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巴黎塞納河兩岸,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白幡,在蕭瑟的秋風中飄揚,猶如一夜雪落。


    附近的法蘭西人都知道,蒙古帝國的凱撒奧古斯都和他的王儲死了。


    嗯,也就是什麽大元朝的天之子,和所謂的太子。


    可是,既然人死了,不是應該用黑色麽?為何要用白色?


    這些野蠻的東方韃靼啊。


    十月初八,在忽必烈靈柩前繼位為大元皇帝、蒙古大汗的鐵穆爾,親自扶著忽必烈和真金的棺槨,率領文武百官,從楓丹白露宮,返回到巴黎盧浮宮。


    因為盧浮宮更像是一座宮殿,新君覺得在盧浮宮更加安全。


    安西王一家人已經被軟禁,安北王一家也被控製。蒙古宗王當中,再也無人能有資格和真金一係爭奪汗位了。


    因為鐵穆爾本來就是最合法的繼承人之一,所以大臣們很快就捏著鼻子認了。不但京城的各支侍衛親軍宣誓效忠新君,其他統兵大將也都表示臣服,就是安西王和安北王的部將,也不敢貿然造反。


    鐵穆爾是誰?就是原本曆史上的元成宗,在忽必烈死後被伯顏等人以皇太孫之姿擁立繼位。


    如今,曆史似乎又回到原點,鐵穆爾仍然當上了皇帝。


    宗王們提議,召開忽裏台大會,按照蒙古傳統,走個形式承認鐵穆爾的大汗之位。


    鐵穆爾很是高興,準備答應。但王四郎卻單獨覲見,秘密勸止鐵穆爾。


    “大汗,”王四郎很恭敬的說道:


    “先帝在時,曾經廢止了忽裏台大會。這是因為,大元天子至高無上,何需宗王們開會確認,選拔呢?所謂君為臣綱,大汗如今已經是天子,怎麽能讓身為臣子的宗王開會確認?”


    鐵穆爾聞言,這才知道自己不應該高興,不能答應開忽裏台大會。哪怕大會一定會確認自己的汗位,那也不能開。


    “以王先生說,孤…朕該如何呢?”鐵穆爾問道。


    真金一係本來就非常漢化,鐵穆爾出生在漢地,漢學不俗,身上沒有太多蒙古貴族的習氣,思維更像個漢人皇帝。


    王四郎回道:“奴才以為,就以先帝曾經下令廢止忽裏台大會為由,拒絕他們。先帝乾綱獨斷,言出法隨,從來都沒看過宗王們的臉色。大汗可不能恢複這個忽裏台大會。”


    鐵穆爾笑了,他非常滿意王四郎的提醒。


    嗯,起碼在朝政上,漢臣還是要比蒙古人更好用啊。要是僅僅做蒙古可汗,他可以不重用漢人。可是既然要做大元皇帝,那就非重用漢臣不可。


    畢竟,蒙古大汗哪裏有大元天子尊貴?


    “王先生此言,很是妥當,那孤…朕就這麽下旨拒絕他們。”鐵穆爾道,“朕得先生,真如太祖得楚才,漢高得張良啊。”


    張良和耶律楚材要是知道鐵穆爾拿他們和王四郎比,不知道作何感想。


    “雖說大汗必是太祖和漢高那樣的千古聖主,可奴才安敢與耶律楚才和張良相比。”王四郎很謙虛的說道,“大汗愧殺奴才了。”


    “哈哈!”鐵穆爾很滿意的大笑,“王先生不必謙虛。若非先生,孤…朕不但不能繼位,恐怕已經是安西王的階下囚了。先生於朕,不但是擁立之功,也是救了太子府闔府性命的恩人。”


    王四郎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道:


    “大汗言重!奴才萬萬不敢領受!奴才以為,大汗本就受命於天,乃是大有福緣之人,生來就要做天子的。就算沒有奴才,沒有汪良臣,這大位終究還是大汗的。”


    “奴才侍奉先帝時,先帝曾對奴才說,趙王人品貴重,龍章鳳姿,乃我家之福。先帝何等英明?先帝都如此讚譽大汗,可見天命本就在大汗呐。奴才所為,不過是聽從先帝遺命,順天應人,附大汗之尾翼,綿盡微薄而已哉——!”


