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妃略有些尷尬,笑著掩飾過去:“這樣和和睦睦,那些人就沒話說了,都盼著看宮裏的熱鬧唯恐天下不亂,卻不知皇上若怒,他們又能有什麽好。”


    見紅顏飲酒不語,愉妃又道:“但也有人說,皇後是一直不受重視,突然借兒子的口表白出來,不然永璂這十來歲的年紀,怎麽知道說那些?紅顏,你看呢?”


    紅顏微微一笑,望見席下五阿哥和青雀坐在一起,似乎是看到他們的母親在與自己說話,麵上都露出幾分緊張,紅顏很快就把目光避開了,應著愉妃道:“我都不記得永琪這麽大時,說些什麽做些什麽了,姐姐還記得嗎?倒是覺著,就是這個年紀的孩子,特別在乎這些場麵上的事,往後永琰兄弟倆長大了,我也要多留心。”


    愉妃一愣,真的回想起小時候的永琪,她記得清清楚楚,為了自己不被重視和欺負,這孩子沒少生氣。後來再大一些,為了紅顏封貴妃等等這些事,那孩子也不高興過好幾回。但永琪不會在人前表露,隻會私下心疼自己,如今想來,卻不知是孩子性格有所不同,還是永琪到底沒能有永璂那份自信,無論如何十二阿哥是嫡皇子,這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的事。


    紅顏很明顯地感覺到愉妃今晚話有些多,她說旁的人盼著看人腦,唯恐天下不亂,她自己似乎也是這份心態。紅顏多留了個心眼應對愉妃的話,雖不至於就因此生分,可紅顏也不想自己無心說出的幾句話,被愉妃“不小心”地傳出去。皇後與和敬的是非,她哪邊都不想偏。


    宴會順利結束,紅顏與眾妃等帝後送太後回寧壽宮後,才紛紛散去。延禧宮裏那麽多孩子,紅顏光應付她們四個小家夥就轉不過來,哪裏有心思去想皇帝會不會來,不久櫻桃來說皇帝去了永和宮,紅顏隨意應了一聲,就繼續哄著小十六入睡,直到是個小家夥都睡著了,紅顏才開始想其他的事,反過來問櫻桃:“皇上今晚在哪兒?”


    櫻桃笑道:“奴婢才剛告訴您呢,皇上今晚在永和宮容嬪娘娘那兒。”


    紅顏點頭道:“我記起來了,你告訴過我了,如今腦袋瓜子不好使,好些事轉身就忘。”


    櫻桃煞有其事地說:“聽說女人家娃娃生多了,是會變笨的,主子您現在還能這樣,已經很厲害了。”


    紅顏聽這話,怎麽都不是誇人的,在櫻桃身上拍打一下:“長了年紀也沒用,還是小時候那樣愛胡鬧,管起小宮女們倒是有模有樣。”


    櫻桃撒嬌道:“還不是主子把奴婢寵壞的?”


    紅顏望著她,昔日水靈靈的小姑娘,早已有了女人家需歲月沉澱才能有的柔婉嫵媚,櫻桃是漂亮的,甚至早幾年被人說閑話,怕她跟在自己身邊,早晚會忍不住勾引皇帝變身妃嬪。可紅顏從沒擔心過這樣的事,也正是明白櫻桃對自己的重要和忠心,她才能體諒皇後無法失去花榮的痛苦,宮裏好些人覺得堂堂中宮為了一個宮女不值得,她反覺得而皇後已經有所克製。


    此時門前有宮女探頭探腦,櫻桃便迎出來問什麽事,聽了幾句話後,再回紅顏身邊,也不是剛才那樂嗬嗬的模樣,隻見她說:“皇上在永和宮發脾氣了,但不是容嬪娘娘惹皇上生氣,是剛才公主派人傳了句話過去,說今日之後沒有大年節,請皇上太後別再召見公主進宮,她要安安靜靜地在公主府待著。”


    紅顏皺著眉頭,可她聽這話並不生氣,這不就是和敬的個性嗎?不明白弘曆為什麽在永和宮發脾氣,難道還是容嬪說了不該說的話?本來不在意的事,為此不得不擔心,隔天清晨聽說皇帝一如既往上朝去了,才安心一些。但午膳時她剛把滿地跑的永琰捉回來訓他不好好吃飯,皇帝直接從養心殿送了轎子來,要令貴妃立刻過去,紅顏衣裳都沒換,還是在轎子上才用簪子把散出的碎發抿好,不至於邋邋遢遢的見皇帝。


    養心殿裏也擺午膳,皇帝正孤坐在長桌的那一頭,紅顏站在這一邊行禮,被責備:“哪裏來這些規矩,你也不嫌煩。”


    紅顏順手盛了一碗湯才走到皇帝跟前,微微一笑:“皇上心裏頭不高興,臣妾能體諒您,可皇上也別對臣妾呼來喝去的,敢情您不高興了,就拿臣妾出氣?”


