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走下台階。


    兩人的伴讀太監都已經在階下候著,臉凍的發紫,笑容都僵硬了。


    朱允炆的肩輿也來了。


    朱允炆的太監貼心地送上貂裘,幫他穿上。


    在太監的攙扶下,朱允炆上了肩輿,順勢癱了下去。


    早晨拉虛脫了,接著就站了大半個時辰,又驚又怕,早就累的不行了。


    現在終於可以休息了。


    太監貼心地幫他掩好貂裘,再蓋上一層毛毯。


    朱允炆忍不住長籲一口氣,看著藍天,他一根手指也不想動,嘴都懶得張。


    可是他不說話,太監們就不敢起步。


    朱允熥掄起雲電,用刀鞘拍了拍他的貂裘,


    “小二……哥,走吧!”


    刀鞘上的寶石,在陽光下閃著七彩的光,刺痛了朱允炆的心。


    朱允炆急忙攏了攏貂裘,送給三弟一個白眼。


    又陰陽怪氣道:


    “刀真不錯!”


    “那是!禦賜的呢!”朱允熥開心地回道,順手耍了一個刀花。


    朱允炆一股怒氣直衝天靈蓋,尖叫一聲:


    “起轎!”


    就這樣,朱允熥伴著肩輿,一行人朝東宮走去。


    朱允熥沿途欣賞冬日景色,臘梅花開的正好。


    肩輿有節奏地起伏,朱允炆陷在貂裘裏,冷著臉,有些萎靡不振。


    想著今天的陛見,他很難過,


    如果不是腹瀉,導致人沒了精神,默寫肯定不會錯字的。


    如果賑濟的答案不泄露,自己也能逆風翻盤。


    結果……


    最後敗給了朱允熥。


    過去被他鄙夷的,欺辱的,朱三傻!


    朱允炆不願麵對現實,


    不甘和失落讓他意難平。


    他忍不住問道:


    “那個賑濟的問題,誰給的你們答案?”


    “沒人給。”朱允熥幹脆地回道


    誰給啊?


    都是自己撿的。


    “就憑你們仨?”


    朱允炆鄙夷地撇撇嘴,連聲冷笑,小豬一般地哼哼。


    朱允熥沒有理會,他看到不遠處有幾株早梅,竟然有了花骨朵。


    回去就告訴錢嬤嬤,讓她派人來折幾枝,


    插在花瓶裏,明天正午就能開花了,暗香浮動,令人心曠神怡。


    朱允炆又冷冷地問道:


    “你的算術題是怎麽做的?”


    朱允熥挑挑眉毛,認真地回道:


    “我用腳趾頭扣的。”


    朱允炆:


    “……”


    半晌,他冷哼一聲。


    兄弟倆都沉默了。


    隻有腳步的沙沙聲。


    ~


    景陽宮外。


    朱允熥站住了。


    肩輿直接抬了進去,朱允炆一聲沒吭,沒有請朱允熥進去的意思。


    朱允熥轉身就走。


    呂氏早就下過懿旨,不需要他早請安、晚問候。就是為了削弱他在東宮的存在感。


    他一邊走,一邊數數,


    “一步,兩步,……”


    他猜測,呂氏會叫自己回去的,


    應該很快,


    不會超過十步。


    道歉書還在自己手上,這是她的好大兒的把柄,不要回去,她寢食難安。


    剛踏出第六步,一個太監挑簾子出來了,大聲叫道:


    “三殿下,娘娘有請!”


    ~


    朱允熥大步進殿。


    呂氏坐在首位,


    朱允炆站在一側,看到朱允熥進來,他“哼”了一聲,別過臉去。


    朱允熥沒計較他的孩子氣,大步上前,躬身施禮,


    “孩兒給母親請安!”


