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該查查,不過當務之急是讓太醫好好診治,讓魏姑娘好好調養身體。”贏傾說著,頓了片刻,“不管事情起因怪誰,黎王府世子此番暴虐之舉都委實讓人無法理解。”


    黎王聞言,臉色驟變:“陛下,此番隻是個意外——”


    “不是意外。”贏傾平靜地看著他,“今日就算不是魏姑娘也會是其他女子,受害者不同,不代表西陵賦的舉動是對的。”


    “況且朕之前也聽說過一些關於西陵賦虐待庶弟的舉動。”贏傾啜了口茶,聲音清淡,“身為曾經的儲君,清貴皇族子嗣,自小接受的該是良好的教養和愛民如子的心懷,如此暴虐性情,實在有違皇族風範,與惡魔無異,不懲不足以平民怨。”


    黎王臉色鐵青:“陛下!”


    “事情真相沒有水落石出之前,先把西陵賦關進刑部大牢。”贏傾做了決定,“擬旨,剝去西陵賦世子頭銜,黎王府爵位不再享世襲之權——”


    “陛下!”黎王臉色一變,“你這是公報私仇!臣不服!”


    “公報私仇?”贏傾皺眉,“不知朕與西陵賦有何私仇?”


    “陛下旨意,容不得你不服。”雲珩目光冷冷,如臘月刺骨的冰雪,“西陵賦做過儲君不假,然而此等品行心胸,尚不值得陛下忌憚,難不成為了證明陛下心胸寬廣,還得把西陵賦這種暴虐成性之徒供起來才行?”


    “沈首輔。”贏傾眸光微轉,看向沉默不語的首輔大人,“此事你怎麽看?”


    “事情的前因後果的確該查,不過不管真相是什麽,黎王府帶了女子回王府卻是事實,雖錯把魏姑娘當成了青樓女子,但暴虐的舉動也是事實。”沈首輔道,“臣讚同陛下的處置方式,沒什麽其他意見。”


    贏傾淡道:“丞相大人覺得呢?”


    “臣同意首輔大人的觀點。”蘇丞相躬身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賦世子這件事已經鬧大,知道的人太多,性質惡劣,影響不好,若輕輕揭過,隻會助長權貴子弟的歪風邪氣,讓他們仗著身份胡作非為,不懂約束自己的言行舉止。”


    頓了頓,“除此之外,魏姑娘名節已失,無法另嫁他人,陛下可以為他們賜個婚,如此也能抵消賦世子強行侮辱了人家姑娘的罪責,當然,這一點需得黎王和武安公都同意才行,臣隻是做個建議。”


    此言一出,黎王和武安公怒起,幾乎要同時道一聲:“放屁!”


    然而當贏傾轉頭看向他們,淡問了一句:“武安公覺得呢?”


    不管真相是什麽,魏雲機名節已失是事實,而且動靜鬧得這麽大,想隱瞞都不可能,帝都世家個個都知道了這件事,除了西陵賦,她以後還能嫁給誰?


    而黎王此時想的卻是,魏雲機昨晚被折騰得奄奄一息,能救過來已是萬幸,怎麽能成為賦兒的正妻?


    眼下的情況是,武安公並不想把魏雲機嫁給暴虐成性的西陵賦,卻偏沒別的選擇。


    而黎王也不想讓兒子娶魏雲機,可同樣沒理由拒絕。


    “論家世,武安公府的嫡女倒也配得上黎王府的公子。”寧王開口,“況且既然壞了人家姑娘的名節,自然該負起責任來,所以於情於理,魏姑娘都隻能嫁給賦兒,否則無法堵悠悠眾口。”


    楚王點了點頭:“目前看來隻能如此了,總不能逼著魏姑娘自盡不是?”


    “既然如此,就這麽決定了。”雲珩淡漠開口,“黎王,武安公聽旨。”


    武安公跟著跪了下來,生硬道:“臣聽旨。”


    “賜婚於黎王府公子西陵賦和武安公府嫡女魏雲機,擇日完婚。”雲珩語氣冷硬,“著刑部尚書鄒大人徹查此案,給你半月時間,務必查出真相。”


    鄒尚書心裏一咯噔,戰兢兢地跪下:“臣,臣領旨。”


    “沈聿!”


    沈聿撣了撣袍子上的灰塵,抬腳進了禦書房。


    當著一幹王爺重臣的麵,鄭重地跪下行禮:“臣在。”


    “你協助鄒大人調查黎王府一案。”雲珩命令,“給你們半個月的時間,若查不出真相,你跟鄒尚書一道領責。”


    沈聿沉默片刻,恭敬領命:“臣領旨。”


    “今日議事到此為止。”雲珩道,“都散了吧。”


    諸位王爺大人躬身:“臣等告退。”


    眾人魚貫而出,沈首輔和蘇丞相原本還想問問女皇陛下和攝政王,這登基都三日了,打算什麽時候開始早朝議事?


    回到寢宮,鳳長嫣呈上了剛煎好的湯藥。


    贏傾伸手接了過來,遞給雲珩之前自己先嚐了一口,瞬間皺起眉,簡直苦得難以下咽,比之前她喝的那貼藥苦得多。


    難得雲珩這兩天麵不改色地喝了,沒一句怨言。


    她把藥遞給雲珩,道:“這貼藥喝完之後,還是按著之前榮錦曜給的方子來煎。”


    鳳長嫣微愣,隨即心領神會地領旨:“是。”


    這就是之前榮錦曜給的方子,不過是竹葉被換成了黃連,看來陛下是心疼攝政王了,不忍再讓他品嚐黃連的苦。


    雲珩麵不改色地把一碗藥喝完,空碗遞給了侍女,贏傾立即從雪鬆手裏接來一杯溫水給他:“去去苦味。”


    雲珩沒說什麽,就著贏傾的手把一杯溫水喝完,才低聲道:“還是傾傾疼我。”


    贏傾挑眉:“讓你喝了兩天苦藥倒成了疼你?”