    弘曆匆匆喝了兩口湯,撂下湯勺說:“心裏不順,這湯也不是味道了,不吃了。”他起身拉著紅顏的手便要往外頭去,說著,“陪朕走走,心裏頭那口氣不散去,要憋出病來了。”


    紅顏沒敢多嘴,跟著皇帝就走,養心殿外的人,眼瞧著皇帝牽著令貴妃的手出來了,不知如何伺候才好,吳總管示意他們別亂,帶了幾個麻利聰明的跟在皇帝身後,很快就走出了養心殿。


    然而這紫禁城裏,比不得圓明園天高海闊,宮閣樓台都是規規矩矩的建築,宮牆夾道望不到盡頭,也隻有這正午時分,路上是明晃晃直曬的陽光,稍偏半個時辰,就是一邊向陽一邊背陰,與這宮裏的人心一樣,陰暗的那一麵,永遠看不到他們在想什麽。


    “秋日頭也毒,皇上,臣妾要打傘。”紅顏才走過養心殿,就拉著皇帝在一處屋簷下停著,毫不客氣地說,“夏日裏藏著掖著不曬太陽,好容易沒曬黑,難道這會兒把一個夏天的功夫都毀了。”


    弘曆見這初秋豔陽明晃晃的,到底沒忍心,示意吳總管想法子,耐心地陪紅顏在屋簷下站著:“你心裏是不是又想,朕不高興了,就折騰你?”


    紅顏笑道:“哪天不折騰,才真要害怕了呢,可臣妾啊……連您為什麽不高興都不曉得。”她記著昨夜櫻桃說的和敬的事,試探道,“若是公主之後不願再進宮,這麽點兒小事,皇上何至於?您自己說的,隻要閨女能回京城,能在您眼皮子底下被照顧好,您就心滿意足了。”


    弘曆果然道:“和敬的脾氣就這樣,朕還會為她不高興?朕……”他看著紅顏的眼睛說,“昨晚朕送太後回寧壽宮,皇後先走後,你猜額娘對朕說什麽?”


    太後天天都有新主意,紅顏哪兒猜得到,見皇帝皺起的眉間都是不悅,憤憤說:“她竟然問朕,看見和敬有沒有想起安頤,想起了安頤是不是覺得那永兒更加像皇後,說是朕若想留下永兒,隻要與她老人家說一聲,隨時可以把人帶走。”


    “皇上……為了這事兒不高興?”紅顏一時竟不知自己怎麽想的,華嬤嬤屢屢給她傳話,說太後對永兒和昔日對待忻嬪完全不同,沒多說半個字引導她去接近皇帝,更不要提什麽承諾和期許,沒想到一提起來,就是請皇帝直接帶人走,她心裏想象著昨夜母子間的對話,竟笑了。


    弘曆見她笑,不可思議地說:“你還笑得出來?”他不管不顧地拉著紅顏往太陽底下走,幸而吳總管打著傘跟上來,紅顏小心翼翼地為皇帝和自己遮擋豔陽,皇帝推開說:“朕不需要。”


    “倒是皇上有些孩子氣了。”紅顏笑道,“恕臣妾無禮,實在不明白皇上這麽發脾氣的意義,家國天下再大的事兒,也沒見您這樣子,就為了太後一句話?”


    弘曆悶聲不語,和紅顏在一片陰涼裏,似乎沒了太陽的直曬冷靜不少,才終於道出心裏話:“朕一開始就對你說過,那個永兒形似皇後年輕時的模樣,朕是心虛,與和敬的關係才好那麽一點點,若是這個永兒出什麽事,太後若在孩子麵前多說幾句話,那丫頭又該恨朕了。你曾說過,難道皇後在朕的心裏,不過如此?是一個宮女就能取代的?”


    可是魏紅顏,也曾經是宮女。


    紅顏靜靜地望著他,他知道皇帝沒有這個意思,但她的過去又的確包容在這句話裏,她雖然依舊不明白皇帝何至於這麽不高興,像個孩子似的發脾氣,但他不希望那個永兒身上發生什麽,似乎是真心的。


    “朕要華嬤嬤把那個永兒打發了。”弘曆道,“留在宮裏頭,就是個麻煩。”


    紅顏撐著傘,皇帝個子比她高,不得不高高地舉著,弘曆這一刻察覺到,很自然地將傘從她手上接過去,溫和地說:“朕這脾氣,也是衝著你才能有,你別嫌朕什麽孩子氣,人還不能有不高興的事?”


    紅顏笑道:“皇上願意對臣妾說,自然是臣妾的福氣,不過聽說昨晚,在永和宮就發脾氣了不是,怎麽叫衝著臣妾才有?”


    弘曆在她額頭上輕輕一扣:“你倒是把朕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這可是了不得的事。”


    紅顏毫不懼怕,笑道:“皇上若不發脾氣,臣妾怎知您與容嬪在溫柔鄉裏做什麽,您發了脾氣,底下的人不敢不告訴臣妾。”


    弘曆幹咳了一聲說:“當然是容嬪不解風情,朕已經不高興了,她還那副樣子。”


    紅顏垂首輕語:“那何必去永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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