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去永和宮,你不高興了?”皇帝將紅顏拉近些,怕她曬在日頭裏,輕聲道,“昨夜太後說了那些話後,朕心裏就擔心她會挑唆和敬與你的關係,想著不纏著你才好些,抬頭見到永和宮,就直接過去了。可容嬪的性子你知道,朕就有些不耐煩了。”


    紅顏笑問:“原來皇上在永和宮不受待見,臣妾還以為是寶月樓裏……”


    弘曆嗔道:“且不說別的,容嬪與朕信仰不同,好多事都合不來,朕的遷就是做給天下人看,難道還真要處處遷就他,那朕還做什麽皇帝。”


    紅顏比了個噓聲道:“皇上可是天下之主,這聽著小氣的話可說不得,對別人可再不許說了。”


    弘曆的心情好多了,說著:“最可惡的是,還要被你管著,處處聽你的。”


    紅顏已是笑得眼眉彎彎,跟著他走道:“出來就是要散散心的,這下可好些了?”


    兩人沿著長長的宮道走了一整圈,又回到了養心殿門前,弘曆一直為自己和紅顏舉著傘,這會兒才順手遞給吳總管,繼續挽了紅顏進門去,說道:“朕渴了,想喝茶。”


    吳總管見令貴妃娘娘跟著要進門,不得不提醒皇帝是時辰接見大臣商議國事,弘曆緊緊皺著眉頭,紅顏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撫道:“這裏的朝務散了,皇上就去延禧宮,孩子們嘰嘰喳喳的,您看臣妾如今沒煩惱,實在是光對付那四個小家夥,就轉不過來了。”


    弘曆唯有點頭道:“朕遲些來看你和孩子們。”


    皇帝獨自進門去,紅顏在門前等轎子來,吳總管殷勤地打著傘,見四下無閑雜人,便輕聲對紅顏道:“貴妃娘娘放心,昨兒在永和宮並沒什麽了不得的事,不過是容嬪娘娘不解風情,萬歲爺不耐心罷了,和過去是一樣的。”


    伊帕爾汗的個性紅顏明白,雖然她早就放下了對舊情人的眷念,但願不願在皇帝身下迎合,紅顏沒資格管也根本沒心思管。現在紅顏在乎的,是她方才一個玩笑岔開了話題,沒有讓弘曆繼續說永兒的事,皇帝說要讓華嬤嬤把永兒打發,紅顏心裏卻覺得這不大可能。太後顯然是有心要把永兒送到皇帝身邊,之前一句話都不說半個字都不提,現在見了和敬就那麽簡單直接地說了出來,看樣子有些事就在眼前了。


    對於太後的決定和企圖,紅顏已經看淡了,她本就無力左右太後,那耿耿於懷隻會讓自己被心魔困擾,變成那個不愛笑的魏紅顏,主動地讓別人來代替自己,她決定善待永兒,平靜地麵對她的存在的那天起,心頭沉甸甸揮不去的憂愁就散了,說到底放下那些事,最終是放過自己。與皇帝撒嬌吃些個幹醋開幾句玩笑,與之前的心魔完全事不同的事,現在的魏紅顏,活得輕鬆多了。


    紅顏回到延禧宮時,舒妃和慶妃正在陪孩子們玩耍,紅顏抱歉地說自己不在沒能招待他們,被舒妃嗔道:“怎麽回來紫禁城,各處分開住著,你就開始生分了,隻要皇上不在這裏,我可是隨時都打算來的,還要你點頭不成?”


    紅顏笑道:“我才懶得管你,慶妹妹溫柔體貼,我怎麽好不珍惜,難道像待你似的隨便打發?”


    舒妃纏上來說:“那就讓你慶妹妹看孩子,我們歇著去。”她一麵朝紅顏使了眼色,兩人撂下孩子鑽進屋子裏,命春梅櫻桃守在外頭,她拉著紅顏道,“昨天景陽宮有熱鬧的事,你可知道?”


    紅顏搖了搖頭,想著與愉妃又有什麽幹係,舒妃神神秘秘地說:“昨晚五阿哥夫妻三人送愉妃回宮後,側福晉像是為了討婆婆喜歡,要把小皇孫留下,青雀不答應了,有了幾句爭執。三人退出皇宮的路上,不知永琪對青雀又說了什麽,青雀丟下他和側福晉,自己一個人跑了。我聽說她出宮後,連夜去了三阿哥府裏,一整晚沒回家。”


    紅顏記得宴席上夫妻倆坐在一起還好好的說著話,這又是為了什麽不高興?五阿哥至今沒有提起韶景軒火海裏的事,紅顏想著自己或許也忘了比較好,她現在也不確定這件事,夫妻倆是不是有過商量,或許永琪壓根兒沒放在心上。