    雲珩低笑:“苦藥又不是毒藥。就算是毒藥,我也甘之如飴。”


    贏傾聽慣了他的情話,卻唯獨聽不得這樣的話,神色微淡:“胡說什麽?”


    雲珩見她不悅,連忙低聲賠禮。


    贏傾讓他回床上坐著,剛喝了碗藥,趴著也不舒服。


    雲珩照做,並柔聲道:“今天起得早了些,你再睡一會兒。”


    “不睡了。”贏傾在窗前站了片刻,轉身走過來,“你讓西陵煜留在帝都?”


    雲珩點頭:“嗯。”


    “不怕淮南王心裏猜疑?”


    “他不會。”雲珩把她拉過身體坐下,“我之前跟他談過。”


    贏傾想問,不過隨即覺得這個不重要,雲珩對朝堂大臣武將的安排心裏自有衡量,她也不想過問太多,隻道:“西陵煜是個人才,可東渭似乎並不缺武將。”


    “的確不缺,不過榮錦繡到底是個女子,以後嫁進寧王府,再有了孩子,不可能把精力全部放在軍營。”雲珩道,“她可以留在你身邊聽候差遣,做個護駕的將軍,不管是官職還是權力,都不會虧待她。但東渭若真有戰爭,榮錦繡不適合再上戰場。”


    贏傾沉默片刻,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


    再者,西陵瑾跟榮錦繡新婚夫妻,此前又長期分隔兩地,的確該讓他們過一段安定的日子。


    贏傾想了想,歎了口氣。


    她覺得自己還是避免不了兒女情長,想事情也總是容易感情用事,若沒有雲珩在身邊,她大概無法那麽快就做好一個殺伐果斷的帝王。


    不過若沒有雲珩,她這輩子也根本不需要做這個皇帝。


    贏傾輕撫著腹部,想象著孩子出生之後就有江山坐,瞬間又覺得做皇帝也不算是什麽特別難受的事情,至少她的孩子一出生就站在了萬人仰望的至尊位置,不需要為了生存而卑躬屈膝,不需要汲汲營營去追求功名利祿,不需要跟任何人爭權奪勢,經曆殘酷廝殺。


    *


    雲珩待在寢宮裏養傷,贏傾命人將朝堂上重大事情的奏折搬進大正宮,雲珩養傷的這些日子裏,他們每天喝喝藥,聊聊天,一起看奏折,處理朝政大事,過得倒也充實。


    外來的使臣三番兩次控訴東渭的待客之道,並請求麵見女皇,皆被沈首輔和蘇丞相打發了回去,之後他們一怒之下提出要告辭,蘇丞相用他為官多年的權術四兩撥千斤,不費吹灰之力就打消了他們離開的念頭。


    禹逸和淳於風雖心有不滿,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暫時隻能忍氣吞聲。


    西陵瑾和榮錦繡的婚約定下來並把消息稟到宮裏來時,贏傾反應也不大,隻吩咐雪鬆在他們成親當天挑份大禮送過去。


    雪鬆應下之後,思來想去還是擰眉問道:“該送一份什麽賀禮給榮將軍?”


    贏傾道:“送份尋常的就可以了,不用太費心思。”


    雪鬆點頭:“是。”


    寧王府籌備婚禮,忙忙碌碌,沈聿負責查黎王府的案子,也是忙得不可開交,隔三差五進宮稟報線索,但結果無一都是“清風閣一口咬定西陵賦那晚帶走的姑娘就是清風閣的姑娘,而不是什麽武安公府的嫡女”。


    清風閣鴇娘不承認,其他姑娘也咬死了被帶走的姑娘是清風的舒晨姐姐,她們壓根不知道魏姑娘是誰,更不知道為什麽黎王府的賦世子會認為他帶走的人是魏姑娘。


    那晚出現在清風閣的客人也未曾見過魏雲機,並證實被帶走的確實是舒晨姑娘,隻是當時舒晨姑娘蒙著麵紗,他們未曾看清舒晨姑娘的麵容。


    沈聿倒是提了個建議:“要想知道清風閣老鴇和姑娘們有沒有撒謊,需得把她們統統抓起來審問,嚴刑拷打之下,不怕他們不招。”


    “對對對,臣也是這麽想的。”鄒尚書聽了沈聿的話,點頭附和,“賦世子如果沒撒謊,那撒謊的就一定是清風閣的老鴇,這些人狡猾得很,不見棺材不落淚”


    “所以讓你們查案子,你們就是打算屈打成招?”雲珩眉目冷峻,嗓音淡漠,“如果清風閣老鴇偏生就是無辜的,你們屈打之後該如何補償?”


    鄒尚書一凜,頓時無言以對。


    沈聿低頭:“是臣思慮不周。”


    鄒尚書心頭犯疑,這位沈家九爺向來是個目中無人的性子,放眼整個帝都也沒幾個人敢惹他,雖攝政王是君,可沈聿這態度也著實恭敬得讓人覺得太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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