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那不就是我被初淺騙進宮的那天嗎?難道他知道我入宮,所以躲開了?


    難道他是真的在回避我……


    我聽到守衛的話,心裏的火一點點熄滅了,感覺自己有點發飄,洛鴻影輕輕的說:“他還有可能去什麽地方,你知道嗎?”


    我虛著心想了很久,小河畔,那是我最後的希望了,如果他依然不在那裏,那就是真的在躲我,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想要見他。


    我覺得自己有點無力,洛鴻影伸手來扶我,我躲開他的手,小聲說:“去城郊的河畔。”


    他關切的問:“你還好吧?”


    “那要看能不能找到他。”


    洛鴻影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我也顧不上他會不會不高興,徑直往城郊的方向去。


    出了城門,我的心便開始發緊,若是他在,我該問他什麽,他會不會真的不要我了,對我說,你易落不過是個和親的禮物而已,還是到你該去的地方去吧。


    如果他真的這麽說,那我要如何?難道我要哭著喊著求他別丟下我嗎?還是死心塌地的跟洛鴻影去錫戎?


    我想著,覺得心裏像是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城郊柳蔭水響,美如仙境,我卻絲毫看不下去,直接向我們經常散步的地方跑去。


    我心裏殘存著一絲希望,萬一師父就在那裏等我,他把洛鴻影打倒,然後帶著我遠走高飛,再也不去管那些與我們無關的事情。


    然而,轉過幾棵樹,麵前的小河畔,我隻看到幾隻岸邊啄食的鳥,幾閃瀲灩的水光,空無一人。


    我覺得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洛鴻影在後麵把我扶起來,“落兒,你別急,可能他臨時有事,有公事,所以在你不知道的地方。”


    我推開他,“你少說這些假話來騙我,以他的本事,你不要告訴我他根本不知道我要離開了,他怎麽可能不知道我在找他?他能有什麽公事,他就是在躲著我!”


    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洛鴻影默默的蹲在我身側,讓我靠在他身上,我不停的念叨,“他為什麽不要我了……他明明說好了一定會娶我的,他還說要帶我走……為什麽……”


    洛鴻影不說話,等我哭的嗓子都啞了,迷迷糊糊的抽噎,卻再也沒有等到我在尋找的人。他把我背起來,迎著夕陽,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回去。


    我至今還記得,他把我背到皇宮門口時,那幾個守衛的眼神。


    洛鴻影對他們說:“這是我要迎娶的王妃。”


    那天的夕陽紅的像血,我的淚終於流幹了,眼睛應該和夕陽一樣的血紅一片。我靠在他的背上,胡亂的說著連我自己都聽不懂的話,他竟然耐心的回答著,我也不記得他答了什麽,隻是那天,大家都看見錫戎國的王子,背著一個女人在宮裏慢慢的走著,走的很慢,兩個人說著別人聽不懂,或許連他們自己都聽不懂的話。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我們回到了鳳華宮,初淺和青宜正坐在宮中,麵色焦急。


    我從洛鴻影的背上下來,靜靜的看著初淺,她一臉的喜悅,竟然不顧皇後娘娘的身份從座位上下來扶我。


    我也絲毫不跟她客氣,事已至此,我的心裏對所有姓初的人都是一片寒意。


    她問我:“落兒,你們去哪裏了,明天就是吉日了,怎麽今日兩個人都不見了,擔心死我了。”


    我也懶得理她,徑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我是真的累了,很想好好休息一下。


    洛鴻影對她說:“落兒想見初先生一麵,我帶她出宮去尋。”


    初淺端莊虛偽的笑容裏閃過一絲驚懼,“那我二哥說什麽了?”


    “我們沒有見到初先生。”


    初淺舒了一口氣,像是放下心來的樣子,我看著她如此明顯的表情,已經絲毫不掩飾自己目光中的鄙夷,直接開口道:“皇後娘娘,易落明日便會前往錫戎,您不用太過擔心。”


    她臉上綻開了巨大的笑容,那美麗的臉卻無法再讓我有一絲親切感。


    “但是,我有幾個條件。”我的嗓子啞的厲害,說完這句話,自己都覺得有些淒涼。


    話音剛落,青宜尖著嗓子開口道:“明日就要走了,還能有什麽條件啊,你可別是耍什麽歪心思,皇上的金口玉言可是不敢違背的。”


    我把目光轉向她,輕輕的說了一個字:“滾。”


    她一下子站起來,初淺回頭看了她一眼,“青宜,你先出去。”


    “娘娘……”


    “出去!”


