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初雪落在南宮飛簷上,將琉璃瓦染成素白。劉協攏了攏狐裘,望著廊下那株遲遲未開的綠萼梅。花枝上結著冰晶,在晨光中折射出細碎虹光,倒像極了那日甘寧船頭的鏡火。


    "陛下,該換藥了。"


    孫嬬捧著鎏金藥盞立在階前,裙裾沾著丹房特有的硫磺味。自壽春歸來後,她便接手了禦藥房的差事,美其名曰"監查丹藥",實則是賈詡不放心旁人觸碰天子傷口。


    "這苦湯子還要喝到幾時?"劉協接過藥盞時故意讓指尖擦過她手背,如願看到女子耳尖泛起薄紅,"前日仲景先生說朕脈象已穩..."


    "張聖手可沒說能停參湯。"孫嬬抽回手的動作利落得像拔劍,"昨夜醜時三刻,陛下還在密室咳血。"她突然噤聲,懊惱地別過臉去。簷角銅鈴被寒風驚動,叮當聲裏混著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賈詡的咳嗽聲適時打破僵局。老謀士踏著積雪穿過月洞門,懷中抱著的輿圖卷軸還沾著墨香:"益州來使已至朱雀門,帶了三船井鹽、五車蜀錦。"他故意將"井鹽"二字咬得極重,目光掃過孫嬬腰間新佩的魚符——那是能調動影衛的憑證。


    劉協忽然將藥汁潑進梅樹根下,褐色的湯藥在雪地洇開猙獰痕跡:"告訴劉季玉,朕要的是汶山的硃砂礦。"他指尖敲了敲石案上的青瓷盞,"這種成色的丹砂,可煉不出能破公孫瓚鐵甲的火藥。"


    孫嬬握盞的手猛地收緊。盞底暗刻的越侯府徽記硌著掌心,那是三日前從袁術地宮繳獲的戰利品。她忽然想起那日溶洞中,機關獸朝拜洛陽方向的詭異場景,脫口問道:“陛下真要重啟人傀之術?"


    寒風卷著雪粒灌入回廊。賈詡的咳嗽聲更重了,老邁的身軀幾乎要縮進狐裘裏。劉協卻低笑出聲,伸手拂去孫嬬肩頭落雪:”孫姑娘可知墨家為何衰微?“他指尖停在女子頸側,感受著血脈跳動的節奏,”不是秦皇焚書,而是他們總想著兼愛非攻。"


    梅枝上的冰晶突然碎裂,驚起幾隻寒鴉。賈詡展開輿圖,益州的山川在雪光中蜿蜒如龍:"劉焉送來嫡子劉循為質,此刻正在偏殿候著。"


    "讓他去太學聽講。"劉協蘸著殘茶在案上畫出三道水痕,"告訴蔡邕,把《鹽鐵論》和《貨殖列傳》編進蒙書。"他突然轉頭看向孫嬬,"孫姑娘可願做這質子少傅?"


    "陛下!"賈詡與孫嬬同時出聲。老謀士瞥見天子眼底的玩味,忽而悟到什麽,躬身道:"老臣這就去安排太學事宜。"


    待廊下隻剩二人時,孫嬬終於按捺不住:"陛下明知我曾是..."


    "刺客?“劉協截斷她的話頭,指尖掠過她腰間魚符,”還是黃天教朱雀使?“他忽然扯開衣襟,心口處猙獰的疤痕在雪光中泛著淡紅,”建安元年臘月初八,潁川官道,暴雨中的那支透骨釘——孫姑娘可還記得?"


    孫嬬踉蹌後退,藥盞砸在青石板上迸裂成瓷花。她當然記得,那是她第一次執行刺殺任務。暴雨衝刷著車轅血跡,少年天子被影衛護在中間的模樣,與眼前從容含笑的身影漸漸重疊。


    "那夜朕就在想..."劉協逼近一步,狐裘掃落枝頭積雪,“若能收服這樣的刺客,定比殺了有趣。”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在孫嬬裙擺,綻開數點紅梅。


    "陛下!"孫嬬下意識扶住他,卻被人反手扣住腕脈。劉協的呼吸帶著血腥氣拂過她耳畔:”知道朕為何留著你嗎?“他指尖按在女子腕間跳動的血脈,”因為你這雙眼,和當年在潁川救朕的姑娘一模一樣。"


    偏殿方向突然傳來編鍾聲,驚破一庭寂靜。孫嬬望著天子被侍從簇擁而去的背影,忽然發現那株綠萼梅的枝頭,不知何時綻開了第一朵花苞。


    而此時太學的槐木案幾上,劉循正盯著《鹽鐵論》發呆。蜀錦衣袖拂過竹簡,帶起些許碎屑——這是用雒陽新式造紙術製的書卷,比成都的蔡侯紙輕薄許多。


    "少公子可知何為輕重之術?"


    清冷女聲自屏風後傳來,劉循慌忙起身行禮。待抬頭時,卻見來人竟是位著玄色官袍的女子,眉間一點朱砂痣豔得驚心。


    孫嬬指尖彈出一枚五銖錢,銅錢在案幾上旋轉不休:“景元通寶重五銖,蜀地私鑄錢重不過三銖。”她突然按住銅錢,“但益州糧價卻是中原三倍,少公子可知為何?"


    劉循盯著銅錢上"景元"二字,後背滲出冷汗。臨行前父親叮囑猶在耳畔:”洛陽紙貴,實則是天子要抽幹蜀中血脈。"


    "因為...因為蜀道艱險..."少年聲音發虛。


    "因為你們劉氏縱容豪強囤糧。“孫嬬忽然掀開輿圖,朱筆圈出汶山方位,”三個月前,張魯在此處截獲三十車硃砂,經查皆刻著益州牧官印。"


    窗外飄進的雪粒落在丹砂標記上,融成血色的水漬。劉循突然想起離成都時,江邊那些餓殍抓著船槳的手——父親說那是黃巾餘孽作亂,如今想來,或許隻是百姓求一口活命糧。


    南宮密室的青銅漏壺指向子時,賈詡將密信投入火盆。羊皮卷在烈焰中蜷曲,露出"公孫瓚結烏桓"的殘字。


    "幽州急報,白馬義從已破居庸關。"老謀士的咳嗽聲混著機關轉動的悶響,"袁紹送來十斛東珠,求陛下暫緩並州用兵。"


    劉協把玩著新鑄的景元通寶,銅錢在指尖翻飛如蝶:"告訴本初,朕要的不是珠子。"他突然彈指將銅錢射向沙盤,正中幽州方位,"他堂兄袁遺在河內藏的五千套鐵甲,該見見光了。"


    暗門處忽然傳來三長兩短的叩擊聲。孫嬬帶著寒氣閃入室內,發間沾著的雪粒還未化盡:"劉循今夜密會了楊修。"


    "哦?"劉協挑眉,"楊德祖倒是熱心腸。"


    "他們約在城南湯餅鋪,用的是益州暗語。"孫嬬將謄抄的密信拍在案上,"但楊修袖中藏著這個。"她展開掌心,半枚鎏金虎符泛著冷光。


    賈詡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老眼卻精光暴射:"這不是豫章那枚!"


    劉協摩挲著虎符缺口,忽然低笑出聲:“好個四世三公,竟把並州兵符刻成了袁氏家紋。”他轉向孫嬬時,眼底映著跳動的燭火,"明日帶劉循去將作監,讓他看看新式投石機。"


    孫嬬領命轉身時,聽見天子輕若飛雪的歎息:”那株綠萼梅,到底還是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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