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回了一趟警局,放下東西後,蘇義一行人又馬不停蹄地趕往了貝殼公寓。


    在去往現場前,蘇義就聯係了黃婷的丈夫曾強,讓他到現場等著錄新的口供。


    中午十一點半,蘇義一行人趕到了公寓。


    上樓後,曾強已經在門口等著了,之前蘇義曾囑咐過他,不要動屋裏的東西,曾強很聽話,這兩天一點都沒動,他自己也在外麵找了個地方睡。而公寓內由於死了人,裏麵的住戶都搬走了,更顯冷冷清清,充滿了一股死寂氣息。


    按照慣例,還是吳芸和陸菲雪兩人率先進去。在她們兩人勘驗現場的時候,蘇義和老鄧在就門口詢問曾強,袁有銘在旁邊傾聽。


    相比何維的死亡現場,黃婷的現場要更簡單一些,但有時越是簡單,處理起來就越麻煩,疑點也就越多。


    何維的致死原因中至少還有一根“凶器”鋼管,但黃婷的卻是什麽都沒有,最重要的一個道具,是那個被扔進馬桶中的手機,現在技術科那邊正在試圖恢複,看能否獲得裏麵的信息,除此之外,便是那本被扔在地上的《罪惡之行》了。


    麵無表情的吳芸在黃婷的臥室和走廊間來回走了好幾遍,許久之後,她忽然抬起頭,看了一眼上空,天花板上,隱約可見數道淺灰色的印痕,印痕呈花瓣狀,就像是某種動物的爪子按上去的一樣,印痕共有六塊,兩行並排,前後相距約一米,左右相距約半米。


    “這裏為什麽沒拍照?”吳芸的聲音極為冰冷,盯著陸菲雪。


    “這裏……當時沒看見……”陸菲雪低著頭說。


    “沒看見?!這麽大的東西你看不見,而且這幾道印痕就在屍體上方,一看就不正常,你跟我說沒看見?”吳芸麵向陸菲雪,劈頭蓋臉地道,“我再和你說一遍,固定現場的時候,既需要全方位多角度地拍攝,也需要細節處的把控,除此之外,還需要注意到一些平時注意不到的視野盲區,比如頭頂,比如腳底,明白?”


    “明白了,吳姐。”陸菲雪低聲說。


    “行了,給我找個腳手架,我來拍。”吳芸說。


    陸菲雪沒有找到腳手架,隻找到兩把椅子,她把椅子疊到一起,吳芸踩著椅子就上去了。上去後,吳芸單手扶牆,仰起頭,仔仔細細觀察著那幾道印痕。


    吳芸的身子晃晃悠悠,看起來隨時都有跌下來的可能,可她全然不顧,鬆開了扶著牆壁的手,用兩隻手拿著相機,聚焦印痕,不停地調整角度,拍了數張照片。


    “提取袋。”吳芸將相機遞了下來。


    陸菲雪接過相機後,迅速將袋子遞了上去。


    吳芸挺直身子,伸長脖子,幾乎是用腳尖踩在椅子上,雙手才能以一個自然的角度觸及到天花板,要不是她身高夠高,還真夠不著。


    吳芸小心翼翼地提取了印痕的一小部分,裝進了袋子中。


    “蘇義,進來。”吳芸朝外麵喊了一聲。


    蘇義、老鄧、袁有銘紛紛走入,站在了走廊入口處。


    “瞧見這些印痕了嗎?”吳芸指著天花板問。


    “這些東西……難道不是之前就有的嗎?”老鄧接話道。


    “不管是不是之前就有的,這些印痕就在屍體上方,而且還不止一處,從軌跡來看,很可能就是從黃婷臥室內出來的。”吳芸瞪了老鄧一眼,接著道,“你們難道沒覺得奇怪?”


    “這些印痕,之前還真沒發現。”蘇義知道自己確實疏忽了這裏,坦然承認了錯誤,然後道,“不過,這些印痕能代表什麽呢?”


