淑妃的那些謠言—其實是皇上有意傳播,目的在除去那位申大人。”


    “不說那些。”蕭淵好似對當年之事十分介意,轉移了話題,“你可還記得,離開時答應了我什麽?”


    “什麽?”


    “你說,”他握住她手腕,抵在唇邊,“等你回來,就把夢境中的事都告訴我知曉,我們坦誠布公,再也沒有隱瞞,沒有隔閡。”


    沈安安愣住。


    有些事,有些話,曆經磨礪,已經可以以平常心敘述出來,可要做到心無半絲芥蒂,卻不容易。


    “聽說,端夢夢死了?”


    “嗯,被蕭澤殺死的。”蕭淵淡淡說,語調沒有半絲起伏。


    “端瑩瑩做的?”


    “對。”


    端夢夢天命之女的身份是身在牢獄中的蕭澤最後一根稻草,端瑩瑩卻把這根稻草無情的抽走。


    得知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的蕭澤怎麽會不發瘋呢。


    要麽說,最毒婦人心,殺人誅心,遠比直接殺人要殘忍太多。


    “倒是我小看了端瑩瑩的戰鬥力,不曾想她竟如此能幹。”


    沈安安讚歎。


    “不是在說我們嗎,提她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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