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等級極其森嚴。智海貴為傳燈寺主,位高權重,本來李洛根本沒有機會與他單獨對坐。不過一來他欣賞李洛才能,二來相信李洛是故友侄孫有心提攜,三來有求於李洛,四來他畢竟是高僧,多少有些平等之心。這才給了李洛問對的機會。


    看著跪坐姿態完全遵循貴族典範,麵容堅毅,目光炯炯的李洛,智海忍不住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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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李小施主可是藏用相國侄孫?何以至此焉......”


    李洛早有問對的心理準備,將對金光獻等人說過的話再次細說一遍,當然沒忘記一番表演。


    智海細細聽完,已絕少懷疑。主要是李洛表現的無可挑剔,更重要的是從金光獻那裏偷聽到的情報起了決定性作用。


    “說起來,老衲與藏用相國還是至交。”智海道。


    “叔祖學識淵博,更精通佛法,自是能與大師一見如故。”李洛既捧了“叔祖”,又捧了智海。


    “李小施主既認為無顏回仁州歸宗,不如老衲修書給李氏家主,替你分說一二。看老衲薄麵,貴家主勢必會好生安頓。”智海開始許諾好處。


    就這點好處?那可不行。李洛正色道:“實不相瞞,小子立誌在江華搏下微名再回歸家族。若非如此,豈非有傷先父顏麵?”


    “這麽說,小施主有心在江華出仕?”智海微微笑道,他當然知道李洛的心思,但並無不悅。少年人誰無好勝之心?都愛衣錦還鄉,不願落魄歸家,自古人之常情。


    李洛道:“大師目光如炬,小子正有出仕江華之心。”


    智海點頭道:“如此也好。高麗科舉有譯科,近年愈加清貴,進士科亦不及也。以你譯文之才,必然譯科高中,隻是你缺了資格。老衲修書郡守,替你補上資格。明年開考,一旦中榜即授七品清職。你既做過儲政院九品屬吏,必知官場人情,升遷自然無虞。”


    在高麗不是有才能就可參加科舉的。高麗階層分為王室世家,中人,良人,賤人,奴婢五等。第一二等才能參加科舉。李洛還未歸宗,隻算良人階層,當然沒有資格。


    誰知李洛的回應讓他吃驚不已。


    “大師好意,小子沒齒難忘。但小子隻願剿匪安境。小子之前數萬家財皆被強盜洗劫,隨從也被殺死,心中對盜賊深惡痛絕,立誓以剿匪為念,效力地方太平。如今,江華屢遭海盜侵襲,百姓朝不保夕之秋,正是男兒用命之時。小子不願任清貴顯職,隻願與軍卒為伍。”


    李洛神色誠懇堅定的行禮說道。


    他不想做文官啊!怎麽能答應?


    他要的是刀把子,是兵權。


    這個世道,文官做到宰相又能如何?還不是蒙古人的舔狗?說殺就殺,說抓就抓。


    他要掌握自己的命運,除了兵,沒人能幫他實現這麽瀟灑的夢想。


    智海不由莞爾。放著清貴的文官不做,反而要做軍,真是癡的可笑。如今元廷又要用兵日本,再次征兵在即。跨海用兵何等險惡,所以目前高麗世家子弟皆視軍旅為畏途。一旦李洛有了軍職,被征調伐日極有可能。


    “看來李小施主已決意做軍了。”智海看到李洛一副‘心誌已定’的神色,也懶得相勸了。


    “是。”李洛下拜回答。


    “若要作軍,老衲可修書江華水軍節製使,讓他委個八品司猛的軍職。”智海說道。


    智海行使的是舉薦權。按高麗製度,有科舉,萌蔭,舉薦三種入仕途徑。一到三品的堂上官必須經過科舉,四到七品的堂下官科舉之外也可萌蔭,隻有八品九品的參下官才可以薦任。


    傳燈寺是王家寺廟,著名的《八萬人大藏經》目前還收藏在傳燈寺。所以智海位居“一品僧官”,“開府儀同三司”。他舉薦一個八品司猛,不過一封信的事。


    司猛由將主直領,主要是帶隊臨陣督戰,斬殺逃兵。這也算軍中清貴之職了。


    李洛不知道八品司猛是幹什麽的,但不用想也知道是正規的軍職,兵權應該有,可必定時刻處在上級監督之下,自主權實在太差,完全沒有違規操作的空間。


    李洛幹脆說道:“小子謝過大師抬舉,可八品太高,司猛之職實難勝任。如今摩尼鄉都寨空缺,小子願接這九品都寨,剿賊安民。”


    九品都寨?


