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安垂眸看了眼圈在身前的手,唇抿了抿。


    “都過去了。”


    說出來不過是讓兩個人都難受,又何必非要再次提及。


    “是嗎。”蕭淵鬆開她,把她身子轉過去對著自己,“可我想知道。”


    他夜夜都在做那樣的夢,怎麽可能過去呢。


    “你不願意提,究竟是過去了,還是不願意對我敞開心扉?”


    沈安安仔細想了想,緩緩搖頭。


    “我隻是覺得,沒有必要。”


    開心的事兒兩個人分享,不開心的事兒分享隻會消耗兩個人的情緒。


    蕭淵堅持,“我想聽。”


    他很想很想知曉,她夢中究竟都發生了什麽。


    沈安安斂下眸中神色,沉默半晌,終於開口說,“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宮宴上,沈貴妃有意撮合,便讓皇上下了旨。”


    “我第一次見你時,隻覺得這個男子當真是好看,目下無塵,氣質尊貴,後來,我們就順理成章成了婚。”


    她好似在敘述別人的事情一般,將上一世二人的糾纏緩緩道來。


    “你說你並不在意四皇子妃是由誰來做,隻要她安分守己,不給你惹麻煩就好。”


    “你每日都很忙,沒有空陪我吃飯,沒有空和我說話,到最後,連回府都沒有空。”


    “端夢夢說,沈老爺子去世後,你日日都在陪著她……”


    “我不理解你政務究竟有多麽繁忙,你不理解我為何每日揪著那些小事不放,所以我們經常爭吵。”


    “我愛發瘋,隻要爭吵,總是要鬧的府上不得安寧,妒忌你身邊出現的每一個女人,是京城十分出名的妒婦。”


    “那些貴婦人就總笑話我,說話帶刺,然後回府,我就會接著和你鬧。”


    她們說她不得寵,說在蕭淵眼裏,她連個丫鬟都算不上,她一回府就會抱怨,抱怨他對她不好,被別人恥笑。


    說到這,她垂眸扯唇笑了起來,“那時的我們,當真是一對怨偶。”


    “所有人都不喜歡我,所有人都說,若當時你娶的是端夢夢,該有多好。”


    她善良,溫婉,知書達禮,說話都柔聲細語,又有才華。


    確定比她這個瘋婆子要強千百倍。


    蕭淵沉默的聽著,圈著她的手臂寸寸收緊。


    “那最後呢,最後怎麽樣了。”他嗓音嘶啞。


    “最後…”


    沈安安仿佛陷入了冗長的回憶中。


    “記不太清我們是因為什麽爭執了,隻記得你很生氣,冷冷的看著我說,從今以後,都不會再回府了。”


    “然後,你果然一直都不曾在回來,我瘋了般在京城找你,可是找不到,回府後就坐著院子裏的躺椅上哭,哭著哭著就……”


    她擰著眉,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她像個傻子一樣每日疑神疑鬼,幾年的時光早就將自己折騰的不成樣子。


    積鬱成疾,鬱結難舒,那日躺在搖椅中,她心裏默念著,希望自己趕緊死,死了就解脫了。


    誰都不會再痛苦!…


    她語氣越是平靜,蕭淵心緒就越是沉悶,仿佛被人狠狠攥在手心,揪扯著疼。


    “我知曉,我夜夜都會夢見你躺在搖椅中的模樣,安安,是我對不起你。”


    她怕,她抵觸,都是應該的。


    “那不是如今你,”她垂眸淡淡扯唇,“和現在的你沒有關係。”


    現在的他,她挑不出任何差錯。


    隻是她不敢,再全身心喜歡,因為事實說明,情愛上頭的她是沒有腦子和理智的!!