    鐵穆爾點頭微笑,親自扶起王四郎,“先生請起,這以後,朝中大事,還要多多仰仗先生襄助。”


    這王先生果然是個聰明人啊,難怪先帝信任他,先父也信任他。


    事實上,鐵穆爾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種才幹卓著之人,別說比不上安西王,就連哥哥晉王也比不上。先帝不可能會讚譽自己,就算先父,也曾說自己比較平庸。


    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可是王四郎卻編造出自己曾經受到先帝讚譽,有意托付大位。鐵穆爾怎麽會不高興?


    王四郎爬起來,“大汗,如今禁軍和怯薛們都已經效忠大汗,大將們也表示臣服。當務之急,是要定下先帝的廟號諡號,再追尊大汗先君為皇帝,尊大汗之母為皇太後,再封皇太子,徹底占了這大義名分,也絕了晉王他們的非分之想。免得大汗因為手足之情為難。”


    新君的嫡長子,也不過四歲,就要封為皇太子了。


    鐵穆爾點頭:“好!先生所言極是。還有呢?是不是要給將軍們加官進爵?”


    “大汗英明!正是如此。”王四郎道,“不但要封賞忠於大汗的將領,還要封賞安西王和安北王的部將,加官進爵,多多賞賜莊園奴隸,安撫其心。再以平亂為名,拆分他們,調到各地駐紮。”


    “嗯,這是第二件。”鐵穆爾很讚同,事實上這點他也想到了。


    王四郎繼續道:“這第三,就是設立尚書省!”


    “大汗,朝中政事,中書省大權獨攬,而六部地位太低,這實在不利於大汗掌管政事。大汗如今還沒有先帝的威望,那就更難了。”


    “所以,奴才以為,大汗應該提升六部品級到二品,再設置尚書省總攬六部,分中書省之權。”


    元廷之前是有尚書省的,但又被廢除。


    元廷中書省的權勢的確太大,這也是有元一代權相迭出的原因。忽必烈在世還能壓得住,忽必烈一死,後世之君就難以壓製相權了。


    王四郎的建議,固然是替鐵穆爾鞏固皇權的好主意,可他也有私心。


    鐵穆爾來回踱步的想了想,越想越覺得應該設立尚書省,中書省的權力太大,他會寢食難安。


    恢複尚書省,的確是個好主意。而且宜早不宜遲。


    “王先生,朕決定成立尚書省,設置尚書令,以先生為尚書令,總攬六部之權。”鐵穆爾說道。


    如此一來,中書省的權力就被劃拉來一半。


    “大汗不可啊。”王四郎立刻跪下,“尚書令位高權重,奴才何德何能?而且,大汗先君(真金)曾經擔任尚書令,奴才萬萬不敢接任此職!”


    鐵穆爾鬆了口氣,對王四郎更加信任。他當然知道,父親曾經掛過尚書令的空名,要是王四郎喜滋滋的接了,他反而會對王四郎心生反感。


    不然為何說,皇帝最難伺候呢?人一旦當上皇帝,就心思難測,伴君如伴虎不是說著玩玩兒的。


    鐵穆爾笑道:“那就尚書令空置,以尚書右仆射為尚書省之首,左仆射次之。”


    這個做法,和中書省一樣。中書省的中書令,也是空置的。隻以中書省左右丞相負責,又以右丞相為首。


    眼下,中書省右丞相是安童,左相是桑哥。


    尚書省再設立,那麽就又多了左右仆射兩個宰相。大元的宰相就增加到四人。


    王四郎道:“大汗英明,不設尚書令,隻設左右仆射,那是最好不過了。”


    鐵穆爾道:“那就以王先生為尚書右仆射,參與朝政大事,輔佐朕治理天下。王先生不能再推辭了。王先生不就,奈天下蒼生何!”


    王四郎心中狂喜,右仆射終於到手了!連升兩級!


    “奴才遵旨,謝大汗隆恩!奴才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為大汗效犬馬之勞,肝腦塗地!”


    他能不高興麽?他的父祖,在大宋隻做過州縣小官,最高也沒有超過六品。可是他自己,不到四十歲,竟然官居一品,位列宰相啊!


    這可不是妥妥的光宗耀祖?


    誰能想到,自從他考中蕭梁的進士,不到十年功夫,就做到宰相?


    誰知,鐵穆爾的封賞還沒有完,“王先生有大才,就是先帝和先君也是讚譽有加,這尚書仆射,大可做得,不算朕的酬功。嗯,王先生籍貫何處?”


    王四郎回答:“稟大汗,奴才成都人士。”(千萬別誤會,不是黑成都)


    “那朕就封先生為蜀國公,授投下莊園五萬畝,白皮奴隸一萬口,以酬先生之功,不可推辭!”


