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馮靖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已是二天早晨。


    這是哪裏?他轉動脖子四下打量。


    粉帳紅羅、描龍繡風……驀地,馮靖一眼看到,天後正蜷縮在自己的身邊打盹,而院使正靠在帳外的案上打呼嚕。


    馮靖見狀大驚,自己這是躺在天後的禦榻上,而她就這麽衣不解帶守了自己一夜!


    他急忙爬起身來,輕輕把羅衾蓋在了天後身上。


    天後猛的張開眼睛,驚喜道:“曉珤兒,你醒了?”


    “謝……謝……謝天後。”舌頭還有些麻木,馮靖費力崩出來一句囫圇話。


    天後扭頭低吼:“院使!”


    院使猛一激靈,手忙腳亂噗通跌倒,然後又飛快爬起身來。


    “太太太傅好了?”因為激動,院使結結巴巴。


    “謝……謝……院使,好……好多了。”馮靖吃力說道。


    “謝天謝地!”院使頓時鬆了口氣。


    至少不會滅九族了!他悄悄揾了一把熱淚,急忙給馮靖號起脈來。


    “院……院使大人,我……我中的什麽毒?”


    院使老臉一紅,“曼陀羅毒,這還是太傅自己說的。”


    馮靖恍然想起昨晚的一切,“可……可我從未接觸過曼……曼陀羅啊?”


    院使搖了搖頭表示不解,“太傅就是想接觸也無從可觸啊,整個大唐帝國也就太醫院有幾株曼陀羅,還是我們剛從天竺移植引進的。”


    “那……那就是有人投……投毒?”


    “對,裹在飲食或酒水裏下的毒。”


    “我……我明白了,請……請天後和院使暫時保密,我……我一定會找到投……投毒之人的。”


    ※※


    昏昏沉沉回到伯爵府,馮靖一頭倒在了床上。


    太醫院院使司馬鈺急忙給他號脈紮針,同時吩咐丫鬟仆人熬藥煎湯。


    司馬鈺這裏正手忙腳亂,門外忽然傳來驚天動地的哭叫聲,緊接著璫璫和明玉匆匆衝了進來。


    “馮兄你怎麽了?”璫璫衝上來一把摟住馮靖,又哭又叫又親又吻,渾然不管身邊那麽多人在場。


    馮靖很是感動,然當著這麽多人又很難為情,他急忙強打精神莞爾一笑,“小妹兒,我沒事,偶感風寒而已。”


    璫璫還未吭聲,就見明玉一把拉開了她,冷冷一聲,“太傅壯得犍牛也似,能有什麽事、會有什麽事?公主純粹是杞人憂天!”


    璫璫臉一寒,“沒事天後能派太醫院院使跟來府裏?你怎知太傅壯得犍牛也似?”


    她的後半句意味曖昧,醋味頗濃。


    明玉臉一紅,“天後派司馬院使來純係關心使然,太傅犍不犍你自己心裏清楚!”


    什麽我賤不賤的?馮靖頓時哭笑不得。


    璫璫有些口不擇言,“禦河碼頭下船時人還好好的,怎麽去了趟紫宸殿就……”


    “璫璫——”馮靖劈口打斷了她,否則不知她會噴出什麽犯忌之語,“你倆別吵吵了,我真的沒事,不信你問司馬院使。”


    司馬鈺是個醫癡不假,然跳出醫術之外他一點也不癡,璫璫的後半句雖沒噴出什麽犯忌之語,司馬鈺還是被嚇了個半死!


    他急忙接茬道;“太傅說得對,微感風寒、微感風寒。”


    既是微恙,那就不打緊。


    璫璫揮一揮手,“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要跟太傅單獨講。”


    “呸!”明玉轉身就往外走,“人都病成這樣了你還想……還讓不讓太傅活了?”


    眾人剛一出去,璫璫便關門閉戶鑽進了他的被窩,迫不及待開始替他寬衣解帶。


    馮靖頓時嚇了一跳,急忙掙紮婉拒,“璫璫,今天就算了,我身染風寒,怕過了病氣給你。”


    此時他確實沒幹那事的精力。


    璫璫一見遂停止了動作。


    默了默,她冷不丁說:“我懷孕了!”


    “你懷……”馮靖頓時嚇得坐起,“真……真的?”


