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福殿之事,很快傳開。


    連鎮南侯府也在議論。


    駱寧的預言,太後與皇帝卻沒有對外說。


    樹大招風。


    “刺殺”失敗,也會給駱寧惹仇。


    太後下旨,召駱寧進宮。


    駱寧的母親白氏很想跟著一塊兒去。等她更衣,到文綺院找駱寧的時候,駱寧已經出門了。


    白氏沉默了好一會兒,對著孔媽媽等人苦笑了下,輕輕搖頭,對駱寧極其失望,回去了。


    “……這是一百兩的金葉子,陛下賞賜。”太後指了一個紅漆匣子,對駱寧說。


    駱寧恭敬行禮:“民女謝過太後娘娘、謝陛下。”


    太後叫她起身。


    兩人說著話,太後便說她這次預測很準。


    “娘娘,民女隻是學得皮毛。偷窺天機,會減福壽,往後不敢輕下妄言。”駱寧說。


    太後聽了,滿意點點頭。


    沒有一點成績就得意忘形。敬畏天地,是個好孩子。


    生得又美。


    盛京城裏,不少名門望族,有了個七分姿容的千金,就敢叫嚷“顏色傾城”。


    而真正美人兒,不施脂粉、衣著樸素,一顰一笑也動人。


    駱寧配得上自己兒子。


    “阿寧,哀家有句話,想同你說。”太後屏退左右,低聲與駱寧交心。


    駱寧心頭一顫。


    便聽到太後說,“哀家請皇帝下旨,將你指給雍王。”


    頓了頓,太後在想怎麽誇獎雍王才適合。


    雍王值得稱讚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駱寧聽聞此言,便要下跪:“太後娘娘……”


    “不必行禮。”太後笑著攙扶她,“你若有什麽顧慮,隻管告訴哀家。”


    “民女得如此造化,實乃天神眷顧、太後娘娘與陛下降隆恩,豈有顧慮?”駱寧說著,眼眶已經紅了。


    她如此大反應,太後倒是一愣。


    駱寧垂下一行清淚,“從此,民女得庇護,能睡個踏實覺了。”


    太後瞬間懂了這話。


    她臉色沉了沉:“鎮南侯府輕待了你?”


    “沒有,太後娘娘。隻是民女南下養病三年,家裏無人探望;回家時又遭惡奴刁難。


    民女小意,心中墜墜,日夜難成眠。得此姻緣,便是一步登天,從此有了您的照拂,還畏懼什麽?”駱寧道。


    哪怕聽慣了吹捧,駱寧的話,還是叫太後心頭熨帖。


    可能是她落淚的模樣,楚楚可憐,引得太後憐惜;又因為話說得誠懇,叫人信服。


    不過,雍王那裏……


    “王爺他,願意娶我嗎?”駱寧眨眨眼,水汪汪的眸子看向太後。


    太後笑道:“他理應不敢抗旨。”


    駱寧沉吟了下,沒有打退堂鼓,而是傾身問太後:“娘娘,民女能否去見見王爺?也許,民女能說服王爺。”


    太後再次一笑:“他也沒說不願意。”


    “民女還是想見見他。”駱寧說。


    太後喊了魏公公,叫魏公公送駱寧去趟雍王府。


    對駱寧的“說服”,她不太抱希望。


    太後還在想,如何勸兒子。


    這門婚姻,對雍王目前烈火烹油的處境是有好處的。他不需要姻親太有權勢。


    駱寧勇敢、嬌媚,又通透聰慧,太後心裏,她快要趕得上皇後鄭氏了。


    皇後鄭氏也是太後親自挑選的兒媳婦,果然處處得體,六宮統轄得井井有條。


    “……看樣子,得拿出殺手鐧。”太後在心裏想。


    駱寧進了雍王府。


    若無魏公公相送,王府大門是踏不進去的。


    雍王人在後院的校練場。


    臘月天,他穿單薄中衣,正在練槍。一杆長槍,他平地耍起,虎虎生威。


    額角有薄汗。


    校場邊有他心腹將領數人;還有一條體型龐大的黑狗。


    黑狗警惕看一眼來人,然後豎起的耳朵放下去,屁顛屁顛朝駱寧跑了過來。


    駱寧伸手,撓了撓它下巴,又擼它腦袋。


    校場邊的數名將領,看得眼睛發直。


    “長纓大將軍莫不是瘋了?”