    “奴才謝大汗恩典!”王四郎再次下拜。


    蜀國公,尚書右仆射,哈哈哈哈!


    要說王四郎的治國才能,其實真的稀鬆平常。他也的確算是“大才”,可那不過是陰謀詭計,長袖善舞的才能,做奸臣綽綽有餘,做良臣賢相卻差得遠。


    不過眼下,鐵穆爾利用王四郎為首的漢官分化瓦解蒙古貴族,鞏固自己的皇位,卻真是用對人了。蒙古人騎射固然厲害,可要說到玩弄政治,就又不行了。


    鐵穆爾萬萬想不到,他今日對王四郎的重用,竟然為自己的兒子養出了一個漢人權臣,把持大元朝政長達二十年,徹底開啟了蒙漢共治的局麵,對整個後世西方都造成了深遠影響。


    王四郎、汪清臣等漢人官吏進入元廷決策圈,加上漢族軍閥的支持,使得蒙漢貴族聯合統治的格局開始形成。


    為了壓製大元治下數量上億的色目人,加起來隻有數百萬的蒙古人和漢人,不得不聯合起來。


    數日後,元廷上忽必烈廟號“世祖”,諡號“聖德神功文成武運孝皇帝”,史稱世祖孝皇帝。


    隔日,追尊真金太子為皇帝,廟號“裕宗”,諡號“文惠明孝皇帝”。


    再隔日,尊新君生母闊闊真為皇太後,冊封年僅四歲的德壽為皇太子。


    …………


    正在西方元廷大喪連連,一片縞素之際,東方的唐宮也籠罩著一絲陰影。


    就算收複西域,飲馬裏海的捷報傳來,大臣們也不敢歡笑。


    太上皇病危。


    小太子李征,衣不解帶的侍奉在大父顏鐸床前,幾乎搬到了太極宮。大唐帝後也一天數次的來太極宮探視。


    好巧不巧的是,與忽必烈同年出生的顏鐸,也大限已到。


    最頂級的太醫,都向李洛和崔秀寧奏報,該準備太上皇的大事了。


    十月初九,太極宮的內侍急報帝後,太上皇請陛下皇後去太極宮,有話要說。


    李洛和崔秀寧知道義父真的不行了。


    兩人心情沉重的趕到太極宮,卻見太極宮內的宮人跪了一地,李征帶著李律等皇子公主,都守在顏鐸病榻前。


    李征等人神色哀傷。須發皆白的顏鐸躺在病榻上,麵色安詳中露出詭異的紅潤。


    “爹。”崔秀寧上前,拉住顏鐸冰冷的手,眼淚忍不住滾落。


    李洛對康西說道:“速召都烈、烏圖、虎古、顏隼、顏仝、阿山、石抹懷德、江鈞、楊青雀等人進宮!”


    聽到李洛的話,顏鐸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皇帝有心了。”


    “爹。”李洛坐在顏鐸身邊,什麽也不說,隻是掖了掖顏鐸的被子。


    顏鐸露出緬懷往昔的神色,緩緩說道:


    “老夫生於末世,年長飄零,為複國輾轉東西,數次起兵,兩次滅門。流落江華,心灰意冷。這亡國之傷,喪子之痛,兵敗之哀,離亂之苦,種種淒慘之事,樁樁件件,一言難盡。”


    “原本老夫以為,此生一敗塗地,全無一絲令人歡愉之事。人生之苦,飽嚐殆盡。可是想不到,十二年前,為父遇見了你和秀寧。從那以後,便是不同了。”


    “想不到啊,萬萬想不到。老夫的義子,竟然做了天下之主,真的翻了這大元朝的天!老夫高興啊,哈哈,高興…忽必烈啊忽必烈,你想不到吧?”