    青宜瞪了我一眼,扭著纖細的腰走了,那姿勢讓我擔心她的腰會斷。


    我轉頭看向洛鴻影,“對不起,我有一些事要和皇後娘娘單獨談。”


    他點點頭,也出去了。


    初淺坐到我身邊,“落兒,你有什麽要求盡管跟我說,我都會答應你的。”


    我看著她,咬了咬牙,嘴唇都有些哆嗦了,還是說出來:“如果以後你見到了初澈大人,請你轉告他,他以後不再是我的師父。”


    初淺的眉頭皺了皺,“落兒,我二哥他也是有苦衷的,身為皇上的臣子,他……”


    “我不想聽解釋,你隻要幫我告訴他就好了。”


    她沉靜了半刻,動了動嘴唇,似乎要說什麽,但是她沒有說話,輕輕的點點頭。


    “第二個條件,易落這個名字是當年師父取的,以後他不是我師父,我也不會再叫這個名字了。請皇後娘娘轉呈皇上,恢複我的本名,我是季家的女兒,不是初家的徒弟。”


    初淺看著我,“落兒,你一定要這麽絕情嗎?”


    “絕情二字,你也配用來指責別人?”


    初淺的眼圈紅了,猶猶豫豫的看著我,最後,還是點頭了,“是我初家對不起你,你要恨,也是應該的……”


    我看著她畫的精致的眉目,頭上的華麗奪目的疊疊珠翠,心裏痛的厲害。


    當年我在雨天敲開她的門,那薄施脂粉溫婉清澈的女子,後來的多年中,在爛漫的花間淺笑的女子,在一次次病痛中照顧我的女子,那個如我親姐姐一般的女子,她此時帶著深得讓我看不透的心機,掛著我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淚。


    若是從前,我定會相信她是真的動了情,但是現在,我隻能給了她一個淡然的笑,那釋然讓我自己都有些意外,但是,我的確是那樣做了。


    我輕輕的起身,“皇後娘娘,按儀典,我今晚應該有很多東西要準備吧,還請您派人帶我去,既然是和親禮物,總不能太過粗糙。”


    她緩過神來,點點頭,喚來幾個嬤嬤和宮女,帶我出去。


    我邁出門的一霎,聽到她在身後用微微發顫的聲音對我說:“落兒,以後一個人身在異鄉,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像小時候那樣淘氣,你……”


    我聽她這樣說話,心裏微微的發酸,但是還是忍住了流淚的衝動,我的眼淚已經不夠再施舍給這樣一句不辨真假的話了,我打斷她,“皇後娘娘,請叫我柒月。”說完,頭也不回的出門去了。


    身後傳來她輕輕的啜泣聲。


    我默默的跟著宮女們走,腦子裏一片空白,之前看著安子亦和箬茜的事,我知道天道無常,老天爺想要戲耍一個人,似乎隻要輕輕的動動手指,便可以將你的一生毀掉。


    可是,我還是低估了他,他不僅會毀掉你的一生,還會殺死你的心。


    接下來的事,似乎繁瑣的要命,隻是我一點也記不住,隻看得那個嬤嬤的嘴巴一直開開合合,不停的在說話。


    直到我穿上喜服,好像一瞬間突然晃過神來,鏡子裏那個身著彩繡大紅錦緞,塗著嬌豔紅唇的女子,竟然是我自己,有恍惚的一種錯覺,我有點不認識這個人。


    我突然想起了那日,我穿著箬茜的衣裙,他穿著大紅的官服,我們在屏風後,輕輕的擁抱著,那一刻,我做夢也想不到,等有一日我真的穿上了嫁衣,卻不是為了他。


    有那麽一閃的念想,我偷偷的想,明日在我離開之前,他會不會衝進來,像書戲裏搶親的大英雄一樣帶我離開?想著想著,我苦笑了一下,賤人,他已經不要你了,在他心裏,你就是一個隨時可以丟掉的玩物,他開心時,對你笑一笑,不開心時,連理都不理你,現在,別人覺得你有用,那他便可以隨時把你送出去。


    從小養大了一隻流浪狗而已,何必太過掛心呢。


    夜已經很深了,服侍我的宮女靠在旁邊打瞌睡,我依然坐在鏡子前,靜靜的看著鏡中的人,那眼神中沒有一絲情緒。


    惆情之悔,深情之恨,忘情之切,也許一切都是枉然吧。


    我咧了咧嘴,鏡子中的女子也露出了一個艱澀的笑容,我有點同情她,可憐的人,被困在了鏡子裏,不像我,被困在自己心裏。


    或許,這隻是一場夢,明早醒來,我還坐在我家的桃花樹下,吃著娘親手做的點心,和表姐爭論著誰的繡鞋好看,我爹不會送我去別人家,我會安安心心的做季家的女兒,一直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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