    自從他傷愈,娘倆還是第一次見麵。


    呂氏淡淡地說道:


    “免了吧。”


    呂氏上下打量他,


    和炆兒一樣款式的常服,也都是嶄新的,人很精神,壓根看不出來是重傷初愈。


    呂氏緩緩道:


    “本宮聽說了,你今天表現不錯,陛下很高興,還誇讚了你。”


    朱允熥回道,


    “孩兒隻是僥幸罷了。”


    呂氏嗯了一聲,


    “總算沒給東宮丟臉。”


    朱允熥低頭聽著,沒有回應。


    ~


    呂氏進入了主題:


    “早晨,你和炆兒兄弟倆在學堂鬧的不像樣啊。”


    “回稟母親,二哥生病,孩兒也很難過的。”朱允熥含糊地回應了一句。


    “那還要你二哥給你寫道歉書?你們是兄弟呀,怎麽能這麽生分?”


    “孩兒當時也是想辯明是非,免得傳出謠言,傷了東宮的聲譽。”


    “道歉書呢?”呂氏不再繞彎子。


    “呃,孩兒想起一件事,昨日讓錢嬤嬤擺放花瓶,實在是考慮不周,請母親責罰。”


    朱允熥回複的也很直接。


    要道歉書?


    先把花瓶的問題揭過去。


    呂氏心中很意外,


    她以為朱允熥會刷懶,


    會說道歉書丟了,


    會說二哥冤枉他,


    會追問蜂蜜糕為什麽有毒,


    她都想好了對策,卻唯獨沒想到,他竟然討價還價。


    他才十三歲,哪來的心機?


    過去不是很傻很天真的嗎?


    呂氏沒有猶豫,


    “既然知道錯了,本宮就饒恕你這次吧!”


    “以後說話要有分寸。”


    “再犯定不輕饒!”


    她的心裏很不痛快,竟然被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要挾了。


    花瓶的事,本想用來拿捏他的,


    現在卻隻能放過了。


    道歉書必須要回來,孰輕孰重,她分的清。


    “謝母親!”朱允熥拱手道謝,接著又提到,


    “二哥今天上午腹瀉,其中就吃了孩兒帶的蜂蜜糕,母親是否要查一下孩兒的膳房?”


    呂氏:


    “……”


    還有條件?


    不由地暗罵一聲“小狐狸”!


    想的真周到,竟然沒忘記糕點的事!


    呂氏懶懶地回道:


    “本宮查過了,廚子沒有問題。”


    “不過,為了避嫌,還是給你換了一個。”


    她說的很含糊,閉口不提蜂蜜糕是否有毒。


    朱允熥漠然道:


    “讓母親費心了!”


    “可是現在傳言,二哥是吃了東宮的蜂蜜糕,才壞了肚子。”


    糕的問題必須說清楚,咱不背這個鍋。


    呂氏:


    “……”


    她再次無語了。


    東宮的蜂蜜糕?


    不是你院子的嗎?


    這個時候,你記得你是東宮的了?


    朱允熥安靜地站著,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呂氏冷冷地看著他,尋思要不要找個借口,收拾他一頓?


    可是他上午才被陛下誇獎,時機不對。


    哄哄他,給點好處?


    那還不如現在妥協。


    道歉書必須現在拿到,不能放他離開。


    如果流出東宮,落入有心人之手,這對炆兒是個極大的威脅。


    兄友弟恭,可是名教五倫之一。


    炆兒是未來的儲君,不能留下人倫上的汙點,還留下一個把柄在外麵。


    不能等太子回來了,中間的變數太多。


    呂氏權衡利弊,最後不得不再退了一步,


    “上午,寧妃娘娘派人來問候你二哥的病情,本宮已經回了,是偶感風寒,和食物沒有關係。”


    準備好的黑鍋愣是扣不下去,讓她很憋悶。


    朱允熥順勢說道:


    “母親說的是!既然隻是風寒,不是食物中毒,孩兒也為二哥開心。”


    郭寧妃的奏折很快就會到老朱的案頭,


    他徹底放心了。


    朱允炆上午腹瀉,徹底與自己無關了。


    呂氏用力捏著手爐,關節都白了,直直地盯著朱允熥。


    她心中的怒火在翻騰,


    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竟然一再提出條件,她的忍耐即將到了極限。


    呂氏一字一句地問道:


    “道歉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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