    “這麽親人?上次它還咬了我一口。”


    “是誰?”


    “那是魏公公。恐怕身份不低。”


    雍王蕭懷灃放下長槍,目光穿過校場,也看向了一人一狗。


    風冷,陽光卻好。


    女子穿玫瑰紫鬥篷。衣裳顏色重,略顯得老氣與庸俗,可她的臉精致清透。


    雪膚被寒風吹得有些紅潤,似上了一層胭脂,更添幾分嬌俏。


    她與狗,很是親昵。


    蕭懷灃的眉頭緊緊擰起來,心裏那股子不爽,快要溢出。


    魏公公雖然臉上不敢表現,很怕這條狗,下意識往旁邊挪。


    蕭懷灃吹了聲口哨。


    這聲口哨,卻也聽得出其中的鋒利,黑狗被定住了,興奮都消失,耳朵耷拉了下去,乖乖往主人身邊走。


    蕭懷灃在它腦門上拍了下,不輕不重,以示懲罰。


    然後對自己的副將說,“把大將軍帶下去。”


    副將應是。


    黑狗走了,還回頭看了眼駱寧,似依依不舍。


    蕭懷灃冷哼一聲,看向魏公公:“來做什麽?帶了什麽人來這裏?”


    魏公公趕緊行禮:“王爺,是太後娘娘之命。駱小姐她有句話同您說,太後娘娘便命她來了。”


    駱寧也開了口:“是,王爺,民女有句話,想私下裏回稟王爺。”


    蕭懷灃原本心情還好。


    看著他的狗跟駱寧賣乖,極其不爽:“有什麽話,你去告訴太後,本王沒興趣。”


    “民女又立功了,前日隆福殿的刺殺,民女提前預測到了。太後娘娘這才給了恩典。”駱寧說。


    蕭懷灃回視她。


    沉默片刻,他大手一揮:“帶她去廳堂坐,上茶。”


    又對魏公公道,“人送到了,你且回去複命。”


    魏公公看一眼駱寧。


    駱寧點點頭:“辛苦公公了。”


    魏公公不敢忤逆雍王,轉身走了。


    雍王回去更衣。


    駱寧等了半個時辰,他才出來。


    他在家裏穿玄色風氅,寬大又厚重,長及腳踝。他個子高、肩膀寬闊,筆挺堅硬風氅,被他穿出硬朗氣質。


    他坐下,黑眸安靜落在駱寧臉上:“何事?”


    “殿下,民女想替您效力。”駱寧說。


    蕭懷灃抬手,端起茶喝了一口:“在本王麵前,不許拐彎抹角。”


    “民女想做您的幕僚。民女略通占卜,懂一點術數,也許能出力。太後娘娘說,想請陛下指婚,準我做雍王妃。”駱寧道。


    蕭懷灃喝茶的手,微微一頓。


    他似笑非笑:“你?”


    “民女想求王爺恩典,同意這門婚事。三年後,民女自願假死脫身。出門時占卜一卦,王爺想要得償所願、娶得良妻,至少得等三年。


    陛下與太後、朝臣,都盯著王爺婚事,每日計較,王爺也心煩。既如此,何不做權宜計?民女家世微薄,一切依仗王爺。


    明麵上是王妃,實際上是幕僚。待王爺正緣到了那一日,隻求王爺恩賞,替民女改名換姓,立女戶、封郡主。對外便說,王妃病逝。”


    駱寧話說得很長,但不快、不重。


    輕輕柔柔的,把一席話說完,“民女處境不妙,想狐假虎威。求王爺收留。”


    蕭懷灃一杯茶喝完,手裏卻仍端著茶盞,輕輕摩挲茶杯邊緣。


    一下下,似輕擊駱寧心口。


    她的心,在鼓鼓直跳。


    成敗,都看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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