    “你問我?我去問誰?”吳芸從椅子上下來,“你們才是刑警。”


    “咳咳……”蘇義輕咳兩聲,“我是詢問大家,並不是單獨問你。”


    “總不能是有人倒吊在上麵吧?”老鄧仰著脖子道,“像蜘蛛一樣在上麵爬?”


    “說不定不是人。”袁有銘輕聲道。


    “大犯罪心理學家,你可別嚇我……再說了,我們是警察。”老鄧皺了皺眉。


    “別誤會,我是指動物之類的,或者有人拿著什麽東西戳上去的。”袁有銘道。


    “這種事由你們來解答,我隻負責勘驗。”吳芸走進了臥室,她冷冷的聲音隨後傳來,“不過,你們連這麽明顯的現場痕跡都沒發現,我真的非常懷疑你們的專業水平和辦案態度。當然,包括你。”吳芸扭頭看了一眼跟在後麵的陸菲雪。


    老鄧呲了呲牙,輕哼一聲,沒有說話。袁有銘眯起眼睛,望著正前方,不知在看什麽。蘇義凝眉思索片刻後,將增強叫了過來,問他是否注意到這些印痕,增強表示完全沒注意,他不敢肯定之前有沒有,不過,他更加傾向於沒有。


    顯然,這幾道印痕的出現,必然有原因,但它到底和案件有無聯係,殊未可知。現在妄自推斷,隻會陷入迷區,還是得等檢驗結果出來後,再行判斷不遲。


    十幾分鍾後,吳芸和陸菲雪從臥室內走了出來。


    “行了,你們進去吧。”吳芸道。


    “發現異常地方了嗎?”蘇義問。此時的他已經意識到了吳芸的厲害之處。


    “隻收集到了一些毛發之類的,還有窗台上的一些雜物,不知道有沒有用。”吳芸看了一眼蘇義,眼神依舊冷冷冰冰。


    蘇義默默點了點頭,隨後和袁有銘一起走進了臥室。


    這個現場比何維的現場要簡單得多,基本上沒有什麽可看的,窗戶反鎖,屋內整潔幹淨,看不出任何異常之處。


    當蘇義向袁有銘講述了黃婷案件的來龍去脈後,問道:“有銘,你怎麽看?”


    袁有銘環顧四周,托腮沉吟道:“這個案件更複雜,沒有凶器,沒有入室痕跡,沒有凶手蹤影,心髒病突發,死在自己家門口,最關鍵的是,死的時候,另外幾間臥室裏還有人……說實話,如果不是門上留下的那兩個字,她的死大概率會被定性為一起意外事故,雖然它確實有著很多疑點和無法自圓其說的地方。”


    蘇義點了點頭道:“是的。完全無跡可尋。做的簡直天衣無縫。”


    袁有銘扭頭看了一眼站在客廳內的曾強,然後湊近蘇義,低聲道:“既然無法從物件上下手,就隻能從人身上下手了。客觀來看,最有可能悄無聲息做成這件事的,就是她的老公曾強。除此之外,還有住在這裏的另外幾戶人,雖然他們的口供一致,但並不能排除他們協同作案的可能。”


    蘇義道:“有這種可能。但,說到底,還是動機問題。看來,我們依然得從兩方麵入手調查,一方麵是黃婷自身,一方麵是小說相關。”


    袁有銘默默點了點頭,隨後道:“那本小說我已經看完了,確實匪夷所思。對了,那名小說家你已經見過了是吧?”