    “你那時也沒有錯,大局確實比兒女情長要重要,隻是那時我整日沉浸在後宅中,根本不曾關注那些。”


    如今涉足之後,才知曉當初他有多麽艱難,如履薄冰。


    上一世軌跡不同,也不知皇帝是用的何種方式對付他,還有陳天,直到最後,她都沒有聽說有關這個人的隻言片語。


    能平靜的說出來,於她而言當真是邁了好大一關。


    男女之情,本來就很難說誰對誰錯。


    華笙中意齊錦平,為了奔赴丟了性命,可齊錦平有錯嗎。他甚至連華笙這個人,都隻是有零星記憶。


    蕭淵沒有說話,閉著眼睛,頭放在她肩膀上。


    他每一晚,隻要入睡都在重複梧桐苑的那副場景,周而複始的痛苦,瘋狂。


    “我本為其苦惱,如今看來,都是我應得的。”


    “什麽?”沈安安偏頭看著他。


    “沒什麽。”他淡淡勾唇,把她擁在懷裏。


    “安安,那時的他永遠都不值得原諒,可我,是真的心悅你。”


    沈安安心尖微顫。


    他知曉她一定有很多很多細節不曾說出口,那些芥蒂會深埋在她心裏,永生都難以忘記。


    需要他一點一點去淡化那些猙獰。


    “在天水城府衙和後山那兩次,怕不怕?”


    沈安安眨眨眼睛,“有一些。”


    畢竟她是連走夜路都會怕鬼的女孩子,殺了那麽多人,怎麽可能會不怕呢。


    可這一路,他們還會遇上許多許多這種事。


    蕭淵沉著眸,大掌一下下的撫摸著她的頭頂,好似在安慰孩子一般。


    “回家就好,在家裏有我護著你。”


    “主子,皇子妃。”慶豐焦急的聲音傳了進來。


    燭火搖曳,將相擁在一起的二人映射在窗紙上,輪廓清晰。


    沈安安立即從蕭淵懷裏退了出來。


    “說。”蕭淵擰眉不悅開口。


    “二皇子府走水了。”


    沈安安微怔。


    她轉身過去把房門拉開。


    慶豐不敢抬頭,“皇子妃。”


    “府中都還有什麽人?”


    “走水的是主院,據說是端側妃在居住。”


    皇帝下令讓她永世不得出二皇子府,她又是個瘋的,自然是在裏麵稱王稱霸。


    沈安安緘默幾息才道,“誰動的手腳?”


    “好像是她自己,不過…”


    “她在裏麵一直嘶吼著要見皇子妃。”


    一個廢人,皇帝根本沒有殺她的理由。


    “不必理會。”蕭淵身影緩緩走出,“那女人就是瘋子。”


    慶豐低聲說,“她說,她做那麽多也是幫了皇子妃,做人不能過河拆橋。”


    沈安安扯扯唇角,“備馬車吧,我去看看。”


    從四皇子府到二皇子距離不遠,但若是火勢太大,等她到了,端瑩瑩也早就死了。


    蕭淵,“我陪你一起。”


    沈安安點頭,提起裙擺往外走去,邊問慶豐,“火勢如何?”


    “屬下回來稟報時還不大,才燒灼了一間廂房。”


    沈安安皺眉,“沒有人滅火嗎?”


    “二皇子府中剩下的都是二皇子先前的姬妾,日日都被端側妃欺辱著,哪有人肯救她。”


    不踩上一腳都是好的。


    沈安安擰著眉。


    “那她自己不出來?”隻是燒灼了小廚房,距離主屋還遠,跑出來就是了。


    坐在對麵的蕭淵淡聲開口,“父皇讓人給她每日用的膳食中投放了慢性毒,不傷人命,卻疼痛難忍。”


    所以於她而言,活著,還不如死了。


    沈安安沉默。


    殺人不過頭點地,皇帝做事,手腕總是陰毒。


    馬車在二皇子府門口停下,慶豐和守門的人說了幾句,那人就打開府門,讓幾人都進去。


    此時,主院的位置已是火光衝天,冬日幹燥,火燒的很快,還在迅速蔓延。


    沈安安在主院門口頓住腳步,依晰能瞧見站在院中翩翩起舞的模糊身影。


    “端瑩瑩。”


    那人頓了一瞬,緩緩放下手臂回身。


    沈安安瞳孔驟然縮了一下。


    院中的女人被火光映照的很紅,臉上一道從眼角到下巴的疤痕尤為猙獰刺眼。


    隻是一個月,她怎麽會變成了這副模樣?


    被周氏折磨的嗎?


    “你終於回來了?”她低歎一聲,“你可知我盼了你多久,怎麽不早一點回來呢?若是早一些,還能親眼見證我的功績。”


    沈安安不說話,隻是凝望著她。


    端瑩瑩嘶啞的聲音接著說,“在這座皇城中,沒有一個人懂我,欣賞我,就隻有你,知曉我的聰明,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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