    顏鐸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崔秀寧拍著他的背,淚目道:“爹…”


    顏鐸平息咳嗽,“你們,都是有情有義的,老天對為父不薄,臨了臨了,把你們送到老夫身邊,還給了老夫這麽好的孫兒。老夫,高興啊,老來倒是大大翻了身,過了這麽多年尊貴安逸的日子,還被尊為太上皇,死都能死在這太極宮,死後都能葬入皇陵。”


    “老夫的福氣,已經夠大了。這一世,不虧了。”


    “爹不要這麽說才是。”李洛神色哀傷,“若非爹當年收留,兒和秀寧怕是熬不過那個冬天。若非爹相助,兒當年也沒有起家的班底,說不定早就被柳氏所滅。”


    江華元從,大多數都是顏鐸麾下的女真人,本來就是百戰精兵。雖然現在唐軍絕大多數都是漢人,可在當年,女真戰士才是李洛的核心武力,是起家之本。


    要不是這批女真戰士打底,李洛絕無可能那麽容易渡過難關,那麽快的崛起。是顏鐸部下的效忠,使得李洛熬過最艱難的時期。


    李洛建立的大唐雖然是地地道道的漢人王朝,可他起家時繼承的其實是顏鐸的衣缽班底,以小郎主的身份召集女真戰士的。


    就是現在,女真將領也是一股重要的力量。當然,他們的身份已經都是漢人了。可改變不了他們曾是女真人的事實。


    “為父很欣慰。你很會做皇帝,秀寧也很會做皇後,這大唐江山,隻會越來越興旺。老夫已經看到了盛世快來的模樣,知足了,知足了啊。”


    顏鐸目光黯淡下來,身體越來越冷。


    “陛下,都烈尚書等人來了。”康西進來稟奏,“隻是江太尉和烏圖將軍,還在西域,陛下怕是忘記了。”


    “快快傳進!”李洛說道,他一時還真忘了江鈞和烏圖在西域打仗。烏圖是太上皇舊部,而江鈞雖是漢人,卻也是太上皇舊部。


    “遵旨!”


    很快,都烈和虎古等人就進入大殿,行禮之後一起跪倒。


    “太上皇啊!”


    “太上皇…老郎主啊…”


    一大群女真將領淚目磕頭,其中還有楊青雀這個漢人,她也是太上皇舊部。


    “皇帝讓你們來看老夫最後一麵,老夫很高興。”顏鐸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可惜江鈞和烏圖,還在西域啊。光夏這孩子,也先老夫死了多年。”


    “太上皇…”眾人叩首,淚如雨下。


    “你們,都很不錯,老夫很是放心。可老夫還是要說,你們如今都封妻蔭子,享受榮華富貴。可要始終秉承公心,不要恃功而驕,有始無終,壞了朝廷法度,讓天子難做。我大唐以道治天下,你們都是大武士,首先要帶頭遵循武道,恪守職責,竭盡忠誠。”


    都烈等人道:“太上皇放心,我等身為大唐之臣,得陛下信重,必然不忘初衷。”


    “你們下去吧,老夫還要和皇帝皇後說幾句話。”顏鐸越發吃力的說道。


    “諾!”都烈等人深深看了顏鐸一眼,都是流淚退下。


    顏鐸等眾人出去,就吃力的向李征伸出手。


    “大父!”李征哽咽著上前,緊緊拉住顏鐸的手。


    顏鐸摸著李征的頭,目中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最終歎息道:“你是太子,老夫相信,你會做好太子。凡事,要多學你父皇,多學你母後,虛懷若穀,方能丘壑自生。”


    “你為人子,孝道為先,要為弟妹表率。”


    “你是兄長,要有長兄之風,關愛弟妹。但,為人處世,有禮之外需有節矣。禮節二字,互為陰陽。有禮有節便是道。有禮無節,柔而無剛;有節無禮,剛而易折。這中庸二字,最是緊要,《中庸》一書,務必多讀…”


    “是,孫兒記下了。”李征摸著大父枯瘦的手,心中悲慟,他知道大父真的要走了。


    顏鐸此時身子一沉,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用手指定定的指著李征,目中流淚,口不能言。


    李洛心中有數,流淚道:“爹放心就是,征兒若無大錯,太子之位便是穩如泰山。征兒是長子,名位早定,兒和秀寧會親自教導他。”


    顏鐸心中那口氣一鬆,手指陡然落下,頭一歪緩緩閉上眼睛,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爹!”崔秀寧痛哭失聲。


