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陳戟和大鬆鼠不知不覺聊了整夜。


    聊修行,聊妖生、聊人生、聊仙台山和山外的世界……


    陳戟也是第一次知道,如果妖的修行也有等級,狐妖已是上中水準。


    能比狐妖厲害的已經一隻手能數的過來。


    除卻少數神獸血脈異種,便是虎妖、狼妖、魚妖這些有特殊造化的妖獸。


    其它的動物因為魂魄天然不足,修行是極其奢侈的事情。


    至於鬆鼠妖,在不如流的妖獸中也算是墊底。


    而能修行的人也確實很厲害。


    清涼山竟是方圓幾百裏有名的道家仙山福地,裏麵大小宮觀傳承就有十幾座,還有許多隱姓埋名的散修。


    陳戟也通過鬆鼠妖的講述得知修行的艱難。


    仙人自有洞天福地,有能力的修行者也有道場和洞府,一般的修行者隻能棲身山洞茅屋,再次一等便是他們這樣的小妖散修。


    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變成邪修和大妖的資糧。


    這些事情大多是修行者和妖鬼之間口口相傳的事情。


    陳戟翻看的書中自然不會記錄。


    陳戟雖然不知道要怎麽教鬆鼠修行,卻把自己對望氣和呼吸法的心得教給鬆鼠。


    雖然不一定適合鬆鼠,至少也是經過驗證可行的技巧。


    直到天光浮白,陳戟仍意猶未盡,想和鬆鼠妖多聊幾句。


    他手裏實在是有太多密辛了。


    用大鬆鼠的話來說,在山間穿行的時候,幾乎沒有妖會注意到幾隻開智的小鬆鼠,也幾乎不會想到鬆鼠還能變成妖。


    許多事情就這麽聽來。


    可惜陳戟必須要出發了。


    昨日才走了半程,今日再不走快些,恐怕還出不了仙台山。


    “道友此去多珍重!”


    大鬆鼠向陳戟拱拱爪。


    “其實我快些可能隻去一旬,慢些不過半月。”


    陳戟緩緩道。


    於是大鬆鼠的爪子虛空撓了幾下,耳朵上的浮毛炸開。


    “現在還能要回鬆子嗎?”


    “晚了!已經吃了,不過我定會為道友找來修行法。”


    “多謝道友。”


    大鬆鼠也不是真的想要回來,隻是關係更深一步的調侃。


    一夜暢談,他對陳戟有一種很特殊的感覺。


    至少,他還是第一次在一個道人身上感受到尊重,比別的妖還要尊重他些。


    所以大鬆鼠還送了陳戟一把磨到發亮的斧頭。


    “鬆鼠采鬆果也要用斧頭?”


    “前些時日在外山撿的,應該是來砍柴的樵夫掉下的東西,留著無用,索性送你了。”


    於是晨光熹微時,陳戟劈開天光,踏上下山的路。


    蟲鳴鳥叫傍身,偶有山澗清泉作響,卻再無荊棘攔在眼前,一片坦途。


    隻是望山跑死馬。


    看著不遠的幾個山頭,陳戟卻從天光泛白走到紅日西沉。


    眼看著到了黃昏,陳戟翻過一座陡峭山崖,終於重新見到路的蹤跡,還有行人留下的足印。


    雖是外山,卻已然屬於人境。


    陳戟懸著的心思終於是重新放下。


    雖然有法術傍身,在山中夜宿也並不怕尋常的妖鬼。


    可見到人跡的安心,和在山中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此刻天色漸晚,可陳戟卻有種活過來的感覺,連腳步都輕快起來。


    再行些路程,翻過一座山嶺後,幾條岔路陡然出現在眼前。


    天光尚未全黑,已經可以遠眺到山外鎮子,岔路匯聚的山路寬了許多,路邊枯枝老樹上都出現斧頭留下的痕跡。


    這便離鎮子又近了不少。


    “有人來這裏取柴,看來不遠了。”


    陳戟念頭一動,緊了緊包袱,又收起斧頭,沿著大路直行,想著能在入夜前趕到鎮上。


    沒走多遠,看到路邊有個人坐著休息,短打肩頭摞了幾層補丁,邊上放著一挑六捆柴火,手邊是一柄磨到發亮的斧頭,看起來是個樵夫。


    聽到有人的動靜,樵夫下意識握住斧頭,扭頭看到陳戟,眼中浮起些謹慎。


    “你是人是鬼?”