    智海愣了一下。都寨雖然掌握一營鄉勇,但並不是軍職,反而是文職啊。


    都寨實乃一鄉之主,統攝鄉村賦稅民政。雖也有禦寇剿匪之責,算是有點兵權,但那窮不堪用的鄉勇又能濟得甚事?哪裏比得上八品司猛劃算?


    智海自有雅量,也懶得再想李洛為何看中區區九品都寨。都寨就都寨吧,橫豎都是一封書信罷了。


    “如此,老衲就修書江華郡守。郡守鄭律恰是老衲門生,他看我麵皮,你稍有奉承,他盡可照應於你。”


    李洛心中大喜,再次下拜:“小子必不忘大師提攜抬舉。若能稍有效力之處,小子在所不辭!”都寨雖然是最低的九品官,但不與上級同處,又不算軍職,自主空間很大。不但能自由練兵,還能管理鄉政,最是適合不過。


    接下來,他知道智海要有所求了。肯定不是《大日經》,而是另有要事。


    此子倒是頗為曉事。果然,智海矜持一下說道:“小施主真是國師記名弟子?”


    李洛毫不猶豫的回答:“國師因小子通曉吐蕃語,且心向佛祖,又看叔祖情麵,乃親摩我頂,記名為弟子。”


    八思巴是真正的一代高僧。其人氣度恢弘,胸襟寬廣,一心以弘揚佛法為念,心有天下蒼生。他的記名弟子多了去,可能連他自己都記不全。


    冒充他的記名弟子,別說很難查實,就算查實,八思巴也不會計較。他是密宗教主,在他看來凡是心向密宗的就算是他弟子,這就像後世某島某黨的“精神黨員”。


    智海大師麵色一鬆,正色道:“小施主也是我高麗國族,老衲直說便是。小施主可聽到國師對我高麗禪宗的態度?”八思巴掌管大元佛教事務,高麗既然淪為元朝藩國,八思巴當然能插手高麗佛教。


    李洛頓時明白了,他回想關於八思巴的曆史記載,似乎抓住了什麽。再看到智海的神色,立刻猜出了原因。


    “國師曾說,密法乃修持正法,希望廣而行之。”李洛嚇唬道,“若真施行之,對我高麗禪宗實為不利。”


    如果沒猜錯,智海應該是想向八思巴討好,找自己問計。


    “傳聞果然是真。”智海淡淡說道,雖然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暗暗焦慮。這李洛如此篤定的證實了傳聞,顯然真的認識八思巴。


    “大師無需太過憂慮。”李洛開始給他吃定心丸,“國師並非一意孤行之人,此事尚有轉圜。隻要我高麗禪宗心存敬意,他老人家自然不為已甚,抬抬手就過了。”


    他知道元初密宗的確有打壓禪宗之意,吐蕃高僧遺留的手劄文物記載了曾想取締禪宗,獨尊密宗的信息。不過,當時道教仍然勢大,為了徹底壓製道教,密宗不得不團結禪宗,最終也沒有打壓禪宗,而是相安共存。


    問題是智海不知道這些曆史啊。


    “原是此理。本寺譯寫《大日經》,本就是要敬獻國師,以表高麗禪宗敬意。除此之外,本寺還聯絡其他寺廟,擬共同敬獻金瓶36對,銀瓶72對,高麗東珠108掛,高麗參300株,高麗青瓷300對,高麗紵布3000匹。如此禮綱,國師是否滿意?”智海問道。


    什麽?這麽多禮物!


    李洛聽的心都跳了,高麗寺院還真是有錢啊。


    金瓶銀瓶都是高麗特有的大額貨幣,每個重一斤,這麽多“瓶子”最少折錢兩三萬貫。加上東珠人參,青瓷紵布,總價值最少七八萬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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