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暈乎乎中,馮靖回到府中。


    門楣上“子爵府”三個字熠熠生輝,這意味著他已正式開府建牙。【牙:牙帳、衙門】


    門前矗著兩根華麗的漢白玉華表,上鐫主人勳位,此所謂的閥閱。


    馮靖對將軍子爵之類的銜爵基本無感,他更看重的是那五百兩黃金,因為要重建馮家營子,五百兩黃金正堪大用。


    剛剛坐下,璫璫公主便帶人過府探望來了,順便贈給馮靖一大群仆人。


    數日未見、如隔三秋,看到一襲盛裝美目含情的公主,馮靖頓時淪陷,恨不得一把將她擁進懷裏恣意溫存。


    奈何明玉一直帶著眾仆在周圍忙前忙後。


    眾目睽睽,縱萬語千言,他和璫璫也隻能眉目傳情。


    靈機一動,他湊近璫璫悄悄耳語幾句。


    璫璫嫣然一笑,招手叫過一個小廝吩咐一番。


    未幾,小廝端了一盆芝麻進來。


    璫璫輕輕頷首,“明玉,即刻帶人把盆中的黑白芝麻分揀開來,子爵一會兒要吃白芝麻酥餅和黑芝麻湯圓,快、立刻、馬上!”


    明玉仔細一看頓時氣得要瘋。


    那是一盆混在一起的黑白芝麻,五六斤許,若將黑白芝麻分揀開來至少得倆時辰。


    見馮靖一臉壞笑,明玉便知這是他的鬼主意,明顯想支開自己,他好與公主廝混。


    明玉冷笑一聲,“我走便是,子爵好自為之,腦袋若是掉了你今後吃啥都不香了!”


    “大膽!”璫璫作勢拉臉厲喝一聲。


    馮靖狐假虎威,“放肆!”


    眾人離去,屋裏頓時安靜。


    馮靖和璫璫雙眼噴火凝視著對方,然後猛得擁在了一起。


    窒息般的粗重呼吸,兩人的唇舌開始了迫不及待的尋找、試探、纏繞……一番恣意纏綿,璫璫的身體再次呈現出近乎瀕死的顫栗。


    有了上一次的魚水之歡,此時的兩人都迫切需要那種欲死欲癲。


    ※※


    紫宸殿燈火輝煌,宮廷夜宴正在進行。


    對於朝中的一般大臣來說,能有幸到紫辰殿喝一杯水酒,夠tm吹一輩子牛逼的!


    今晚的夜宴隻有天後武媚、新皇李旦以及裴炎、黑齒常和馮靖三位大臣。


    酒過三巡,天後言歸正傳:“據金城、雲中傳來的捷報,叛軍已全軍覆沒!然美中不足的是,拓拓迄今下落不明!三位愛卿對此有何建言?”


    見天後發問,黑齒常不假思索道:“稟天後,臣主張繼續進剿,直到生擒拓拓獻俘長安。”


    裴炎一擼嘴毛,沉吟道;“突厥乃遊牧部落,兵利馬疾飄忽不定,大軍若長驅進剿則勞師糜餉收效甚微,若用兵不足則很難奏效,臣以為應以撫為主。”


    馮靖內心其實很讚成裴炎的老成謀國之言,但他又不願步其塵後拾其牙慧。


    天後波光瀲灩的眸光掃來,一動不動停在了他臉上。


    馮靖急忙稽首施禮,同時祭出一句過渡語應急:“遊牧部落宛若洪荒秋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無論是剿是撫,都應有具體的辦法跟進才是,然後才能永絕後患。”


    天後峨眉一挑,“愛卿的具體辦法是什麽?”


    眉頭一皺他已成竹在胸,“臣以為,當前之局應大封突厥各部。”


    馮靖的腦回路太過清奇,大夥聞言均有天馬行空之感。


    裴炎頓時麵現不屑:這踏馬啥瘠薄主意?簡直就是個傻逼!


    隻一瞬,天後便緩過了顏色,“何為大封、為何大封?”


