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後,是啟彥的登基大典,整個京城都是歡騰的。師父自然要去朝中,我在家裏陪著箬茜。


    箬茜的氣色很好,安府已經在籌備他們的婚事了,箬茜摸著肚子對我說:“落兒,你說我這樣子穿新娘禮服是不是不好看呀。”


    我笑著看她,“你這麽美,怎麽樣都是漂亮的,反正安大哥是非你不娶的,你要是猶豫他可就傷心嘍!”


    箬茜笑著掐我的臉,“小丫頭,等你和二公子成親了,看你還敢不敢笑我。”


    我紅了臉,轉身去看她的衣服,突然想起了幾年前初淺成親的時候,紅裝與俏臉相應,美得不似凡物。


    我拿著那精致的衣服,撫著上麵漂亮的紋繡,心裏突然有點癢癢,轉身對她說:“箬茜姐姐,我可以試一下你的衣服嗎?”


    她笑了,“現在就等不及了?喜歡就穿吧,正好我現在身子不方便,你就當替我試一下。”


    我紅了臉,滿心歡喜的躲到屏風後麵,開始換衣服。


    這禮服甚為繁瑣,繡著龍鳳呈祥的飄帶,軟紗外襯,正紅的雲錦襦裙,還有一堆我看不懂的裝飾,我倒騰著,費了好大的力才套在身上,整理了半天,還是覺得有些別扭。


    剛想叫個丫鬟來幫我整整,耳聽得房間的門響了,似乎有幾個人的腳步聲出去了,我急忙喊:“箬茜姐姐你別走啊,我還沒穿好呢。”


    外麵沒有人回答我,我在裏麵幹著急,又不好意思拖著穿著亂七八糟的跑出去,在裏麵幹著急。


    突然,一雙大手環住了我的腰,緊接著是低低的聲音在我耳邊傳來,“等不及成親了?”


    師父……我的臉一下子又燙起來,估計都要和這大紅的衣裝紅成一片了吧。吞吞吐吐的問:“師父,你不是去朝會嗎?今天可是新皇登基啊。”


    “拜禮結束了,宴會我不想去,就溜回來了。”


    溜回來……我偷偷的笑,師父還真是任性,不知道皇上選了這樣一個“不懂規矩”的臣子,會不會頭疼。


    他把我轉過來看著他,我看到麵前這個男人,心裏開始狂跳。早上他走的早,我未曾看見,這是第一次見他穿官服的樣子,平日裏素的如一棵青竹,除了黑衣便是素白淡青的顏色,也很少加以束飾,隻有年關才會穿一件暗紅的長袍去給夫人拜禮。而今他穿著大紅的蟒袍,衣冠束帶都精細非常,在閑逸瀟灑中又多了一絲高貴。


    他束起玉冠的樣子,真的是偏偏如玉濁世佳公子,我扯著自己身上亂七八糟的衣服,有點不好意思,本來箬茜有著身孕,給她做的衣服就寬大了一些,我又沒有穿好,現在狼狽極了,站在他麵前,就像是在貴公子麵前討飯的小乞丐。


    我抬頭看著他,他眼裏閃著迷離的光,嘴角掛著笑。我幹巴巴的問他:“箬茜姐姐呢?我讓她們來幫我整理一下衣服……”


    “被我打發走了。”他笑著,用修長的手指整理我的飄帶,“你穿著這個,是等不及和我成親了嗎?”


    我這才意識到,我們都穿著大紅的衣服,這樣子到真是有點像要成親了。


    我低著頭,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他也不說話,就笑著看我。過了一會兒,他伸手拿過紅色的麵紗遮在我的頭上,隔著朦朧的紅紗,我看見他棱角分明的輪廓一點點湊近我,在我頭上印了一下。


    氣息微微拂動著頭紗,我低著頭不說話,眼淚莫名其妙的落下來。


    師父,你可知道,我有多想真正的穿上紅裝成為你的新娘,哪怕隻是對著天地認真的拜一拜,那便是我最美好的時候。


    過了幾日,我的身體恢複了很多,吃東西又開始大快朵頤,尤其是吃久了清淡的東西,再見到肉就像小狼一樣。安子亦看著我吃飯,扶額發愁,“丫頭,剛剛給你調理好,要是再撐壞了,我可不負責。”


    我滿嘴含著飯含含糊糊的對他說:“沒事的,我還能再吃一碗。”


    安子亦長歎一聲,“初澈去衙門了,你就在這折騰我。”


    我對他笑了笑,轉頭對勝叔說:“您再給我加兩個菜吧。”勝叔笑嗬嗬的走了,安子亦轉頭瞪著我:“我安家早晚被你吃窮了。”


    “那你找我師父要錢去吧。”


    他拍拍我的頭,“現在就應該來一隊官兵把你抓到京鼎府衙去跟初澈關在一起。”


    我剛要還嘴,聽得外麵有腳步聲,像是一群人。


    緊接著,勝叔領著一隊官兵進來,看服製是京鼎府衙的官府,領頭的一個人過來抱拳,“初大人請易落姑娘移步京鼎府。”


    我嘴裏吃了一半的飯噎在嗓子裏,轉頭看著安子亦,“安大哥,你也會算命了?”