    “大父!大父啊!嗚嗚…”李征撲在顏鐸的身上,放聲大哭。


    李微等孩子也忍不住哇哇哭起來。


    可是越王李律,卻感覺自己哭不出來。他隻能跟著兄弟姐妹們一起抹眼淚,可不知為何,心中沒有多少傷感。


    唉,大父走了。大父不喜歡我,隻喜歡太子哥哥啊。


    事實上,顏鐸對他也不錯。可是人就怕比,所以小越王才感受到差距。


    “爹…”李洛看著神色安詳的顏鐸,黯然淚下。


    這個唯一讓他感受像父親的老人,去了。


    十二年的父子之緣,盡了。


    華夏3988年,洪武六年十月初九,太上皇顏鐸崩於長安太極宮,享年七十七歲。


    太極宮頓時哭成一片。


    早就準備好的孝服,白幡等大喪之物,第一時間被內政府取出來。李洛等人一起換上喪服。顏鐸遺體沐浴之後,也穿上華貴的殮服,蓋上寫滿道德經的陰陽八卦錦被。


    各大道宮的道官,也一起進入太極宮做法事。


    “鐺—鐺——”


    皇城中鍾樓上的喪鍾悠悠敲響,蒼涼的號角聲也響起,整個長安城都知道,太上皇駕崩了。


    當其時,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


    禮部令下,群臣按照禮製,入太極宮瞻仰遺體之後,隨後入殮梓宮,停放到大明宮含元殿。


    大唐天子下詔輟朝十日,辦理國喪大事,並守製百日,百官服喪二十七日。二十七日內,停朱批朱印,改藍批藍印。


    唐廷按照大喪禮儀,下令禁止各地歌舞宴飲之樂三月,禁婚嫁一月,禁屠宰一月,以示哀悼。


    各地廟觀,鳴鍾一萬次(清朝三萬次),並誦讀道經。這都是禮,並不是唐廷首創。


    同時,天子令禮部篩選祭郎,設靈棚祭祀。祭郎當然隻有貴族官員的子弟有機會參選,自古以來就是一個榮耀。在隋唐時期,為了爭奪祭郎的名額,每次都要爭吵不休。


    李洛令禮部擬定諡號,追尊顏鐸為義皇帝,廟號義宗,葬義陵。


    停靈二十七日後,十一月初七大殯,歸葬嵯峨山義陵。李洛和太子按照禮製,親自率領文武大臣和送葬隊伍,出長安北門,每隔二十裏,搭設一座蘆殿和靈棚。


    十一月初九,抵達嵯峨山義陵,入地宮,封地宮,神殿祭祀,點神主…


    李洛在義陵之上,看著風光壯美的嵯峨山,不禁心中泛起一種難以抑製的憂傷。多少年後,自己和秀寧,也要葬在這嵯峨山唐陵山城啊。


    嵯峨山,才是最終的歸宿吧。


    親自將義父葬入山陵,李洛才於十二日回到長安。


    而太子李征,則是請求待在義陵,守陵一月再回長安。李洛答應了。他發現,自從太上皇駕崩,征兒好像突然又長大了一些。


    …………


    一場國喪大事熬下來,李洛和崔秀寧都瘦了一圈。尤其是李洛,一個月沒有修理胡須,都快張成長須了。


    星空台上,崔秀寧親自為他修理完胡須,看著清冷欲雪的天空輕輕說道:“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我們都三十四五歲了。”


    女人目中也有一絲緬懷過去的傷感。


    “警察,你有多久沒有寫日記了。”李洛拉過她的手,感覺他的手有些冰涼。


    崔秀寧想了想,“應該有兩年沒有寫日記了。寫了又隻能燒掉,還是不寫了。很多事吧,隻能自己記著,記不住就算了。”


    李洛摟住她,語氣有點哀的說道:“我們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我也很愛他們。可是不知道為啥,總是覺得始終隻有你在陪伴我,除了你之外,就再也沒有別人了。”


    崔秀寧露出一絲淒楚的苦笑,“我感覺也是。明明生了六個孩子,還收養了一個,可總是覺得孤獨。隻有和你在一起時,那種孤獨感才會消失。我真的很難想象,萬一你死在我前麵的情形。”


    “義父死了,我們給他送葬。將來我們死了,我希望是征兒他們給我們送葬,而不是我給你送葬,你給我送葬。”


    李洛歎息,“我覺得,我大概率會死在你前麵。唉,我還是死在你後麵吧。最後的孤獨,就留給我。”


    崔秀寧忽然笑罵起來,“媽蛋,我們才三十多,怎麽也要再活幾十年,幹嘛死啊死的,呸呸呸!”