    “自然是人。”


    “那怎麽這個時候才從山裏出來?不怕遇見妖鬼麽?”


    “讀聖賢書,膽子大,所以不怕。”


    “你這書生倒是好膽色!”


    樵夫稱讚一句,放下斧頭勻出一塊地方讓陳戟坐下休息。


    “這山裏前些日子鬧妖鬼,和我一起打柴的一個人便死在了山裏,聽說是妖鬼攝了去,我最近幾日都早早回去,沒想到今日耽擱了些時間,這才到了現在。”


    “書生你若是不嫌棄,結個伴回鎮子,如何?”


    “回去還有多遠?”


    “不遠了,最多五六裏路,我們腳程快點,有半個時辰就能到了。”


    “那便等你休息好再走。”


    “我已經好了,你沒來時我坐了好一會。”


    樵夫起身收好斧頭,挑上柴火,大步流星朝前走去,柴擔子在他肩頭顫悠,極有韻律。


    還不忘回頭叮囑陳戟。


    “書生,這條路我走慣了,你可跟好了。”


    “好。”


    陳戟跟在後麵,夕陽餘暉拉長他的影子,亦步亦趨走向黑暗。


    路上無聊,自然又是一番閑談。


    “你一個書生進山做什麽?”


    “求學。”


    “不曾聽聞山中有好先生,你莫非是去州府的書院?”


    “算是。”


    樵夫爽朗大笑。


    “書生都如你這般話少嗎?還是我說話太粗鄙?”


    “隻是有段時間沒有見人,不知道說什麽好。”


    “阿呀,那正好和我一樣。”


    樵夫忽地高聲道。


    “以前我上山都是和那好友一起,自從他不在了,我也很久沒和人說話了。”


    “剛才見了你,隻覺得你和我那好友有幾分相似,倒是不自覺把你當成我的好友,所以多說了幾句。”


    “還望書生見諒。”


    “無妨。”


    陳戟擺擺手,始終跟著樵夫,不遠不近。


    “咦,孫嬸娘你怎麽還沒回去?!”


    說話間,樵夫停住腳步,衝邊上一個賣茶的老嫗打招呼。


    陳戟也注意到這個山路邊空地上支起的賣水棚,裏麵一個老嫗正緩慢熄滅爐火收攤。


    看到兩人微微頷首。


    “正要收攤,剛剛卻閃了腰,動作慢了些,你今日也回得晚。”


    “也是耽誤了些時間,你這般速度要收到什麽時候去,我來幫你便是。”


    樵夫說完不由分說,卸了柴火上前幫老嫗覆火收了茶壺茶碗,就一股腦向外潑去。


    “你慢著些,這壺裏還有好茶!”


    老嫗忙叫住樵夫,奪下他手裏的白瓷茶壺。


    “今日有個商人路過,叫了一壺玫瑰茶,可是金貴,險些讓你潑掉!”


    說著摟在懷裏查看,發現一半已經沒了。


    大叫一聲糟蹋東西,又狠狠看著樵夫。


    “左右是收不回來了,便宜你們了,這壺裏還有些水,你們走路累了,給你們一人一碗茶,也算是謝你們幫我收攤了。”


    老嫗排出兩隻茶碗,倒茶推到兩人麵前。


    “請吧。”


    樵夫端起茶碗一飲而盡,茶水從嘴角滾落,滴在地上,長噴一口香氣。


    “好茶!”


    喝完發覺陳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忍不住挑眉。


    “書生,你為何不喝茶?”


    老嫗也瞪圓了眼盯著陳戟。


    “後生,你為何不喝茶?”


    陳戟看看樵夫,又看看老嫗,心中怦怦直跳,手心生出絨毛汗,感慨狐狸和鬆鼠說的真沒錯。


    山下有妖鬼,要小心行事。


    他才下山不到一個鍾頭竟就撞了鬼。


    此刻月光清亮,眼前這樵夫和老嫗在月光下沒有一點影子,連走過的地方都沒有腳印。


    望氣術下,茶碗中的液體散發著黑紅氣息。


    這哪裏是什麽茶攤?


    分明是個鬼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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