    安子亦也愣了一下,又笑道:“恐怕還是你師父能掐會算,知道我說這句話,所以派人來抓你了。”


    我倆對視一眼,都哭笑不得。


    我趕緊站起來,整理一下自己,領頭的人我認識,於是對他說:“張大哥,我們現在就走吧。”


    那人點點頭,“易落姑娘請吧,給您備好了轎子。”


    “啊?不用了,做轎子悶得慌,給我一匹馬就行了。”


    張班頭笑了一下,“大人說了,您一定會說有一匹馬就行,他說姑娘有傷在身,不可以騎馬,一定要坐轎子慢慢的抬過去。”


    我心道師父不出去算命真的是可惜了,對安子亦打了個招呼就跟著他們離開了安府。


    小轎搖搖晃晃,不知過了多久到了京鼎府衙,有人拉開了門簾,我走下來,跟著張班頭進去。


    這裏我也來過好幾次了,並不陌生。說來也巧,似乎自從我出生以來,這個地方就和我關係匪淺,先是我父親,然後是初清,現在又是我師父。


    我苦笑一下,走進第一道門是大堂,有幾個差役在忙活,但是師父並不在裏麵。


    張班頭轉頭對我說:“大人在後廳等落姑娘。”


    我有點納悶,師父叫我來幹嘛,又安排在後廳等我。我想著,心裏突然有點不安,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張班頭把我領到後廳的門口,房門緊閉,他一伸手,“大人有請。”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推開了門。


    門一開,我看見師父穿著便服坐在裏麵,手裏正端著茶,我走進去,突然看見側麵還坐著一個人,竟然是……初清!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想往後退,初清那天給我造成的陰影實在是太大了,讓我看見他就渾身哆嗦,不知道是太恨還是太怕。


    身後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我看著屋中的兩個人,心裏有點不安,他們難道串通好了要收拾我嗎?


    師父朝我走過來,我往後退了一步,他微微皺了眉,一個閃身到我麵前,“落兒,對不起。”


    我聽見他說對不起,心裏的不安更深了,他說對不起,那時說明,他在我和他哥哥之間選擇了他哥哥是嗎?所以現在京鼎府衙是他們兩個的地盤,他們要合起夥來收拾我,是嗎?


    我哆哆嗦嗦的想躲開,沒想到他伸手拉住了我,帶我到他剛才的位置坐下。


    我愣著神,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他一動手就把我掐死,畢竟這個房間裏的兩個人隨便動一動指頭都能置我於死地。


    他低頭看著我慌張的樣子,低頭看著我,輕輕的說:“別怕,師父隻是想讓你和我一起跟他談談。”


    我這才發現初清坐在那裏,竟然是帶著鐐銬的。


    幾日不見,他已經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風采,麵容憔悴,但是眼中卻依然是不甘的光,帶著一絲殺意瞪著我,似乎隻要師父不在他就可以把我生吞活剝。


    我拉著師父的袖子,“師父,我……”


    “你想知道真相那麽多年了,所以我希望你自己來麵對,覺得不舒服的話,可以先去休息一下。”


    初清發出冷笑,“這麽多年,你保護這個廢物,有什麽意思,到現在,她還是那個慫樣,一點出息都沒有。”


    我心裏堵著氣,嗖的一下站起來,卻氣得說不出話。


    初清帶著邪笑看著我,眼神裏是滿滿的嘲弄。


    師父轉身看著他,“你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我可以給你和趙錦絮合葬。”


    初清皺了皺眉,眼中的狠厲收了一點,不再說話了。


    師父按著我的肩膀讓我坐回椅子上,我也緩和下來。師父坐在我旁邊,冷冷的問初清:“你什麽時候知道她是季家的女兒?”


    初清掃了我一眼,“從她入府的那天,我就開始懷疑她的來曆。你初澈寡淡的像個和尚一樣,竟然會讓一個小丫頭進了你的院子,我當然要懷疑。有一天我聽見初淺和娘說話,說新來的小姑娘繡鞋上的花樣,那繡法就隻有季家夫人才會,我就更加懷疑她的身份。”


    繡鞋……我想起來了,我進初家的第一天,濕透的衣裙換在初淺的小閣裏,她說換洗好了再還給我,許是那時候,她就認出了我娘的繡工。


    原來當年師父去挽韻閣找初淺,就是為了隱瞞我和季家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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