    李洛也笑了,“這可是你先提起的。可能是義父走了,我們還沒從傷感中走出來,這次多愁善感了些。”


    “我們要這麽想,我們是改變了曆史的大人物。我們葬送了蒙元在東方的統治,把他們趕到了西方禍禍,這可是千年偉業啊。現在你信了吧,曆史上的人物,誰我都敢比一比。”


    “你牛叉。但請你別嘚瑟了,在我眼裏,你還是逃犯。”崔秀寧從袖中掏出一盒新造的糖果,塞到李洛嘴裏一顆,自己也剝了一顆。


    “說點正事。”崔秀寧嘴中裹著糖,但吐字仍然清晰,“西域之戰我們不出意料的打贏了。裏海之東的地方,都被我們拿下。阿拉伯灣也有我們的水師軍港了。”


    “可以說,這些年連年用兵,在東方我們所占的地盤,已經到了極限。長安還是西都,可就算從長安出發,也需要三個月才能到達最西邊的裏海。”


    李洛幾口嚼碎糖果咽下,一邊伸手到女人袖中掏第二顆,一邊說道:“我知道,東方不能再擴張了。我也沒想打到裏海之西啊。半個波斯我們都占了,還打什麽?再遠真不行,最多就是三個月距離。”


    “我說的不是這個。”崔秀寧掏糖給他,“是關於封賞的事。現在仗打完了,大家的官爵,也要升一升了。”


    李洛嗯了一聲,“是要升一升。現在天下徹底一統,他們兩三年都沒有升爵位了。”


    說來也真是。從臨安打到裏海,八年大仗打下來,大唐隻封了兩個國公,六個郡公。就這八個公爵,還有一個是瀛州郡公徐山(舊倭國天皇),一個是靜海郡公陳益稷(舊安南國王)。


    真正因為功勞封公爵的,國公加郡公也就六個。


    至於侯爵,縣侯加鄉侯還不到三十個。


    伯爵兩等也就三四十個。


    子爵男爵加起來一百出頭。


    五等貴族爵位,不到兩百人。


    除此之外,就是一百多低級貴族勳爵:龍禁尉和雲騎尉。


    這麽看,李洛真的說不上大方。畢竟大唐這麽大,人口這麽多啊。


    這就些,還包括了文官封爵,以及少數匠師封爵的,醫師封爵的。


    李洛想了想說道:“天下一統了,除了兩個最高的國公,還有陳益稷和徐山這樣的亡國之君外,其他有爵位的都提一級吧。沒有爵位的,軍銜或官銜提一級。”


    崔秀寧點頭,“那就對了。其實我算過了,有爵位的每人提一級,每年也多不了多少支出,也就是多了四五十萬銀圓。所有貴族的俸祿加一起,每年大概一百四五十萬,占國庫收入的百分之一,真不多。”


    “除此之外,還要多分出去幾十萬畝田,多分幾萬官奴。”


    爵位晉升一級,不但俸祿要相應增加,就是封土和官奴也要增加。不然,晉爵又有何意義?


    李洛道:“行,那就這麽幹吧。估計他們等著升爵位等了很久了。”


    三天後,李洛在含元殿召開大朝,封賞文武百官。


    除了魯國公文天祥和滇國公楊漢明之外,所有有爵位的功臣,都提升一級爵位。


    禮部尚書吳鎮樓,親自宣讀封授詔書。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晉封鄭和為殷國公、江鈞為蔡國公、陳淑楨為曹國公、林必舉為徐國公、都烈為江夏郡公、烏圖為南陽郡公、楊序為濟南郡公、朱頷為延安郡公、虎古為武威郡公…”


    群臣聽的人人振奮。國公已經有六人了,郡公也有十五人了。


    吳鎮樓繼續念道:“…韓韶為江陰縣侯、瞿世為夏河縣侯、辛苦為鳳凰縣侯、劉大刀為永昌縣侯、劉衛泰為康樂縣侯、蕭北為雲夢縣侯…”


    縣侯二十四人!


    “…顏隼為青菱鄉侯、顏仝為薑營鄉侯、阿山為壺山鄉侯、李簽為華池鄉侯…”


    鄉侯也是二十四人。


    為何顏隼和顏仝這樣的老侍衛,如今也都是營帥,卻隻封了鄉侯?


    因為他們的父親,都烈和烏圖都已經封了郡公!


    他們兩家,屬於大唐唯二的一門雙爵位!


    等到都烈和烏圖死了,顏隼和顏仝不但可以各自繼承其父的爵位,他們的鄉侯,也可以留給一個兒子。


    所以他們自己的爵位不太高。


    可這大唐唯二的一門雙爵,都烈家和烏圖家卻完全當得起。


    因為,他們是最早的元從!


    ps:蟹蟹大家支持,晚安,注意身體!天熱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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