    看一眼李旦,馮靖從容道:“還在甘泉大戰時,皇上便與臣提及過善後事宜,既然天後見詢,臣就越俎代庖奏與天後。”


    李旦聞言嚇了一跳:靠、寡人何時與你說過此事?


    馮靖不動聲色道:“突厥並非單一部族,其起源於匈奴、柔然、大月氏等不同族群之殘部,因為彼此兼並融合才有了目前這樣一個準邦國式聯盟,由於該聯盟隻有一個大汗,所以拓拓才能集權並稱雄草原。然突厥大小部落百餘,若每個部落的酋長皆被我封汗,則其各部將被逐漸分化而名存實亡,從此北地無汗廷。”


    言語之中他故意留了尾巴,目的是給李旦留下發揮的空間。


    “善!”武媚娘輕輕驚叫了一聲,“此舉與漢文帝削藩之‘推恩令’異曲同工!”


    馮靖稽首,“天後明察秋毫,此舉正是從‘推恩令’化出。”


    李旦此時已明白過來:馮靖所奏實際上是給朕抬轎子。


    竊喜中他急忙補充道:“可汗的子孫亦可同時封汗!假以時日,突厥內部將遍地是汗,如此以來必然引發其父子兄弟內鬥以及各部落的相互攻伐,屆時我大唐隻需隔岸觀火坐收漁翁之利。”


    李旦的意思與馮靖之言嚴絲合縫,且方法力度更進一步。


    “善!”天後讚許的點點頭,“皇上有此遠見,朕心殊慰!”


    李旦感激的看了一眼馮靖,兩人眼神一碰,相互心領。


    馮靖繼續道:“誠如皇上所言,若大封之舉迅速,必會收到立竿見影之效。”


    天後問:“什麽效果?”


    “拓拓的首級不久便會被其殘部送至長安。”


    天後頓時腦洞大開:“若拓拓授首,安北都護府將後撤至金城與雲中之間駐軍,兵力亦可裁撤半數以上。”


    她的意思跨度極大,在場之人一時都沒跟上趟。


    既然獲得勝利,為何不進反退?大夥百思不解。


    稍一凝神,馮靖便領會了天後的神操作。


    他由衷讚歎道:“天後英明天縱,臣等自愧弗如!安北都護府若能後撤至金城與雲中之間,長安以北將永無漏洞,由此節省出的兵力軍餉亦可加強到更遠的都護府去。”


    直到此時,眾人才領悟了天後的遠大深意,於是紛紛舉杯稱賀。


    天後明媚一笑,端起酒爵姍姍走近馮靖,“馮卿乃上天賜朕的磨刀石,來、朕與卿幹此一爵!”


    無論磨刀石這一獨特考語還是單獨向臣子敬酒這一彪悍舉動,武媚娘都充分彰顯了她的不羈和逆天。


    在座者全有點傻眼!


    “磨刀石”一詞除了讚賞,更充滿了惺惺相惜,而單獨向臣子敬酒這一勁爽之氣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裴炎不禁臉色一暗:看來收拾這個馮小逼還需慎重!


    繁星滿天,馬蹄輕脆。


    天街之上,兩綹羽林墨線似執戈肅立。


    宮燈搖曳,一隊執更力士夾著臀縫踩著鬼一樣的腳步無聲飄過。


    並轡緩行,黑齒常低聲道:“馮老弟,你要當心裴相嘞!”


    一股暖流頓時從馮靖心中淌過,黑齒常為官幾十年,早在人縫中滾打得油鹽不浸了,能如此直言,足見坦誠。


    他急忙抱拳一揖,“謝老將軍提醒,末將有數。”


    黑齒常輕輕一歎,“總體而論,裴相還算清正。然官場之中,人到了一定程度就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馮靖咧咧嘴,“我想獨善其身,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走著看吧。”


    說話間出了紫禁城到了宮外,兩人在街上揖手作別。


    馮靖一帶馬韁剛欲放馬疾馳,不料街上忽然噪聲大作。


    夜色之中,京兆府的衙役提燈執刀迎麵撞來。


    籲——馮靖一把勒住馬韁。


    燈火闌珊處,京兆尹張邈匆匆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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