    “是的,昨晚去的,簡單聊了一下,他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你覺得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不好說……”蘇義看了一眼袁有銘,“不過,這不就是我們聘請你的原因之一嗎,幫我們識別真假,分析他的心理狀態。”


    袁有銘笑了笑,正欲說什麽,門外忽然傳來了吳芸響亮的聲音:“你們完了沒?完了的話,就走人。局裏還有別的事等著我回去處理。”


    “如何?”蘇義看了一眼袁有銘,低聲問。


    “可以了。跟照片上相差不大,跟我想的也差不多。”袁有銘道。


    黃婷的死亡現場勘驗結束了,連帶著曾強的口供也錄了最新的。


    從曾強的口供中,依然沒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不過,蘇義重點詢問了曾強關於《罪惡之行》快遞的事情,寄來那本書的快遞單子和包裝早已不在,快遞員的電話和快遞短信也因為黃婷手機被損毀的緣故,無法找到,不過,隻要對方是通過正常渠道寄出的快遞,那麽使用黃婷的身份信息和電話號碼,可以去各大快遞公司反向查詢,說不定可以查出是誰寄的快遞。


    若能查出是誰寄出的小說,那麽離真相也就不遠了。


    同理,關於快遞的問題和解決方案,也適用於何維。何維雖然是一個好讀之人,但《罪惡之行》並非暢銷書,按理說,他不大可能會主動去購買這樣一本書,除非是別人送的。


    據曾強回憶,黃婷拿到這本書的時間差不多是在十二天之前。而據何維的同事說,何維拿到這本書的時間差不多也是十多天前。也就是說,兩人拿到書的時間基本類似。這不應該是巧合,很可能是凶手刻意為之。


    蘇義將時間點記錄了下來,他意識到,這條線索雖然看似晦暗隱蔽,說不定會是揭開真相的重要一環。


    離開公寓的時候,已經快一點鍾了。老鄧提議大家先找個地方吃飯,因為他早已餓的不行了,肚子都在咕咕叫了。但吳芸卻堅決反對了這個提議,她說自己回警局還有事,現在時間緊迫,吃飯這種事可以隨時隨地解決,不用專門抽時間來吃。


    聽到吳芸這麽說,老鄧一時啞口無言,他看了看蘇義,蘇義也是搖了搖頭,對刑警來說,一日三餐不準時,甚至有時連飯時間都沒有,實屬常態。


    提議被拒絕後,平時一向開車很穩的老鄧,默默地加快了車速。


    為了節省後續的時間,在車上的時候,蘇義便將兩起案件的脈絡整理了出來,告知了大家。


    蘇義將主要調查方向分為兩條線。


    第一條線——案件本身。


    在這條線上,刑警偵查方麵,需要解決的問題主要有三個:第一個,何維案件中,監控錄像的排查,需要排查周邊監控錄像,擴大排查時間範圍,重點尋找攜帶大包裹的嫌疑人;第二個,何維案件中,小樹林內鋼管的來曆,需要再找物管處詢問,並且找到上一個植被護理工作人員詢問其鋼管相關的問題;第三個,調查曾強和黃婷的人際關係;第四個,盤問另外四家住戶在當晚的行為,給他們錄新的口供。


    技術檢驗方麵,需要重點檢驗的道具主要有三個:第一個,鋼管;第二個,黃婷的手機;第三個:公寓天花板上的奇怪印痕。除此之外,技術科還要針對今天提取到的其餘物證進行二次檢驗,並和上一次的結果進行對比。


    第二條線——小說。


    刑警偵查方麵,可以重點深挖的線索主要有兩個,第一個,出版社編輯;第二個,小說家。第三個,快遞信息的反向查詢。而技術檢驗方麵,主要檢驗的道具,便是那兩本小說了,雖然那兩本小說已經並非“第一現場物證”,但說不定也能發現些什麽。


    理清思路後,蘇義將後續的工作內容也安排了下去。


    首先,由老鄧負責,蘇義協助,完成錄像監控排查、鋼管來曆調查、曾強和黃婷人際關係摸查、貝殼公寓另外四戶的口供獲取、快遞信息的反向查詢這五項工作。工作不分先後,可同步進行。