    舒妃自嘲道:“上了年紀,愛念叨是非短長了,你別嫌我囉嗦,如今福康安不在身邊,永瑆也不愛親近人,我越來越沒意思了。”她嘀嘀咕咕自言自語著,冷不丁又對紅顏說,“聽說這些日子,永琪在阿哥府裏時常是和側福晉在一起,我若是青雀,必然也受不了,當初為了能在一起多不容易,永琪還打算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現下有了側福晉生兒育女,轉眼就變了心嗎?到底啊……是咱們萬歲爺的兒子。”


    這樣的閑話,能經由舒妃傳到紅顏耳朵裏,外頭的人基本知道的差不多了,而青雀昨晚撂下丈夫和側室跟著三福晉走,這麽衝動的行為沒多久就在宮裏傳開。愉妃把自己關在景陽宮裏不敢見人,生怕人家故意問這件事,她麵子上過不去,一直派白梨往阿哥府裏打聽情況,可這日直到傍晚,也沒聽說青雀從三福晉家裏回去。她不得不派人往阿哥府傳話,命永琪無論如何要把妻子接回去,有什麽事進宮找她做主。


    孩子們那點事自然不能找愉妃做主,愉妃尚不知道自己無意識地對於大孫子和側福晉的偏愛,是引起青雀發脾氣的導火索,而為了韶景軒火海裏的事,永琪和青雀的疏遠已非一兩天,對於一心一意在乎著永琪的青雀來說,又怎麽能承受得住,一兩天也罷,日日夜夜看著永琪陪在別的女人身邊,逃避那些事,她就受不了了。


    然而青雀又曾許諾永琪,韶景軒裏的事包在她身上,但一直沒有機會又臨場膽怯,拖延至今未能解決。她明白自己辜負了許諾,那麽對丈夫的不滿裏又摻雜了對自己不爭氣的怒氣,人最怕就是和自己過不去,日積月累,昨晚為了孩子的事指出側福晉的不是,但永琪卻幫側福晉說話,所有的不愉快都在那一刻爆發了出來。


    這天夜裏,後麵傳說景陽宮宣太醫,櫻桃去打了一眼,回來告訴紅顏愉妃娘娘病倒了,記著舒妃白日裏說的話,紅顏猜想愉妃是被孩子們氣得,不知此刻外頭小夫妻是否已言歸於好,她命櫻桃傳話:“告訴前頭,五阿哥若要進宮看望愉妃娘娘,隻管請進來,不必講究規矩,多幾個人跟著就是了。”


    宮外頭,青雀還在三阿哥府裏沒走,三福晉好話說盡也沒能把她送回去。昨夜她先走一步離宮,到家正沐浴時,下人說五福晉來了,唬得她以為出了什麽大事,頭發都沒抿幹就出來見人,果然見青雀獨自坐著發呆。


    可她問了半天青雀也什麽都不說,後來還是從跟著青雀的丫鬟嘴裏聽說了一二,之後一晚上今日一整天她都想法兒勸人回去,偏偏五阿哥府裏也沒個人來接,小兩口真是擰巴上了。


    青雀在三阿哥府還住自己從前的屋子,這會兒正要入寢,三福晉匆匆趕來,青雀無奈地說:“姐姐您在收留我一晚,若不然我無家可歸,您要讓我睡大街去?”


    三福晉連連擺手:“宮裏頭傳消息來,愉妃娘娘病倒了,估摸著永琪必然進宮,我給你備馬車,你也立刻去吧。”


    青雀聽聞愉妃病倒,沒有半點猶豫,立刻梳頭換衣裳,可是在門前將要上馬車時,到底猶豫了,對三福晉道:“我做出這樣的事,進宮隻會挨訓吧,額娘她必然要責備我,覺得好沒意思。”


    三福晉道:“既然你自己都明白,那就自己個兒去麵對,我這裏能給你躲一晚上,可藏不了一輩子。”一麵說著,就把表妹往車上推,勸道,“舌頭牙齒還打架呢,你是知道的,我從前和三阿哥吵得翻天覆地,事後想想不是也覺得傻?要不真的就不過了,還打算過下去的話,夫妻之間,計較什麽丟臉不丟臉,都冷靜得想一想,錯的陪個不是,沒錯的也讓一步,難道還礙著麵子?夫妻之間哪有什麽麵子,彼此之間還有什麽沒看見過?”


    “表姐……”見三福晉最後一句不正經,青雀有些害羞,三福晉催促馬夫小心駕車,趕緊把五福晉送去皇城根兒下,若是沒見到五阿哥的馬車,等一等再停下,下人們都是有眼色的,她倒也放心。


    果然永琪的馬車和三阿哥府裏的馬車,幾乎同時到達宮門前,永琪下車見到三哥府裏的熱,就明白是青雀來了,他站在原地等待侍衛放行,目光注視著車上下來的人,見到是青雀站在那兒,他稍稍挪動了步子,但很快又定下了,而青雀也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爺,福晉來了。”永琪身邊的近侍提醒著,可見主子一動不動,不敢再多嘴。


    此時宮門前的侍衛要放行了,宮門緩緩被打開,裏頭的光亮透出來,永琪微微眯了眼睛,像是忽然醒過神,不往門裏走,卻朝青雀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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