    “真的!”她笑得很開心。


    “還笑?”馮靖嗔她一眼,毫不猶豫道:“我得去找天後,求她賜咱倆成婚。”


    說著他就要起身下床。


    璫璫死死將他抱住,“沒用,天後心如鐵石,而我天生就是和親的命。馮兄要知道,無情最是帝王家!”


    馮靖一咬牙,“不行咱倆私奔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況天後的耳目遍天下,更何況你還有數百族人。我不能為了一己之情,害了我的母妃、害了馮郎全族!”


    “我……”馮靖抱起腦殼無奈呻吟一聲。


    “馮兄勿憂,和親就和親,我一定會讓咱們的兒子成為康居之王,到時我臨朝稱製,你當太上王。”


    聽到這話,馮靖頓時哭笑不得,這些李家公主,沒一個省油的燈!


    她們的胸中,似乎都有一個問鼎江山雄視天下的野心。


    他不解地問道:“為何還是康居?”


    “邇前你我剛返回長安時,康居新王的求婚使團就已接踵而至,指明要我去和親。天後當時就允了,並逼我的母妃和弟弟一起來勸我。”


    “我……我舍不得和你分開,而且我很擔心……”


    “馮兄的擔心我知道,擔心我傻、擔心我駕馭不了康居的廟堂?”


    馮靖呆呆望著她,有一種預感隱隱升起。


    璫璫驕傲一笑,“馮兄還記得飛鷹十三騎吧?當時你對我敲山震虎,我順勢便把黃掌櫃和程武觀交給了你,你之後的所有舉動盡在本公主的掌握之中。”


    “真……真的?”


    “我知你當時疑我,更知你是為了保全我……”


    說著,她忽然哽咽一聲,緊緊抱住了他的臉,瘋也似在他臉上激吻起來,“也許……也許我會忘記整個世界,但我心裏永遠有你……”


    馮靖頓時淚流滿麵,忽然明白她為何要刺殺天後了。


    人生,有太多的無奈!


    而反過來說,和親乃大唐國策,天後也很無奈。


    至於自己,夾在這段曆史中、夾在各種各樣的親情愛情中,就更無奈了。


    算了,還是讓她走吧!


    隻有這樣,她才能有一個平安祥和的未來。


    否則,她和天後間一定會有一個你死我活的結局!


    一夜無眠,馮靖忽然又反悔了。


    他打算途中秘密劫持璫璫,然後帶著她遠走高飛。


    為此他還緊急籌劃了一套劫持方案,包含對她的母妃和自己祖先的妥善安排。


    二天入宮,見馮靖怏怏不樂打不起精神,天後仿佛隨意道:“曉珤兒身體欠佳,勿需急著入宮當值,朕允你多休息些時日將養身子。”


    雖然對璫璫被逼和親一事已有一定理解,但真正麵對天後時,馮靖還是感到了別扭。


    他淡淡回道:“謝天後,臣的身體確實仍很不適。”


    天後愕了愕,幽幽說道:“朕原想委你作永寧公主的和親使,然考慮到你和她的特殊關係,更考慮到愛卿當下的身體,朕覺得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朕,不想失去一位傑出的柱國大臣。”


    她的話中帶著洞曉一切的意味。


    細品,還有若有若無的警告。


    他頓時有點蒙逼。


    見他不語,天後意味深長道:“記得曉珤兒說過,國家的利益高於一切。而且我相信,十個月之後,當永寧肚裏的孩子出生後,她會感激我今天為她所做的一切。”


    仿佛蜻蜓點水,卻又麵麵俱到,甚至連“肚裏的孩子”都考慮到了。


    他忽然很灰心。


    天後洞曉一切並把所有事情都考慮到了,璫璫的母妃以及自己的祖先肯定已在她的視線內。


    仿佛被無形的繩索捆住了手腳,他下意識的掙紮道:“臣……臣想休養一段時日。”


    “好吧。”天後很痛快,“這段時日,你可以以隨侍身份秘密護送璫璫到金城,然後帶領少陵馮氏的眷屬返回長安。”


    仿佛一聲炸雷響起,馮靖的眼前金星亂晃。


    怪不得時間過去了這麽久,少陵馮氏的祖先們仍未返回長安,原來被滯留於金城了。


    看來這一切都是天後的安排,而且很早她就布局了。


    不用問,族親中的男人俱已派往各地領兵戍邊去了,留下所有的女眷和小孩來羈絆自己。


    那麽璫璫的母妃和弟弟呢?


    剛想到這裏,就聽天後絮絮道:“去吧,路上和璫璫好好談談,朕期待你早日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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