    其次,由蘇義負責,袁有銘和老鄧協助,問詢出版社編輯,以及小說家。


    然後,便是技術科的檢驗結果了,按照吳芸的說法,即使是加班加點,初步結果最早也隻能在明天上午出。


    最後,是屍檢那邊的工作,蘇義準備回警局就去找老周,問一下具體結果,但按照經驗,屍檢結果並不會太快,尤其是微量驗毒,最快也要十二個小時以上。


    蘇義拿著小本子,在車上講述了他的思路,在最初講述的時候,老鄧還哼哼唧唧的,提出了一些質疑,但當蘇義講完後,老鄧撅起嘴,陷入了沉默。看來。蘇義總結的應該還算不錯,要不然以老鄧的性格,倘若總結的不到位,絕對要對蘇義進行一番冷嘲熱諷。


    吳芸倒是沒有多大反應,全程都沒說話,隻是當蘇義總結完之後,她不經意間看向蘇義的眼神中,除了冷冰冰之外,似乎還多了一絲另外的情緒。


    陸菲雪則是眨著眼睛,望著蘇義,露出了想要極力掩飾卻掩飾不住的笑容。


    袁有銘絲毫不吝表達自己對蘇義的讚揚,扭過頭,朝著蘇義豎起大拇指,笑道:“總結的好。”


    不過,總結的雖好,工作安排的也算合情合理,但有一個嚴峻的事實是沒法忽視的,那就是他們人手明顯不足,尤其是走訪調查和錄像排查,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光靠老鄧和蘇義兩人,肯定不夠。


    “我一個人就要負責這麽多內容……”老鄧皺著眉頭道,“當然,我並不是嫌多,我隻是覺得時間不夠用啊……”


    “這個問題我剛才想過了,我等會回去就去問隊長能不能再給我們安排個人,要不然光憑我們幾個,想要在短時間內完成這麽多工作,難度非常大。”蘇義道。


    “這就對了嘛,多申請幾個人……”老鄧說著話,忽然咧嘴笑了起來,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


    “人太多也不現實,警局的主要精力在西郊碎屍案上,雖然我們這個也已立案,但相比那起案件,影響力差得遠,而且我們尚且缺乏有力的實證。”蘇義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窗外,沉聲道,“不過,不管怎樣,我們都會查出真相的。”


    “臭小子,你這天天自己給自己打氣,累不累啊?”老鄧嘴角一撇道,“我們也是人,也要吃飯睡覺的,不要時時刻刻將真相掛在嘴邊,聽的我心焦。”


    蘇義尚未說話,一直沉默無言的吳芸忽然道:“刑警不就是要對真相負責嘛,你說的話,我一聽就覺得非常不靠譜,怪不得這麽多年連個副隊長都沒混上。”


    老鄧眼睛一瞪:“你……你又要說這個?你是不是又要說這個?!”


    車輛忽然猛地左右晃動了兩下,旁邊的袁有銘輕拍了一下老鄧的肩膀,笑道:“老鄧同誌,小心開車。”


    吳芸麵色冷硬,扭頭望向了窗外,沒有理會老鄧。


    老鄧叫了一嗓子後,情緒稍微平穩了一些,隻是嘴裏還在輕聲嘀咕著什麽。但麵對吳芸,老鄧似是有所忌憚一樣,平時對蘇義耀武揚威的模樣完全施展不出來。


    回到警局後,吳芸和陸菲雪急匆匆趕回了科室。老鄧餓的前胸貼後背,實在撐不不住了,獨自一人去吃東西了。袁有銘去完成剩下的聘用流程,領取相關證件。而蘇義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就一路小跑著去找法醫老周了。


    時間緊迫,越往後拖,對破案偵破越不利。


    對這一點,蘇義深信不疑。


    而且,蘇義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覺得會有壞事即將發生。


    難道是那名出版社的女編輯?


    按照江一墨小說裏的劇情,當警察找到女編輯的時候,她已經吊死在家中了。


    難不成,現實中也會這樣?


    蘇義深吸一口氣,將這個有些荒誕的念頭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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